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站得還略靠後的榜眼、探花以及眾進士,此刻紛紛整齊上前。


    “跪!”


    隨著一聲令下,眾人跪拜:“叩謝陛下,叩謝太後!”


    於是乎,薛執宜與一眾宮女紛紛捧著宮花上前,為他們簪花。


    薛執宜居於首位,手裏捧著的自是那朵獨屬於狀元的宮花。


    隻聽彭慧高聲:“簪花!”


    薛執宜應聲,打開了放著宮花的匣子。


    看著低眉斂目跪得端端正正的薑緒,她隻將自己的聲音壓得極低,低到隻有他們彼此才能聽見,她輕聲:“恭喜薑公子了。”


    聽著這熟悉的聲音,薑緒恍然抬眼,卻見瞧見正含笑看他的薛執宜時,驀地一怔:“是你?”


    他似還有什麽想問,但眼下這個場合,實在不適合再說話,薛執宜也隻是認認真真,準備將花簪在他的官帽上,不再言語,薑緒也隻能繼續低著頭,任由她擺布。


    薛執宜卻沒注意到,此刻席間的霍無憂正悶悶不樂瞪著這個方向,他托著腮,心情煩躁得很。


    身旁,霍無悔不明所以:“哥,你是討厭執宜姐姐還是討厭薑狀元?你這是什麽表情?”


    霍無憂隻嘖了聲:“小孩子別插嘴。”


    霍無悔愈發莫名其妙:誰插嘴了?


    在場的視線皆聚焦在這些受賞的人身上時,無人發現,宋貴嬪的華蓋頂上,方才那些喜鵲,此刻竟虎視眈眈盯著一個方向。


    忽地,隻聽一陣嘩啦啦的振翅聲,那些喜鵲就似受到什麽東西的強烈吸引一般,無法自控地朝一個方向飛去——


    太後身邊,柴月是第一個發現異樣的,她驚聲:“小心!”


    薛執宜抬頭,隻見那成群的喜鵲竟嗚嗚泱泱朝她的方向襲來。


    “啊!”


    她做作地尖叫一聲,嚇得連宮花都沒拿住,轉手甩在了地上。


    喜鵲來勢洶洶,不知是誰喊了聲:“護駕!”


    於是侍衛們便一擁而上,擋在了皇帝太後以及眾後妃麵前。


    可那群方才還被視作祥鳥的喜鵲,卻似瘋了一般,原本還站得端端正正的一眾進士們,此刻都方寸大亂,抬手就要驅散。


    喜鵲卻沒有傷害他們,而是紛紛去爭搶被薛執宜丟在地上的宮花。


    現場亂作一團,薛執宜不知被誰絆了一下,一個趔趄就要跌在地上,後領卻被什麽人揪住了,在她落地之前將她一把提了起來。


    霍無憂雖不知道她又憋了什麽壞心思,大約是幾次狼狽為奸下來,彼此之間已然生出幾分默契,他十分確定這件事和薛執宜有關。


    薛執宜一抬頭,就瞧見霍無憂正一臉了然地看著她。


    她剛站穩,就怯怯道:“太嚇人了,怎會發生這般可怕之事呢?”


    霍無憂瞧著,對她心照不宣一笑,不語。


    紛亂之際,這一幕卻是落進了顧世崇的眼裏,他看不清二人的表情,隻心覺:霍無憂對建章宮的人還……挺照顧的。


    這廂,侍衛們試圖驅散那些正瘋狂啄著宮花的喜鵲,可那些喜鵲就像是瘋魔了一般,似乎宮花之上有什麽難以抗拒的吸引力,讓它們即使麵對凶狠的侍衛,仍試圖啄食。


    看著這般景象,宋貴嬪的手攥緊了,麵色也有些發白:怎麽會這樣?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情?


    終於,那些喜鵲被趕走,但皇帝的臉色也已然鐵青。


    皇後仍試圖寬慰:“陛下,已然無事了。”


    可葛貴妃卻道:“陛下,那些喜鵲突然失控,臣妾以為實在奇怪,像是得到了誰的號令一般。”


    聞言,宋貴嬪幾乎是倒抽一口涼氣。


    太後的神色間也帶著猶疑:“此事,的確是該好好查一查。”


    此時,就聽吳麗妃訝異道:“陛下,您看那宮花邊上,似乎有什麽東西?”


