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信?”薛執宜問他:“赫連佑與他在大雍內應的密信?”


    見薛執宜還不關心他的傷,霍無憂一時不滿,卻也暫時按捺住了,他耷拉著臉,悶悶不樂道:“是啊,可惜剛搶過來,還沒來得及看,就在打鬥中被撕成碎片了。”


    “他們可察覺了你的身份?”薛執宜問他。


    霍無憂不動聲色地將受傷的手臂往薛執宜眼皮子底下又挪了挪。


    “我蒙了麵,更何況,如我所言,本侯身姿矯健,天賦異稟,怎麽可能連自己的身份都藏不住?”


    薛執宜這才鬆了口氣,她垂眸,看著那幾乎遞到她眼前的手。


    赫連佑身份貴重,極有可能是北狄的下一任汗王,跟隨他前來大雍的人,自然也是個頂個的高手,更何況北狄人尚武,在馬背上得天下,北狄精兵更是無比強悍,他們數十人圍殺霍無憂一人,能活著回來就不錯了。


    “隻有這一道傷嗎?”


    薛執宜抬眸,正撞上霍無憂滿是期待的雙眼。


    見薛執宜終於問及他的傷勢,他也耳濡目染學得了薛執宜的德行,故作幾分做作:“身上倒是也有,你要看嗎?”


    薛執宜臉色唰地一冷,卻讓霍無憂露出了得逞的竊笑。


    “……”


    薛執宜麵無表情:“那侯爺脫吧。”


    霍無憂一怔,耳尖幾乎是一瞬間燒紅了。


    調戲旁人不成,還被人反調戲了回來,為遮掩他此刻的羞色,霍無憂做作地咳了聲,更加做作地捂著胸口:“你還說不饞我的身子?”


    見他這般,薛執宜心想,其實摸清了這人的德行後,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就還,挺好玩的。


    不過,霍無憂的傷口看起來確實不像上過藥的樣子,玩笑歸玩笑,傷還是得治的,他這一趟隻怕是沒少遭罪,竟還能忍著疼與她談笑風生。


    真是沒心沒肺極了。


    她屋中有些金瘡藥,剛起身想去取,就被霍無憂叫住:“你要去哪?”


    薛執宜答他:“沒去哪,給侯爺取傷藥罷了。”


    聞言,霍無憂的嘴角幾乎是不可自控地驀然上揚,像是對她這句話期待已久。


    他得意間,從袖中拿出個小瓷瓶放在桌上:“不用,我自己帶了。”


    薛執宜皺眉看他:“有藥為何不用?”


    卻見霍無憂仰著腦袋:“身上都用過藥了,這道傷是專門留給你。”


    對於他精挑細選留出來的這道傷,隋雲朗身為醫者,簡直氣得跳腳,痛罵了他足有一日,揚言要開方子給他治治腦子。


    薛執宜此刻也是帶著猶如看傻子的眼神看霍無憂。


    “侯爺幾歲了?”


    霍無憂卻是拉著她坐了下來:“幾歲的人也會想得到自己心愛之人的關切,不可以嗎?”


    自打通曉了彼此的心意,霍無憂看向她的眼神,變得愈發直接和熾熱,帶著理所當然的索取。


    像是心尖被悄然一戳,薛執宜的目光無所適從地挪開,暗自嘟囔了聲:“隨你怎麽想。”


    霍無憂卻道:“我的傷口疼得很,橫豎此刻也找不到旁人替我上藥,你就當幫幫我?”


