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成功抬起頭,隻見一個一頭短發,妝容精致,穿著一身白色職業套裙的女人左手提著一瓶紅酒,右手倒拿著高腳杯踏進門來。


    桌上幾人都站起身來,黃偉博笑道:“汪姐,怎麽這會兒才來啊?我們都等半天了。”


    他一說這女人姓汪,馬成功一下就想起來這是誰了。


    這女人叫汪玉涵,馬成功高中時的確有這麽個人。隻是馬成功沒想到當初那個不聲不響坐在自己前麵,連回答老師問題都害羞地說不出話來的小女孩,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隻見汪玉涵根本沒理會黃偉博,而是直奔馬成功身邊,將酒瓶和酒杯往桌上一放,雙手直接就攬住了馬成功的肩膀。


    “男神啊!你終於回來了,你知不知道奴家想你想的夜夜睡不著覺啊!”汪玉涵抱著馬成功的一隻手,趴在馬成功肩膀上假裝哭泣道,還用的是戲腔。


    馬成功一怔,有些不明白這人是不是剛從精神病院偷跑出來的。他抬頭看向眾人,卻見幾人都見怪不怪地笑看著自己,一下便明白了,這夥人原來是在裝瘋賣傻,汪玉涵就是他們的托兒。


    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手臂從汪玉涵那頗具規模的胸口挪開,馬成功這才笑道:“汪玉涵,你是不是和他們打賭了?”


    汪玉涵抬起頭,驚奇地道:“馬成功,你特麽成精了?”說罷站起身,指著黃偉博道:“黃胖子,說,是不是你走漏了風聲?”還未等黃偉博回答,她又對著幾人道:“我就說人家馬成功在非洲有的是黑姑娘,哪裏看得上我們這種三十多歲的黃臉婆。我不管,反正我贏了,一人一百,拿錢。”


    馬成功有些無奈地看著攤開手掌對著眾人的汪玉涵,笑著搖了搖頭。


    黃偉博有些不服氣地摸出手機點了幾下,說轉過去了。說罷又轉頭對馬成功恨恨地道:“老馬,你就不能裝作驚喜一下,美女投懷送抱嘞!”張青鬆也轉了錢過去,然後笑著對馬成功道:“老馬呀,做人不能這樣,你這往好了說是坐懷不亂,往不好了說就是咱懷疑你在非洲跟那幫小黑子學壞了。”說完還和黃偉博交換了一個曖昧的眼神,兩人不約而同的奸笑了起來。袁勁風也轉了錢過去,卻是笑道:“老馬這些年在國外曆練的好,這叫泰山崩於眼前而色不變,有大將之風。”


    汪玉涵喜滋滋地坐下,拿出手機把每個紅包都點了一下,然後故意將手機放在耳邊聽那一聲“嘩啦”的收錢聲。然後放下手機,拍了拍馬成功的肩膀,笑道:“老馬,你就是我的送財童子,要不這樣吧,你今晚跟我回家,咱合計合計怎麽合起夥來發財。”


    馬成功還未答話,卻聽黃偉博道:“得了吧老汪,你都離兩次了,還想招惹人家老馬,人還是單身呢!”說完又跟馬成功道:“老汪是我同事,區環保局的,環保督查股的股長,女強人,外麵河堤上那車就是她開來的。”


    “咦!”汪玉涵仿佛對黃偉博的話充耳不聞,隻拉開身子,仔細看了看馬成功,道:“不應該啊!馬成功,你在非洲十二年就沒找個黑公主啥的?我聽說那邊的酋長女兒哭著喊著要嫁給中國人呢!”


    馬成功笑道:“公主倒是有一個,可惜她哥太生猛,差點把我做成生人片給吞了。所以我這不就麻溜滴跑回來了嗎?”


    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隻當他說的是玩笑話,也沒怎麽刨根問底。


    中國式的飯局就是這樣,不管在哪兒,飯局上隻要有女人加入,氣氛一下就活躍了起來,更別說是汪玉涵這種既風情萬種又放得開的成熟女人。一時間席間所有人都談笑風生起來,連齊成剛都講了個葷段子。


    唯有劉思遠一直端著杯子笑盈盈地挨個兒敬酒,嘴裏說著一些不痛不癢的話,意思總歸就是自己以後得靠各位大哥大姐照顧一類的。


    馬成功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席間所有人似乎也都意識到了劉思遠的低姿態。


    袁勁風和黃偉博對望了一眼,還是袁勁風開口道:“老劉,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啊?都是自己人,說出來大家幫你想想辦法。”


    劉思遠放下酒杯,從包裏摸出一包華子,一個個發過去,發到黃偉博身邊才彎下腰,摸出打火機給他點燃,笑道:“哪裏有什麽事,不過就是想跟黃哥打探個事。”


    黃偉博吸了一口煙,有些詫異地道:“我?”


