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心情有些急躁,莊成棟車開的很快。不到一個小時,幾人便回到了老爺廟村。


    在村東頭的大槐樹底下停了車,莊成棟帶著幾人沿著石板路一直走到了底,果然看到一個條石壘成的堡坎上,豎立著一座高門大院,連圍牆也是用條石壘成的,還勾了皮帶縫。上著黑漆的大門上不但排著幾排門釘,正中間還有兩個古色古香的鐵質門鈸。


    馬成功和林靜對望了一眼,還未說話,姚廣就把他們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老莊家是村裏的大戶人家,早年雖然沒落了,但自從莊家兩個小子當了公家人,便又抖了起來。就算在現在,在村裏也是數一數二的人家。”姚廣看著這兩扇大門,


    “哪裏是什麽大戶人家?不過就是莊戶人家而已。”莊成棟嘴裏一邊謙虛著,一邊摸出鑰匙串,在裏麵挑了一把出來,打開了大門,把幾人讓進去。


    繞過照壁,隻見這是一個鋪著青石板的院子,除了靠著院牆處種了一棵柿子樹,地方倒也算寬敞。院子隻有一進,但卻是個三合院。正中是三間青磚大瓦房,左邊接出來一間略小一點的瓦房,右邊卻是一間土房子,隻是上麵的瓦頭齊整,應該是經常修繕。


    馬成功站在院子裏,看到地麵挺幹淨,便問道:“老莊你經常回來?”


    莊成棟看著院子,有些感傷地道:“是啊,我哥走了不到一年,我媽也走了。這裏也就空下來了。但是我還是割舍不下這裏,畢竟是生我養我的地方,留下了很多回憶。後來雖然我在清江結了婚買了房子,但是時不時還是會抽個周末帶老婆孩子回來住兩天,反正也離得近,孩子也喜歡吃柴火飯。這不上個星期都還回來住了兩天。”


    馬成功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莊成棟邊走邊指著右側的瓦房向馬成功介紹道:“那兒以前是我的房間,以前我哥回來,都是和我一起住。”


    兩人走到瓦房前,莊成棟打開門,兩人進去一看,卻見裏麵果然有兩張單人床。其中一張床的床頭上掛著一把吉他,一側的地上還放著一個沒什麽氣的籃球。


    莊成棟拿起籃球看了一眼又放在地下,伸手摸著牆上的吉他道:“我哥上大學的時候是校隊隊長,籃球打的極好。他又喜歡彈吉他,而且超極喜歡搖滾樂,年輕的時候還組了個樂隊在雨霖鈴表演。他以前一直說教我彈吉他,還說嫂子就是被他一曲黑豹的《無地自容》騙到手的。”說著摸了摸牆上的吉他,眼眶又紅了起來。


    馬成功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走吧。


    出了門,卻見林靜站在左側的瓦房前向裏麵張望。莊成棟便向她道:“這間房原來是牲畜圈,我爹去世之後就空著,我哥就給改建成了廚房。”說完又指著右邊的土房子對馬成功道:“這是原來的廚房,後來當成了雜物房,柴草什麽的都堆在裏麵。”


    林靜走到土房子前,看了看門上的鎖,問道:“這門能打開嗎?”莊成棟說能,便到中間的瓦房裏去拿出一串鑰匙,試了幾次,把門打開來。


    馬成功走了進去,土房裏光線有點暗,跟著進去的莊成棟伸手將燈打開。果然房子裏堆著一堆籮筐扁擔之類的東西,還有一些木柴和枯枝樹葉什麽的。靠著煙囪的地方有一個土灶,卻是和視頻裏的土灶一模一樣,灶口一側的牆上還貼著那張已經看不出顏色的灶神爺畫像。


    姚廣和林靜也跟了進來,林靜打開手機,將拷到手機上的視頻打開對了對,說就是這裏。


    四下張望了一下,姚廣忽然“咦”了一聲。見眾人都向他看去,他有些尷尬地道:“我覺得這灶神爺怎麽貼歪了。”


    林靜走過去,蹲在灶口前仔細看了看,果然灶神爺歪了那麽一點點,不蹲下來還看不出來。


    要知道灶神爺是一家之主,必須要正著貼,這在清江是有規矩的。要是灶神爺歪嘴斜眉,看你燒鍋的時候心裏就不爽,因此就會把你記在小本本上,讓你天天走黴運。


    馬成功走到林靜身邊蹲下,用手敲了敲灶神爺上下的牆壁,隻聽牆裏傳來“嘭嘭嘭”的聲音。


    兩人對望了一眼,馬成功回頭對莊成棟道:“能把灶神爺請下來不?”莊成棟眼神有些複雜,但還是點了點頭。


    馬成功和林靜站起身,一起看向姚廣,他趕緊上前道:“我來我來,這事我熟。”


    他當然熟,當初穿牆入院,到人家家裏偷東西,不但要快速發現錢財藏在哪裏,還得有本事隻拿錢財其它東西原封不動。主人發現的越晚,他逃跑的時間就越充足。還有他偷了十天半個月別人都沒發現的呢!