    薛執宜早已回到太後身側,但霍無憂仍站在那處,他聞言,蹲下身去查看宮花,旋即他眉頭一蹙。


    霍無憂起身一拜:“陛下,這宮花之上,似乎沾了些褐色粉末,隻是不知道這是什麽,也不知曉與那些發狂的喜鵲是否有關。”


    隻見皇帝的眉心愈發緊鎖,隨後,他喚了聲:“塗育顯。”


    大理寺卿從席間起身,拜道:“臣在。”


    “你瞧瞧。”皇帝道。


    塗育顯隻上前仔細查看,他身為大理寺卿,料理過不少案子,雖人品不足,但不代表其庸碌無能。


    須臾,他道:“陛下,這些粉末,是被夾在了宮花捆紮的金線縫隙之間,像是被人刻意藏進去的,至於與喜鵲發狂是否有關,請陛下讓臣一試。”


    方才侍衛驅趕喜鵲時,曾抓了幾隻,用布袋兜住,此刻正好派上用場。


    隻見塗育顯隻將那粉末撒了一星半點到布袋外,那裏頭的喜鵲便已然躁動不安,布袋一打開,更是如瘋了一般,爭先恐後地啄食,甚至為了那一點點粉末啄傷同伴。


    眾人麵露驚異,小聲交頭接耳,隻有宋貴嬪,此刻心虛到了極點,她盯著那幾隻喜鵲,嘴唇都止不住顫抖,更不敢看皇帝的眼睛,幾乎是要活生生嚇暈過去。


    葛貴妃隻是冷笑一聲:“沒想到身為祥瑞異象的喜鵲,居然是可以靠這些外物驅策的,還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而皇帝隻是陰著個臉,讓人看不透他此刻心中所想。


    衝著宋貴嬪而來的那些原本被稱之為祥瑞的喜鵲,究竟真的是自行來的,還是受什麽外力的吸引?


    宮花之中的粉末,又是誰人所為?尚宮局的人?還是說,經手了此物的葛元徽?


    此刻的葛元徽也是慌了:怎麽會這樣?這宮花她沒有碰過,難道是薛執宜動了手腳?還是說……還是說這一切本就是薛執宜的所作所為?難不成……自己又被算計了?怎麽可能呢?薛執宜怎麽可能如此料事如神?


    薛執宜當然料不到嵐纓會突然使出那陰招,更想不到葛元徽會那般不要臉地搶奪功勞,她真正想對付的人,原本就隻有宋貴嬪。


    從宋貴嬪在建章宮為難她的那一刻起,她就發現了,宋貴嬪是依附葛貴妃的。


    但這般受製於人的日子,誰會甘心忍受呢?


    從前的宋貴嬪是沒機會,但有孕之後,薛執宜親手打造的“錦鯉送福”,就是為了讓她看到機會,看到能擺脫葛貴妃的機會。


    隻不過薛執宜也知道,她不能真的讓宋貴嬪得意,這樣的卑劣之徒,尚不得寵時,就已經處處針對於她,往後若真是成了寵妃,隻怕更要將她除之後快。


    薛執宜才不會鑄一把刀尖對準自己的刀。


    所以今日,她早早準備好了餌料,就是打算在宋貴嬪人造的祥瑞來臨之時,用以引發大亂,再讓皇帝根據她留下的粉末,對宋貴嬪產生懷疑。


    如此一來,即便皇帝看在孩子的份兒上不對宋貴嬪嚴懲,但宋貴嬪也會因此失了皇帝的信任和寵愛。


    一個膽敢撒謊欺瞞皇帝的失寵嬪妃,往後再想用腹中皇嗣誣賴薛執宜,還有誰會相信?


    不止如此,宋貴嬪如此擅自爭寵,於葛貴妃這個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人而言,實在是太無法無天了點,隻怕接下來,薛執宜根本不用做什麽,葛貴妃就會動手收拾宋貴嬪了。


    不過,意料之外的是,葛元徽和嵐纓居然會自尋死路,此刻二人怕是已經汗流浹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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