    劉思遠又走到汪玉涵身邊,給她點燃煙,然後笑道:“聽說花園路要拆遷了?”


    黃偉博還沒說話,袁勁鬆便擺了擺手道:“嗨,什麽聽說?白書記都在電視講話裏說了,為了改善城鄉結合部居民的生活條件,決定實施花園路棚改項目,省裏都批複了。你不看清江台的《時政快評》啊?”


    劉思遠卻道:“嗨,我這天天晚上不是在酒桌上就是在牌桌上,哪有空看那玩意兒?”邊說卻邊拿眼睛看著黃偉博。


    眾人都笑了起來,隻有黃偉博眯縫著眼睛看著劉思遠,半晌才道:“你消息還挺靈通的。的確上周雨霖鈴門口那事一出,市委便將棚改前期工作交給江灣區了。”說著卻又轉向正低頭吃菜的馬成功道:“說起來這事和老馬他們單位還有些關係。”


    “昆侖清江分公司?那還不是我單位,我明天才去上班。”馬成功頭都沒抬地道。


    眾人又笑了起來,汪玉涵拿手肘杵著馬成功的肩膀笑道:“好嘛,你這才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呢!對了,你是不是真當和尚了?”說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眾人又笑起來。


    黃偉博見劉思遠又端起了杯子,急忙道:“別介,老劉,你這酒量我是真服了,還是先給你說正事。你的消息是真的,郝書記已經放話了,管它國企私企,就算是包工頭小老板,隻要能把拆遷幹下來,她就讓他參加後續的棚改項目競標。”


    馬成功這時候抬起頭道:“花園路拆遷?這倒是真關我事了。”


    眾人這才想起他不是還有個汽修廠在花園路嗎?便又笑了起來,然後又讚歎說馬成功是對的,國企那算什麽企業?體製裏好的完全沒有,體製內壞的倒一樣不落。再說又當不了一把手,還不如自己出來單幹,管他規模大小,咱至少是最大的那個。


    然後幾人便圍繞這個話題開始談論。說花園路本來早就該改了,隻是那幫刁民想要獅子大開口,要不就一哭二鬧三上吊,搞得前麵幾任書記都拿他們沒辦法。又說到雨霖鈴門前的凶殺案,說那搶劫犯搶錢倒是其次,中斷了棚改便成了清江市人民的敵人。還說白書記為什麽非要搞花園路棚改?還不是因為他祖宗埋那兒。如此雲雲。


    馬成功聽了半天才捋順這件事。


    原來白書記要搞花園路棚改,想把整個花園路重新建設一下。這本來是好事,可是因為資金問題一直都沒有落實。


    今年好容易和昆侖公司南方公司協商好了,由作為央企的昆侖工程公司南方公司先墊資進行拆遷,後麵政府再進行招標。當然既然墊資了,那肯定就是南方公司中標,別的單位也沒法說,畢竟人昆侖是大企業,不管是資質還是實力都擺在那兒。


    可是就在南方公司談好了花園路外圍的一些零散農房拆遷和遷墳事宜,準備將墊資的第一批拆遷款發放的時候,這筆錢卻在南河街被搶了,還是四死一傷的大案。於是拆遷工作隻能停下來,坐等公安局那邊有了結果才能繼續推進。


    南方公司這麽做的原因馬成功倒是知道。央企的資金一筆是一筆,一筆出了問題,那絕對不會再拿出第二筆來填這個窟窿,必須要把這筆錢去哪兒了搞清楚。現在案子沒結,當然項目也就隻能停下來。


    可是政府這邊卻不能停。畢竟現在的領導最怕什麽?怕有人鬧事而已。而花園路的人又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人”,這談好的事情拖的時間長了,萬一有人鬧將起來,搞不好就是群體性事件。到時候領導“下課”不說,整個項目說不定就會變成爛尾。更重要的是好事變成壞事,以後再想向上麵要項目就困難了,這對清江現在的大好形勢和今後的發展都是極為不利的。


    於是清江市政府便將拆遷這個燙手山芋丟給了江灣區,誰叫江灣區有個搞項目得心應手的書記呢?


    江灣區的區委書記郝紅豔當然有辦法。畢竟當初她的得意之作體育公園項目就是沒向市裏要一分錢就做出來的。她的辦法就是一句話:“不管黑貓白貓,能抓住耗子的就是好貓”。這事兒已經在區委黨委會上做出了決定,明天周一就要正式公布了。


    隻是這種事不可能瞞住那些天天盯著政府投資項目的老板們,畢竟這可不是單單一個拆遷的小項目,而是涉及到後續幾十億的棚改項目。這不,連劉思遠這樣搞渣土的小老板都知道了,那些身家幾千萬上億,甚至幾十億的老板們恐怕早就在合縱連橫,準備在這個大蛋糕裏分一杯羹了。


    這時黃偉博又笑著對還在不斷敬酒的劉思遠道:“老劉,這事是哪位大哥想做啊?我記得你那位南河街一哥不是當道道了嗎?”


