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齋。


    自從休了榮繡彤,又和傅泠鬧僵,薛振通身邊,也就隻有個從前默默無聞的春姨娘還能侍奉在側。


    難得的得了寵,春姨娘侍奉得愈發殷勤。


    薛振通忙著挑燈處理公務,春姨娘便在旁侍奉筆墨。


    可饒是如此,看著春姨娘那索然無味的臉,他還是有些煩悶。


    是時候該挑個新人了。


    這般想著,他對春姨娘道:“我今晚在青雲齋睡,你也累了,回去吧。”


    春姨娘逆來順受慣了,聞言,也隻訥訥點頭:“那老爺早些歇息,莫要累著了。”


    說罷,便退了出去。


    榮子瀅便是這時候來的。


    她朝薛振通款款一拜:“姑父。”


    薛振通有些意外,他對榮繡彤的這個侄女沒什麽太深的印象,既然榮家想讓她嫁到華京來,他倒是不介意費些心思,選一門對自己有用的親事。


    隻是沒想到這丫頭居然敢在菩提寺做出謠傳容心的事情,這可是萬萬不能的,且不說容心是他的親生女兒,就說這鳳凰命,用處大著呢,豈能為此出了什麽差池?


    在這件事上,他和傅泠利益一致,想法一致,都覺得該將榮子瀅打發回岑州。


    隻是他沒想到榮子瀅會漏夜來尋他。


    “子瀅啊,有什麽事差人通傳一聲就好了,大晚上到這來,是為何事?”


    隻見榮子瀅抬眉,似是剛哭過的樣子,她有些哽咽:“子瀅自知身份低微,又一向心直口快,沒想到惹了夫人不快,子瀅深覺愧疚,便想在回岑州之前,與夫人致歉,也作拜別,可夫人還未消氣,不肯見子瀅,子瀅便隻能冒昧前來,拜別姑父。”


    薛振通晃著渾圓的肚子,踱步過來。


    隻見榮子瀅哭得可憐:“姑父厚愛,能讓子瀅能來華京見見世麵就已經很好了,即便心中想要久留,可到底是子瀅不爭氣,隻能被這般狼狽地趕回去,子瀅悔不當初,可惜已再無機會改過了。”


    榮子瀅穿了身淺粉色的衣裳,隆冬裏,有些單薄,襯得她的身姿也有些清瘦。


    薛振通居高臨下看著她,雖不如榮繡彤年輕時美貌,但這般年輕、康健,似一朵從鄉野之地摘來的野花。


    不知想到了什麽,他抬手,扶著榮子瀅的肩起身:“你說你不想回去?”


    榮子瀅聞言,惶惶抬起淚水盈盈的眼,隻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是……姑父待子瀅很好,子瀅想留在華京,留在薛家。”


    薛振通沒有收回扶著她的手,而是順著她的手臂,一點點劃到她的手指。


    榮子瀅羞赧一縮,卻沒有掙脫:“姑父……這隻怕不妥。”


    很久沒有好好紓解一番的薛振通,此時此刻哪舍得放棄這年輕的氣息?他的手收緊了些:“我如今和你姑母已然沒有關係,你何故還喚我姑父?”


    “我……”她臉一紅:“是,老爺……”


    她低垂著腦袋,心中隻覺竊喜,她早該想到薛振通的,何苦死磕那薛庭笙?


    留在薛家,做誰的妾不是做妾?堂堂戶部尚書,一品大員,何等顯赫?傳回岑州,又是何等風光?


    她姑母能搭上的人,她為什麽不能?


    ……


    “你說什麽?”


    絳雪軒,麵對瑚白,薛執宜差點沒拿住手中的茶盞。


    “你是說榮子瀅和……我爹?”


