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成功一直看著鄭春芳進了樓洞,又等了幾分鍾,估摸著她已經回家了。這才上了樓,


    來到家門口,正準備敲門,卻聽身後傳來腳步聲。


    回頭一看,一個年輕人提著一個塑料袋走上樓來。正疑惑間,那個年輕人抬頭看到了他,先是愣了愣,然後咧開嘴笑了,緊走兩步到了門口,伸出手道:“是成功哥吧?你好,我是韓天明。”


    “......”


    馬成功看著韓天明的笑臉,心底忽然沒來由的生出一股親切感,因為......


    這小子太他媽像當年的自己了:小平頭、大眼睛、高鼻梁,穿著一件運動t恤,下身是一條運動褲,腳上蹬著一雙平價運動鞋。更可氣的是他那被膠原蛋白充斥的臉上帶著恬淡的微笑,伸出的手幹燥而穩定。


    馬成功沒有和他握手,而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小韓啊,我聽我爸媽說了,感謝你這幾年照顧我爸媽。”


    韓天明愣了愣,不明白馬成功這不冷不淡的態度從何而來。


    躊躇了幾秒鍾,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從褲兜裏摸出一把鑰匙,遞給馬成功,道:“成功哥,這是鄭姨叫我配的,她說家裏換了鎖,你肯定不知道。”


    馬成功笑了笑,接過鑰匙打開了門。一進門,便看到餐桌上滿滿登登一桌子的菜,一旁的餐邊櫃上果然還豎著一瓶清江大曲。


    馬平川從沙發上站起身,笑道:“喲,你們哥倆遇到了?真好,來,把鞋換了都上桌吧!”


    鄭春芳也從廚房裏探出頭,道:“都坐下都坐下,天明,給你馬叔和成功哥倒酒。”


    韓天明應了一聲,轉身去餐邊櫃拿酒。馬成功坐下來,對馬平川道:“在門口遇到的。”


    馬平川點了點頭,道:“天明平時住學校,周末才回來。”


    正在給馬成功倒酒的韓天明趕忙說:“馬叔,成功哥回來了,待會我就回學校去住。反正騎電瓶車也就一個小時不到的路程。”


    馬成功接過他手裏的酒瓶,邊給馬平川倒酒邊說:“不用,我找到住處了。就在花園路,房子挺大,距離這兒也近。”頓了頓,他又說道:“我也買了個電瓶車,過來大概十分鍾吧!”


    鄭春芳端著一碗湯從廚房出來,小心翼翼地把湯放在桌子上,又解下圍裙坐下,這才說道:“花園路?那地方能住?”


    馬成功笑道:“媽你怎麽能這麽說?”他又轉向馬平川道:“我和從非洲回來的同事一起盤下了一家汽修廠,就在花園路。那裏麵有宿舍樓,我還是大股東。”


    馬平川點了點頭,道:“也好。”


    “也好什麽?”鄭春芳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起來。


    隻見馬平川筷子抖了一抖,馬成功和韓天明不約而同地埋下頭吃菜。


    馬平川看著滿臉怒氣的老伴兒,心裏暗暗發慌,還好急中生智,立馬回道:“那個小林,不也負責花園路的查片嗎?成功既然是老板,那她有什麽事不得找成功啊?”


    鄭春芳臉上陰晴不定地變換了幾秒鍾,忽然又對馬成功道:“星期天你什麽事也不要做,一早就回家來,我有事找你。”


    馬成功點了點頭,說:“好的,媽。”他哪裏不知道鄭春芳是要逼著他去相親,畢竟剛才樓下那一幕他都看的清清楚楚。隻是他從那女警察的態度就能看出來,人家根本就不想相親。也罷,就去一次,讓自己的老媽死了這條心。打定了主意,他笑著舉起酒杯,對馬平川道:“爸,我敬你一個。”


    一頓飯還算吃的和諧。


    吃完飯,鄭春芳去刷碗了,馬平川和馬成功韓天明坐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閑聊。


    馬成功問了問韓天明的情況,得知韓天明在清江大學化工學院上大三,學的是化工機械,還是係學生會副會長。化工學院其實也就是原來的清江化工學院,馬成功的母校,幾年前在並校大潮中被清江大學給合並了。


    當韓天明給馬成功介紹現在化院的情況時,馬成功旁敲側擊地插了一句:“原來化院隔壁是保密學院啊,現在搬走了嗎?”,韓天明卻想也沒想地回答道:“沒有,還在。我們學生會經常組織化院的同學去保密學院聽講座,那些老師好多都是北京上海來掛職的專家學者,講了很多秘密戰線上的故事,挺有意思的。”


    “哦?”馬成功故作驚歎,又說道:“秘密戰線?你是說國安吧?那都是些老特務啊!”