    劉思遠和張青鬆碰了一下杯,一口幹了,這才笑道:“你說溫哥啊?他本來就不是道上的,現在在四明山修道,我也很久沒見他了。”


    汪玉涵卻嗔怪道:“溫如玉?那個情聖?人家是開道教文化傳播公司的,哪裏是當什麽道道。”又轉向馬成功道:“老馬,你得像人家學習,這麽不解風情,很難找到媳婦。”


    說完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馬成功怔了怔,覺得溫如玉這個名字好像在哪兒聽說過,但今晚酒喝得多,一時半會倒是想不起來了。


    就在一群同學在海鮮大排檔裏高談闊論的時候,木馬縣的四明山下,清江河在皎潔的月光下靜靜地流淌著。周圍一片寂靜,隻有河邊的蘆葦蕩裏偶爾傳出刷刷聲,那是藏匿在水草間的小魚正在旁若無人地談情說愛。


    “嘩啦啦!”


    忽然一陣水聲傳來,蘆葦蕩裏的淤泥中猛然升起一座小山。幾秒鍾後,小山忽然又繼續向上升起,大概升到一米左右,竟然開始有些艱難地向著岸邊移動。


    一刻鍾後,那座小山終於跨上了岸,在岸邊的草地上停了下來,繼而向上升起,逐漸露出了一個人的身影。


    隻見這個人左右打量了一下,然後又邁步走到河邊,用水稍微清洗了一下,便又站起身向前方一處光亮處走去。


    河邊的一棵枝條上掛著一個“氣死風燈”的柳樹下,一個穿著一身道士服,頭上卻頂著個碩大遮陽帽的胖子坐在釣魚椅上打了個哈欠,眼睛卻仍然直勾勾地盯著河麵上的發光浮漂。反手在身後帳篷邊的小桌子上摸索了半天,終於摸到了壓在半包奧利奧和一個方便麵塑料碗下麵的煙和zippo打火機。


    拿出煙叼在嘴上,剛想點煙,手上的動作卻猛然停住。一秒鍾後,他嘴角又露出了笑容,隻是這笑容在他那肥大的臉龐上顯得極為猥瑣。


    “叮”,打火機那藍色的火苗在他手裏跳躍了兩下,然後一股青煙嫋嫋升起。下一秒,他卻將手上那個定製版的zippo打火機隨意地將向後一扔,正好落在了一雙濕淋淋的光腳麵前。


    “道爺我身上就這玩意兒值點錢,要就拿走。”胖子道,卻並沒有回頭。


    身後正弓著腰躡手躡腳走來的年輕人停住腳,隻靜靜地站在那裏,一言不發。


    一直到一根煙抽完,胖子才轉過頭,有些奇怪地看著身後這個年輕人,隻見他身形健碩,四肢修長,一看就知道是長期堅持鍛煉的結果。


    “臥槽,你聽不懂人話啊?難道還真想要道爺的命?”


    胖子站起身,臉上帶著戲謔的笑容說道。


    “我隻想要用一用你的手機,如果沒有就算了。”


    年輕人用一口純正的播音腔說道,但在位於臨海省清江市木馬縣新鄉鎮姚家村四明山南麓的這棵清江河邊的柳樹下,這口音怎麽聽怎麽怪異。


    “手機我倒是有,不過你先說你叫什麽名字,是哪國人,怎麽掉到河裏的。”胖子笑道。


    年輕人猛然一抬眼,眼中殺氣畢露,仿佛下一刻就要動手。


    胖子卻沒給他機會,猛然將手中的煙彈向他,然後用和他身材極為不相符的速度欺身而上,雙手成爪,直取年輕人的雙臂。


    “擒拿?”年輕人大驚失色,側身甩頭躲開射向自己眼睛的煙頭,接著扭動腰胯,跟著就是一腳踢出。


    胖子嘿嘿一笑,變雙爪為雙拳,直接向著年輕人踢出的右腿砸去。


    “砰!”


    “呃!”


    年輕人悶哼一聲,單腿向後躍出,緊接著便是一個側滾滾到河邊,又單腿站起,縱身一躍,向著清江河中撲去。


    “砰!”


    巨大的水花綻起,轉眼年輕人已經沒了蹤跡。


    胖子對著河裏泛起的漣漪叫道:“越南小子,記住了,道爺我叫張紹庸。”


    叫完後,卻是回身從帳篷裏摸出一個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沉聲道:“溫哥,河裏飄下來那人沒死,我和他交了手,應該是越南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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