靠近阮文勇的時候,馬成功將甩棍橫在胸前,小聲叫道:“阮文勇?”邊叫邊無聲地向一旁橫移了大概一米遠,然後又叫道:“沒死就吱聲。”過了幾秒,前方才傳來阮文勇有氣無力的聲音:“我在這兒。”


    馬成功摸出手機,將屏幕向下,然後點亮屏幕,趴著腰向前。走了不到十米,果然看到阮文勇耷拉著腦袋靠著一處凹進去的溝壁邊,手裏還拿著一根黃荊條。


    走近了才發現,那根拇指粗的黃荊條不是被他拿在手裏,而是插在他的腰上。黃荊條的頭上卻是新折斷的痕跡,應該他落下的時候運氣衝天,正好插在一根黃荊條上,然後被他硬生生地折斷,又忍著痛爬到了溝壁旁。此時他赤裸的上身已經滿是血跡,幾隻嗜血的螞蟥正趴在他的腰間貪婪地吮吸著鮮血。


    “嘿嘿!”馬成功將甩棍插回後腰,將手機放在一邊。先伸手把黃荊條上端撇斷扔到一邊,又翻過阮文勇的身體看了看,笑道:“紮了個對穿,還好沒紮到要害。”說著脫下襯衣,撕成布條給他纏在腰間。然後摸出一支煙點燃吸了一口,塞到阮文勇的嘴裏。又自己點燃一支吸了一口,吐出煙霧,這才笑著道:“你這運氣也是沒誰了。這黃荊條的上端是嫩枝,除非正對著插下去,否則不可能插破皮膚。”


    阮文勇有氣無力地道:“你有空說風涼話,不如幫我把水蛭扯開。”


    馬成功哂笑道:“你還特種部隊出來的呢!不知道螞蟥能清除淤血防止感染啊?你現在就一個傷口,被棍子捅著呢,螞蟥進不去,待會等它們把傷口周圍的淤血吃完了,我再幫你弄下去。現在第一要務......”


    還未說完,卻聽上麵射下來幾道手電筒,雪亮的光柱就在馬成功和阮文勇眼前亂晃。一個聲音喊道:“底下的人聽著,我們是竇水關鎮派出所的民警。你們襲警已經違法了,立刻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襲警?”馬成功一愣,轉頭向阮文勇看去,卻發現光線太暗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隻好問道:“你襲警了?”


    阮文勇搖了搖頭,道:“沒有,我上去還沒說話,就有一個穿著便裝的人忽然從對麵路基下麵鑽出來,還掏出槍對著我,我就跑回來了。”


    聽了阮文勇的話,馬成功側過身子,伸出頭大聲道:“你們聽著,我是清江分公司......”


    “嗖!”


    破風聲傳來,馬成功趕緊一縮脖子,卻見一塊鬥大的人頭石從頭頂砸落。緊接著“啪”的一聲,有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傳來。


    “我尼瑪!”馬成功暗罵了一聲。他已經知道那碎裂的聲音從何而來的了,那是他剛才隨手放在一邊的手機。


    “這下好了,搖人都沒辦法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馬成功轉頭向阮文勇道。


    阮文勇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上麵的人擺明了是要置他們於死地啊!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下來找兩人。想到這,他一隻手按住腰上的傷口,另一隻手強撐著溝壁站起身,對馬成功點了點頭,道:“能走。”


    “能走個屁啊!”馬成功罵道。轉身扯過幾根隻有一兩公分的黃荊條,有些費力地撇斷,將皮子扯下來雙手一搓,搓成了一根拇指粗的繩子,然後將繩子使勁捆在阮文勇的腰間的襯衫上,隻留出一米來長挽在手上。這才起身道:“跟著我,不要跟丟了。”說著便貓著腰沿著溝壁向前摸去。


    衝溝裏滿是大大小小的石頭,走在上麵深一腳淺一腳的。大概走了幾十米,前麵的溝壁出現了一個緩坡。阮文勇小聲道:“要不上去看看?”馬成功頭也沒回地道:“你想死就上去。”


    阮文勇閉上嘴不再說話。他已經看出來了,這位馬專員,馬老板,絕對有叢林戰鬥經驗。他選擇的路線基本上是在衝溝兩側的溝壁邊前進,在茂密的灌木叢裏走了這麽久,他們居然一次都沒有被頭頂上亂晃的手電筒照到過。


    “就這兒了。”


    馬成功忽然站住腳,轉身對阮文勇道:“我先上去,然後拉你上去。”