    馬平川拿筷子敲了敲碗,道:“什麽老特務?人家都是為祖國做出了特殊貢獻的人。沒有人家,你能安穩地坐在這裏吃飯?”


    馬成功笑著閉上嘴。


    韓天明卻道:“那些老師都很有知識,還開了很多專門針對其它院係同學的短期培訓班,我都報名了一個西班牙小語種的培訓班,老師叫歐陽謹,是軍隊的文職人員,聽說還是上校。歐陽老師可厲害了,會好多小語種。”


    “厲害?那當然是厲害。”馬成功心裏冷笑了一聲。


    這個歐陽謹十多年前就在保密學院掛職了,還教過馬成功。而她現在明明就是國安部信息戰略中心的主任,的確有軍職,那是因為國安的信息戰略中心是和軍情係統合用的。


    想當年歐陽謹還不到四十歲,長的跟明星一樣,打扮的也很時髦。隻是不管上課還是平時都一臉寒霜,所以特訓班的同學們都喜歡私下裏開她的玩笑。隻是他們哪裏知道這個女人才真的是個笑麵虎。馬成功就因為私下說了一句“歐陽老師隨時都是一副別人借了她穀子還了她糠的模樣,不適合幹特務”,就被老特務範忠明弄到全體學員大會上做了一萬字的檢討。還好馬成功的好兄弟,軍情係統派來學習的楊老三連夜幫他寫了一份態度陳懇外加文采飛揚的檢討書,要不馬成功可真要出大糗了。誰知當馬成功念完檢討書後,範忠明還非要讓歐陽謹提處理意見。歐陽謹輕飄飄地說了句:“讓他跟軍情來的人一起訓練吧!”


    於是在兩年的特訓時間裏,馬成功悲催地成為了國安係統委培學員裏有史以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每天必須跑完十五公裏武裝越野才能睡覺的倒黴蛋。


    韓天明這時又說道:“對了成功哥,歐陽老師聽說你是非洲回來的,說讓你抽空去一趟,說是要寫一個關於“一帶一路”的論文,想要了解一下國企在非洲開展業務的情況。你回來那天她還讓我去接你來著,隻是沒接著你。”


    馬成功怔了怔,想到在上海下飛機的時候,外勤總部的領導跟他提到過按規定從係統裏退出的人員都要指定一名監護人。“該不會監護人是她吧!”想到這裏,馬成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我最近都沒什麽空啊!”馬成功推脫道。


    馬平川卻瞪了他一眼,說道:“人家國安的同誌找你去肯定是有重要的問題問你,一帶一路那是國策,你能為國家戰略做出貢獻是你的榮幸,懶什麽懶?”


    馬成功無話可說,隻好耷拉著腦袋道:“那好吧!天明你問問歐陽老師什麽時候有空,我專程去拜訪她。”


    出門的時候鄭春芳叫韓天明送送馬成功。兩人下了樓,在小區門口馬成功站住腳,遞給韓天明一根煙,笑道:“有女朋友嗎?”


    韓天明拿出打火機給馬成功湊過去,道:“有一個,是管理係的同學,學財會的。”


    馬成功點燃煙吸了一口,抬起頭眯縫著眼看著韓天明道:“那你還去當老特務?”


    韓天明笑了起來,坦然道:“成功哥你門清啊!”


    馬成功看著他正色道:“這行其實也還行,隻要不出外勤。”


    韓天明點了點頭,道:“我應該是文職,不會去行動組。老師們說我意誌不夠堅定。”


    “嗨!評定那玩意兒都是唬人的。我當初就是因為不想出外勤,所以每次模擬測試都當叛徒,結果你猜怎麽著?範忠明那個老王八蛋說這小子隨機應變能力強,是天生的外勤材料。”馬成功恨恨地道。


    韓天明哈哈大笑起來。


    馬成功抽完煙,把煙屁股往街麵上一扔,說了聲“走了”,便轉身向順河街走去。韓天明笑著說:“成功哥再見。”


    誰知馬成功又折了回來,壓低聲音對韓天明惡狠狠地道:“你不準告訴那個歐陽謹我的事,否則我讓你生不如死。”


    韓天明兩手一攤,微笑著說:“不用我告訴,你們公司有她的人。”


    馬成功向地下啐了一口,轉身就走。


    韓天明對著他的背影喊道:“成功哥你什麽時候去化院?”