    想了想,薛執宜沒看他,隻兀自拿起那藥瓶,拔了瓶塞,倒在了手帕上。


    涼絲絲的藥敷在傷口上,霍無憂這才心滿意足地笑了,準備說起正事。


    “此去也並非毫無收獲。”他道。


    薛執宜正用帕子沾著藥粉敷傷口,聞言,她抬眸看著霍無憂。


    隻見霍無憂從腰間拿出個什麽東西,似乎是一小片紙。


    他將那片紙放在桌上,推到薛執宜麵前:“你瞧,那封密信雖然被撕碎了,但在脫身時,我還是找機會抓到了幾片,其中這一片,上頭有一個印鑒,我懷疑,這正是赫連佑與其內應的暗號。”


    看著那紙片,薛執宜眉目稍舒:“有這個,就足夠了。”


    四目相接,二人似乎又默契地想到了什麽,了然一笑。


    霍無憂支著腦袋:“是啊,足夠了。”


    “好了。”說話間,薛執宜道:“上好藥了。”


    霍無憂恍神,看著自己那尚帶著薛執宜柔軟的溫熱的手臂,心情很是不錯。


    “問臨安侯個事。”薛執宜忽道。


    霍無憂得了意,自知無不言:“你說。”


    隻聽薛執宜道:“陛下因為先前瓊林宴宮花那件事,苛責了葛元徽,也冷落了葛貴妃,可最近不知怎的,卻又對貴妃多有恩寵,大有複寵之勢,你可知曉緣由?”


    “就為這個。”


    “你知道?”薛執宜問他。


    霍無憂隻慢悠悠整理著袖口:“何止葛貴妃,陛下近日對葛家都大加賞賜,在朝堂之上屢次誇獎葛靖陽,往月嶺關去的恩賞去了一波又一波,雖先前苛責了葛元徽,但卻又開了恩赦,允許她如從前一般時常進宮。”


    說罷,他壓低了聲音,帶著細不可察的嗤笑:“帝王在彈壓過後的突然寵信才是最可怕的,就像是射箭,往後拉弦,是為了射出的那一箭蓄力。”


    他的戲謔間帶著認真,倒不似平日的散漫模樣,瑞鳳眼稍縱即逝般閃過一瞬的鋒芒。


    薛執宜隻莞爾:“估摸著是陛下覺得此次和親後,大雍與北狄和解,定國公在月嶺關的兵便可以漸漸裁撤,他也不必再忌憚葛家了,才有了如今的捧殺之意。”


    她說著,微微一歎:“帝王薄情,向來如此,生殺予奪就在一念之間。”


    她看著霍無憂的眼神,帶了幾分她自己都沒發覺的擔憂:“你也悠著點,他如今對你還算放心,但也隻是如今而已。”


    隻見霍無憂輕輕哦了聲,倏而,他偏著腦袋湊近了些許。


    那張臉在眼前突然放大,變得清晰,薛執宜的呼吸凝滯了一瞬。


    “擔心我?”他輕聲。


    見她愣神,霍無憂的手指心滿意足地點了下她腦袋:“放心,我有分寸。”


    薛執宜捂著額頭,偏開了臉,雖有些惱了,但卻也並沒有否認。


    接下來的每一步,包括他們正在籌劃的事,沒有一件不險,沒有一件不讓人心驚。


    她想要改變上一世霍無憂的命運走向,和親這件事,就不能出錯。


    見她如此,霍無憂心頭一暖,便也寬慰她道:“在陛下眼裏,我從小到大都不著邊際,對我也沒有提防的必要,否則也不會僅僅讓我做一個大理寺少卿。”


    說著,他故作神秘地反問薛執宜:“自塗育顯被發落後,大理寺就有了大變動,你猜新任大理寺卿是誰?”


    薛執宜的心緒總算被分散些許:“誰?”


    “你見過的。”他道:“大理寺丞,虞興。”


    聞言,薛執宜點頭:“合情合理。”


    不止是因為虞興為官正直,更是因為恭王和珹王在博弈拉扯之下,最終選了一個不屬於對方陣營的人掌控大理寺。


    “顧世崇到現在還在禁足期間,珹王居然都沒能趁此機會拿下大理寺。”薛執宜不禁道。


    霍無憂卻輕笑一聲:“珹王也往大理寺塞了人,大理寺有左右兩位少卿,右少卿是我,左少卿便是珹王的人。”


    “哦?”


    “你也認識。”霍無憂眼中的笑意淡了幾分,似乎想到了一個讓他極其不順眼的人:“新科狀元郎,薑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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