    這時兩人站立的地方在衝溝的另一側溝壁旁。這一段溝壁幾乎和上麵垂直,七八米的高度除非有壁虎功,否則很難爬上去。


    還未等阮文勇反對,馬成功已經伸手拉住上方的幾根纖細的雜草,蹭蹭蹭地爬了上去。幾分鍾後,他從頭頂探出了頭,伸下來一根樹枝,說道:“抓住樹枝,踩著溝壁上的石頭。”


    阮文勇仔細一看,才發現溝壁上果然有幾塊突出的鵝卵石,就像是天然形成的階梯一樣。這是不知多少年的山洪衝刷而成的,這會正好便宜了兩人逃命。


    當即也不多想,抓住樹枝,踩著鵝卵石便爬了上去。


    到了衝溝上方,馬成功伸出手將他拉了上去,猛然看到他腰間還係著那兩個大塑料袋,不由得笑著搖了搖頭。也沒多說什麽,隻抓住他腰間那根樹皮做成的繩子,道:“跟著我走。”


    兩人貓著腰,走到衝溝後的一截隆起的土坡後趴下,向著對麵看去。卻見對麵的鄉村公路上燈火通明,不斷地有人在來回巡邏,時不時地還用手電筒向溝底照去。隻是這會這些人已經不是下午那些泥腿子了,都是一些年輕力壯,穿著黑色t恤的平頭哥。


    看了一會,馬成功轉過身對阮文勇道:“走。”說著又貓著腰向樹林走去,一直走到離衝溝起碼幾十米,才直起身,拉著樹木向著斜下方走。


    跟著馬成功走了一會,阮文勇驚訝地發現他們居然在向回走。雖然他不知道馬成功打的什麽主意,但還是忍不住問道:“我們回指揮部?”


    馬成功笑了笑,道:“當然是回指揮部。”


    阮文勇不再說話,隻跟著馬成功繼續向下。他雖然不知道馬成功要做什麽,但眼目前竇水關鎮沒法去,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就隻有跟著馬成功走。


    到了擋土牆邊,馬成功對阮文勇道:“你在這等一下。”說罷徑直跳下了擋水牆,施施然繞過工棚向前走去。


    過了工棚,果然看到材料棚裏有兩個泥腿子正彎著腰撅著屁股在鏟石英砂,旁邊還停著兩輛電動三輪車。


    馬成功走過去,笑著道:“這麽晚了還在忙啊?”


    一個矮壯漢子轉過頭,看了看馬成功。卻見馬成功摸出煙遞了過去,他趕緊放下手上的鐵鍬,接過煙看了看,立馬喜笑顏開地夾在耳朵上,對馬成功道:“是啊,老板說這些都歸我們了,我們想著這會也沒什麽事,就先來把東西盤回去。”


    馬成功嘿嘿笑了兩聲,又給另外的一個瘦高個發了一支煙,道:“其他人會不會有意見?”


    矮壯漢子看了看其他兩人,笑道:“他們能有什麽意見?他們去抓人了,老板說了,抓住人就給五十萬。我們又不分那些錢。”


    “哦?為什麽呢?這種好事應該見者有份啊!”馬成功故意道。


    矮壯漢子還未答話,瘦高個搶先道:“其實我們隻要求修路的時候在路基下修個涵洞過水就行了,你們卻說幫你們抓住人就給五十萬。哪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抓人是違法的。”


    矮壯漢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轉向馬成功問道:“小哥,那邊抓住人沒有啊?”


    馬成功笑了笑,說:“沒抓住,跑了。”


    “哦!”矮壯漢子應了一聲,不再說話,隻轉身繼續鏟著石英砂。


    馬成功走到一邊的三輪車邊,彎下腰看了看,轉頭道:“老哥,跟你商量個事。”


    矮壯漢子回頭看了看馬成功,有些狐疑地道:“什麽事?”


    馬成功笑道:“借你的三輪車用用,明天還你,怎麽樣?”


    瘦高個道:“這不行,我們兩輛車要拉好幾趟才能拉完呢!”


    馬成功站起身,走到兩人身前道:“這樣,明天還你車的時候,再饒你兩百塊錢,你看怎麽樣?”


    瘦高個還想說什麽,矮壯漢子卻拉住他道:“行。你明天送到村委會就行。”


    馬成功笑了笑,忽然伸出手,在矮壯漢子眼皮上一抹,趁他吃痛伸手捂眼睛時,單手已經化掌為刀,砍在他的脖子上。隻一下,矮壯漢子便一聲不吭地倒了下去。


    瘦高個大驚,轉身就想跑,卻被馬成功伸出腳一勾,向前撲出摔了一個狗啃屎。他返身用手肘杵著地麵,驚恐地道:“你想幹什麽?”