    隻見姚廣先是蹲下對著灶神像拜了兩拜,又往手指上抹了一點口水,然後沿著灶神像邊緣翹起的地方慢慢用力向外拉扯,三兩下便將灶神像取了下來,竟然連邊緣都沒有破一點。


    將灶神像平攤在一旁的柴草上,姚廣又把耳朵貼在牆上用手指敲了敲,然後回頭對馬成功點了點頭,道:“馬哥,這裏麵的確有東西。”


    馬成功轉頭看向莊成棟,莊成棟也不說話,隻撿起一根硬柴,對著土牆就是一陣砸。隨著牆上的土坯掉下來,一塊上著黑漆的木板露了出來。


    莊成棟抿著嘴伸手拽住木板一角,使勁將木板拖了出來,接著卻有些驚訝地看著木板後的東西。


    幾人上前一看,隻見木板後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小型保險箱。姚廣伸手去摸了摸保險箱四周,說這東西周圍是用水泥坐死的,要拿出來隻有連著牆體挖個大洞,不過這土牆太老了,挖洞多半要塌。


    馬成功讓姚廣讓開,走過去仔細看了看保險箱,又摸出手機查了查,回頭對莊成棟道:“這東西是chubb的小型家用保險箱,大概需要六位數密碼。你想想你哥有可能設置什麽密碼?”


    莊成棟想了想,說了幾個數字,說是莊沐雨的生日,他媳婦的生日,他孩子的生日。馬成功一一試了,都不對。又說了兩個,是他母親和父親的生日,也都不對。


    馬成功站起身,道:“那就沒辦法了,隻有去鎮上找氣割工具來割開了。”莊成棟歎了口氣,正準備出去,馬成功和姚廣也轉身欲走,卻聽林靜忽然舉起手道:“等等。”


    幾人都轉頭看向她。卻見她望向馬成功,道:“你還記得視頻上莊沐雨坐在這兒是在幹嘛嗎?”


    馬成功一愣,接著一拍腦袋,轉頭向莊成棟道:“你說你哥喜歡搖滾樂,還組過樂隊?”莊成棟丈二摸不著頭腦,有些遲疑地道:“是呀!”


    馬成功嘿嘿一笑,道:“林靜你還記得視頻裏莊沐雨彈的那首曲子是什麽嗎?”林靜白了他一眼,道:“就一句,誰猜得出來?”馬成功開心地道:“我知道,是鳳凰傳奇的《月亮之上》。”說著打開手機,播放了一段音樂,正是《月亮之上》。林靜也摸出手機,把視頻又播放了一遍,果然一模一樣。


    “所以......”


    馬成功笑道:“這段吉他是有問題的。”林靜還是摸不著頭腦,說有什麽問題?不就是彈了一首你最喜歡的歌嗎?還是最土的那首。馬成功舉起手打了個響指,道:“小靜,你算是說到點子上了。”


    他轉過身對還在愣神的莊成棟道:“你哥喜歡搖滾樂,那肯定不可能會喜歡鳳凰傳奇。因為以前搖滾樂是個舶來品,在大學裏聽搖滾樂或者唱搖滾樂會顯得洋氣,所以喜歡搖滾樂的人一般都認為自己是高級人。而國內的這些本土歌曲,他們是看不起的,一般都鄙視為土歌。”


    說到這他笑了起來,因為他想起了自己的大學時光。自己在保密學院特訓時的死黨楊老三就喜歡搖滾樂,所以一向認為自己很洋氣而鄙視喜歡聽《彩雲追月》的馬成功,說他是個土貨。


    “你的意思是,這段吉他曲就是密碼?”林靜有些難以置信地道。


    “應該是。”馬成功說著走到土灶前蹲了下來,舉起的手卻又停在了空中。


    都在等著他解鎖的三人見他停住了,都以為他又有了什麽新的想法,卻見他轉過頭,有些尷尬地問道:“你們誰知道這首歌的簡譜?”