    瑚白擦了擦額角的汗:“是,三小姐沒聽錯。”


    薛執宜一時分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情。


    當日她的確是有意提醒榮子瀅糕點裏有毒,但她沒想到榮子瀅居然會被傅容心的的一劑毒藥嚇到這個地步,堪稱狗急跳牆。


    這兩個人差著二十來歲,更差著輩份,她那個禽獸爹倒也能下得去手,真是天作之合。


    薛執宜想問他們二人可曾行過周公之禮,但想到秋雲和素月這兩個小丫頭還在,便換了個委婉的說法:“他們現在,可還有挽回的餘地?”


    瑚白想了想,道:“木已成舟。”


    薛執宜聽到秋雲和素月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本以為榮子瀅進門,便有熱鬧看了,沒想到這個熱鬧,也……太熱鬧了點。


    若是傅泠知曉,隻怕要去掉半條命。


    稍微平複了心緒,薛執宜又問:“這可是二哥哥的主意?”


    瑚白搖頭:“二少爺不知此事。”


    薛執宜心道:這下子不光是傅泠,隻怕薛庭柳和榮繡彤也要瘋一陣了。


    “先瞞著他。”薛執宜道:“這件事先別讓二哥哥知曉。”


    薛庭柳本想找個人助他娘重回薛家,卻絕了榮繡彤的回頭路,按他的性子,隻怕要在榮子瀅正式過門之前,將她殺人滅口才是。


    送走瑚白後,素月急道:“小姐,這件事得趕緊告訴夫人才好吧?”


    在素月看來,不管小姐和夫人關係如何鬧僵,但在麵對榮繡彤和薛庭柳這件事上,應當是一致對外的。


    可不知為何,她家小姐不但不急,甚至還有些興奮。


    “不用管。”她道:“爹想納新人,做女兒的怎好阻止。”


    素月更不解了,不僅如此,小姐的表情更興奮了是怎麽回事?


    薛執宜沒有再繼續解釋,隻交代了秋雲,讓她盯著點折芳院的動向。


    ……


    離新年也沒幾日了,薛府上下張燈結彩,預備著過年。


    榮家的人也到了,但榮子瀅卻聲稱自己又病了一遭,已然下不來床了,便是榮家人來了,也得等她的身子稍有好轉才行。


    幾天的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便到了除夕當日。


    薛執宜洗了個澡,沐浴更衣,換了身新年的衣裳。


    長襖是正紅色的,滾著淺棕的絨邊,以金線繡了團福,和淺金色的妝花裙極為相稱,穿在薛執宜身上,既不因為她略帶稚氣的臉而顯得格格不入,反倒是瞧著喜氣盈盈,貴氣逼人。


    梳妝的時候,素月道:“小姐,聽說二小姐被放出來過年了。”


    說起來,薛盼柔被禁足的這些日子,都快讓人忘了薛家有這號人了。


    薛執宜隻笑道:“薛盼柔的婚事,薛庭柳早晚是要用上的,可不得找個機會放出來嗎?過年就是個現成的機會,爹畢竟疼了她那麽多年,還是舍不得她被關著過年的。”


    正此時,秋雲回來了,她一回來便在薛執宜耳畔壓低聲音,引得素月也湊過來聽:“小姐,奴婢已經向榮小姐的大夫打聽了。”


    近來榮子瀅養病,三天兩頭便請大夫進門,薛執宜便讓秋雲前去打探消息。


    薛執宜問她:“如何了?”


    秋雲道:“事情和小姐猜的一樣。”


    薛執宜眉頭一挑:“好,我明白了。”


    “還有。”秋雲補充:“榮小姐今天又請了一次大夫。”


    聞言,薛執宜莞爾,與秋雲相視一笑:“那可正好。”


    素月聽著,有些摸不著頭腦:“你們說什麽?”


    薛執宜戳了下她肉乎乎的臉蛋,道:“說要給你們發紅包呢。”


    說著,她便從抽屜裏取出兩個紅紙包給二人。


    二人接過,齊齊道了聲:“小姐歲歲平安,事事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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