    馬成功沒有轉身,隻埋著頭邊走邊舉起手揮了揮,道:“再說吧!”


    等馬成功走遠了,韓天明才摸出手機撥通了歐陽謹的電話,說道:“歐陽老師,我成功哥對去見你的事情好像有點抗拒。”


    電話那頭的歐陽謹輕笑了一聲,讓韓天明聽得一愣,這大概也是他第一次聽到歐陽謹笑。隻聽電話那頭歐陽謹道:“他抗拒不了。”


    掛上電話,韓天明愣了愣神,隨即又搖了搖頭,回身向小區走去。


    刑警大隊會議室。


    李奇峰站在白板前,指著案情分析導圖對下麵唯二的聽眾道:“傅局長,郝政委,根據城南所調查的情況和天網係統排查的結果,我們認為可以初步排除馬成功作案的可能性,但不能排除其與案件的關聯性。原因有三個:一是馬成功是五月二十六日早上七點三十分在上海下的飛機,卻沒有走正常通道。他是被南方工業集團駐上海辦事處的公務用車從綠色通道直接接出機場的。而他的登記信息顯示其所持的護照來自剛果金,名字叫布魯斯.李,但是這個護照卻並沒有入關記錄。”


    傅長風皺了皺眉頭,問道:“望江的南方工業集團?”


    郝俊傑卻道:“南方工業集團在清江也有幾個下屬單位,其中在四明山的一個軍工廠就是屬於南方工業集團的。”


    傅長風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李奇峰接著道:“第二個原因是他於五月二十六日下午一點十分在清江高鐵站下車,一點三十五分坐上了昆侖工程公司清江分公司的專用車,四點五十分在順河街下車,期間因為發生車禍,車在先鋒街被堵了一個小時五十分鍾,期間帶隊的清江分公司安全科科員王輕語下車買了十四份盒飯,而車上加上司機正好十四個人,說明馬成功一直在車上沒有下車。同車的三名從非洲回來的清江公司勞務派遣工也證明了這一點。


    這時郝俊傑開口問道:“你們沒有詢問那個叫王輕語的?”


    李奇峰有些尷尬地道:“那個王輕語是清江分公司書記王德福的女兒,昨天晚上就請了帶薪假,今天一早飛西藏了。”


    傅長風掏出煙來遞給郝俊傑一支,解釋道:“她和馬成功是一個公司的,直接詢問她不太合適。”


    郝俊傑沒有再提問,拿出打火機先給傅長風點燃,又自己點燃吸了一口。


    李奇峰接著道:“第三,這個馬成功是清江人,家住棉紡廠小區。父母都是棉紡廠職工。其父馬平川,黨員,轉業幹部,參加過對越自衛反擊戰,榮獲二等功。退休前是棉紡廠保衛科科長。其母鄭春芳,群眾,棉紡廠二車間女工退休。馬成功二十三歲以前的記錄都沒有問題。二十三歲他大學畢業,檔案轉到了昆侖工程公司對外合作部,同年被派駐非洲肯尼亞項目部,一直幹到監理總工。今年初因為和來自歐洲的一個無國界醫生組織成員發生桃色糾紛,被處分後免職,然後調回國內,安置在清江分公司。這次受傷的那個昆侖公司南方公司人事部的女同誌,護送的就是他的檔案和身份信息。而通過對現場證物的技術鑒定,馬成功的檔案袋被拆開過,並且所有資料都被拍過照。”


    “等等。”傅長風和郝俊傑一起說道。


    兩人對視了一眼。傅長風站起身,悠悠地道:“排除馬成功的嫌疑。”


    說完端起水杯,徑直出了會議室。


    郝俊傑站起身走到還在發愣的李奇峰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剛參加工作就被派駐非洲,還有南方工業集團的車從機場綠色通道直接接人,昆侖公司派專人護送他的檔案......小李啊,這個人不是我們這個層次可以調查的。”


    看著李奇峰還是不明所以,郝俊傑歎了口氣,道:“你做的很好,給自己的壓力不要太大了。但是,立刻停止一切對馬成功的調查,告訴老秦,一定要注意保護好他的安全。這是命令。”


    說完便出了會議室,隻留下心裏五味雜陳的李奇峰呆立在會議室獨自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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