    幾人一頭黑線,感覺一排小烏鴉從額頭前飛過。


    林靜白了他一眼,走到他身邊蹲下,伸手扭動密碼鎖,邊扭邊道:“咪咪瑞咪索拉,。馬成功,你小時候不上音樂課啊!”


    一旁的馬成功訕笑著道:“老莊還是研究生呢,還不是不知道。”身後一臉茫然的莊成棟道:“高考又不考音樂......”


    正說笑著,隻聽“吧嗒”一聲,保險箱果然開了。


    馬成功伸手打開保險箱,卻見裏麵放著一個小本子,還有一個和姚廣在樹洞裏發現的那個一模一樣的u盤。


    就在老爺廟村的幾人歡欣鼓舞的時候,李奇峰回到了市委大院李思源的家裏。


    他是來接自己的老婆柳新燕和兒子李俊瑞的。昨天他沒有到李思源家,柳新燕打了好幾個電話,說爸爸發了好大一頓牢騷,還說李思成去了匡山,兩兄弟就巴巴地跑去匡山看他,都忘記了還有個老父親在清江了。


    一進門,他卻感覺氣氛不是太對,李思源沒在客廳裏,隻有母親陳坤和柳新燕在,兒子不用說,肯定是秦阿姨帶著在後院玩。


    陳坤看到李奇峰回來,趕忙起身接過他的包,說你爸在書房呢!昨天有人去省紀委把他告了,你去看看他,好好說話。


    李奇峰趕緊走上二樓,推開書房的門,果然看到李思源戴著老花鏡,正在書桌前奮筆疾書,一隻手還拿著正在燃燒的煙。


    感覺有人進來,李思源抬頭看了看,見是李奇峰,將手裏的煙在煙灰缸裏杵滅,難得地用平淡的聲音道:“奇峰啊!坐,我馬上就寫完了。”


    李奇峰在他對麵坐下,靜靜地等了一會。


    隻見李思源寫完最後一個字,將老花鏡摘下來放在桌上,拿過一旁的煙遞給李奇峰一支,自己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


    李奇峰趕緊摸出打火機,起身弓著腰給父親點燃,自己卻並沒有點,回身坐下道:“我剛從傅叔叔那裏回來。”


    李思源點了點頭,道:“他一向很公正。”


    李奇峰笑了笑,道:“你也是。”


    李思源笑了起來,道:“你才去交警隊幾天,就學會拍馬屁了?”


    李奇峰有些驚訝,李思源平時不管是在工作中還是在生活中都很少跟人開玩笑,對弟弟和兩個兒子更是如此。


    李思源看到李奇峰的樣子,歎了口氣,道:“奇峰,我作為領導幹部,一向都很注意自己的形象。特別是自己的家風,你知道的,我對你們的教育從來都是以身作則的。”


    李奇峰默然無語,他已經猜到那些人告李思源什麽了。無外乎就是陳坤拿雨霖鈴的股份,以及李嘯南在雨霖鈴亂搞的事情。因為就李奇峰知道的情況,以及整個清江上下的風評,不管是在工作上還是生活上,李思源都無懈可擊。


    “但是嘯南畢竟是我的兒子,你的弟弟。而你的媽媽畢竟是我的妻子,你們的母親,一直和我相濡以沫......”李思源頓了頓,沒有管猛然抬起頭的李奇峰,繼續說道:“更何況我和思成兩兄弟相依為命那麽多年......”他又停了下來,舉起手指了指李奇峰,道:“因此這個責任隻有我來承擔,你知道剛才我在寫什麽嗎?我寫的是我退居二線的報告。”


    說完這句話,他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有些無力地靠在椅背上。


    李奇峰看著他,隻見他兩鬢斑白,像是忽然就老了很多。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親了。這麽多年他所期望的,所奮鬥的,以及在外麵所表現出來的榮辱不驚和謙遜嚴謹,其實都是為了壓製自己心中那顆不斷蓬勃的野心。他希望能夠在個人仕途上爬到更高的位置,希望能夠在政治上享有更大的榮耀。


    可是現在,他為了自己剛剛踏上仕途的弟弟不受影響,為了自己還處於仕途邊緣的兒子能夠接續自己,為了自己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不會在退休後還接受組織調查,情願放棄自己即將得到甚至已經擁有的一切。


    這一刻,李奇峰感覺自己的父親,這個叫做李思源的男人在自己眼中是如此的陌生。他甚至覺得自己從來就沒有真正了解過自己麵前的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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