    馬成功笑嘻嘻地道:“剛才不是說了嗎?借你們的三輪車一用。”他想了想,又道:“我不打你,但是你得把他弄到工棚裏去,捆上,再把嘴用襪子堵上......”


    十幾分鍾後,馬成功開著三輪車到了工棚後,伸手扶住阮文勇,把他放在駕駛位上,又丟給他一件髒不拉幾的白襯衣,這才道:“這玩意我不會開,隻有麻煩你了。”


    阮文勇穿好衣服,聽到工棚裏傳來“嗚嗚嗚”的聲音,也沒有多問,隻邊啟動三輪車邊道:“你抓了幾個人?”


    馬成功笑道:“兩個。可惜是兩個窮鬼,連手機都沒有。”


    阮文勇不再說話,因為他也沒有手機。更何況人家應該是為了幹活方便才沒帶手機,而他卻是身無分文根本就買不起。


    三輪車駛出指揮部,向著竇水關鎮反方向駛去。沒辦法,小岔河村隻有一條路通到竇水關鎮,鄉村公路的另一邊是接著往北邊的匡山縣走的另一條村村通公路。


    按馬成功的想法,村村通出去應該不遠就有另外的村落,他就可以找個電話搖人。可是沒想到越往北越荒涼,到最後幹脆就是連綿不絕的大山了。


    三輪車在一處山坳停了下來。不是他們倆想停下來,而是電動三輪車沒電了。


    馬成功下了車,看了看周圍,還好今晚月色不錯,將四下裏照的亮堂堂的。當即找了一個避風的地方,又四處去撇了點樹枝枯草,生了一堆火,兩人圍著火堆席地而坐。


    阮文勇摸出塑料袋裏的麵包和礦泉水,遞給馬成功。


    馬成功嘿嘿嘿地笑了幾聲,道:“你倒是適合逃命。”


    阮文勇卻沒說話,隻低頭狠狠地將一個拳頭大的麵包塞進嘴裏,又仰頭一口氣灌下半瓶子礦泉水。然後迫不及待地脫下襯衣,用手使勁拍著自己傷口周圍,直到把已經吃的鼓鼓囊囊的螞蟥一隻隻拍下來,又將它們丟進火堆。然後望著火堆裏劈裏啪啦裂開的螞蟥,雙目迷離,像是發了神。


    馬成功盯著他看了幾眼,又笑了起來,道:“你在雨霖鈴門口搶劫的時候,是不是打開了車上的一個檔案袋,還對裏麵的資料拍了照?”


    他這不是沒話找話。雖然周立告訴他拍他檔案的事是高尚的老板幹的,也說了原因。但現在你讓馬成功相信周立,那純粹就是侮辱他的專業素質和“傑出老特務”的稱號,雖然這稱號是他自封的。


    現在的馬成功甚至連傅長風和白海生都不敢相信。畢竟自從回到了清江,這一出接一出的場景,這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讓他感覺既熟悉又親切不起來。畢竟這些事看起來像是和他沒什麽關係,但仿佛事事都是針對他以及他以前的身份。這著實讓他不敢大意。


    阮文勇沉默了幾秒鍾,道:“我沒有動車上的任何東西。人也不是我殺的。你去問問約翰.伊文斯,他是清江大學食品工程專業的留學生,英國人。是他幫我聯係的這個job。”


    馬成功怔了怔,問道:“你沒有拿錢?”


    阮文勇道:“沒有。我做事是有原則的,隻拿傭金。再說委托裏也並沒有要求我將車上的東西拿走。”


    馬成功笑了起來,說道:“這就叫殺手的自我修養?”未等阮文勇想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又問道:“你該不會是專門到中國來練級的吧?”


    阮文勇卻對他的冷笑話無動於衷,隻沉聲道:“我說了,這隻是個臨時的job。”


    馬成功摸出煙來點燃吸了一口,又問道:“那你到中國來的目的是什麽?別告訴我你真是來學習的?”


    阮文勇抬起頭看著他,半晌才移開目光,看著火堆道:“我是來學習的,我家裏很有錢,需要我回去繼承家業。”


    “老子不信。”馬成功笑道,也不再追問,隻將手裏的麵包三兩下吃掉,又喝了一瓶水,便合衣倒在火堆旁,眯縫著眼睛看著阮文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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