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無憂尚未察覺薛執宜的萬千思緒,隻覺眼前這個薛三小姐並不如看起來那般單純。


    正此時,傅泠也聞訊趕來。


    接二連三的事讓她有些心力交瘁,那張永遠人淡如菊的臉上,難得地顯出了疲累。


    今日還真是該去佛堂再抄幾遍佛母經去去晦氣!


    她麵帶焦色,手指焦慮地捏著菩提子,匆匆朝霍無憂行了一禮:“臨安侯,不知郡主如何了?今日之事,實在是我治家不嚴,若郡主有個三長兩短……”


    霍無憂朝她禮儀周全地回了禮:“薛夫人寬心,阿愉並無大礙,本侯已傳了車駕,稍後會送阿愉回宮,由太醫院診治。”


    傅泠這才鬆了口氣,緊繃的人突然放鬆,她都險些腿一軟昏厥過去。


    萬幸萬幸,安樂郡主死在何處都好,若是死在薛家,隻怕他們經不起太後的怪罪。


    放鬆下來,傅泠這才注意到此刻濕漉漉站在她麵前的薛執宜,瞬間,她的眼中多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厭惡。


    “執宜,你怎麽在這?”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認為,安樂郡主落水,是薛執宜惹出來的事情。


    霍無憂也察覺到了她的情緒,他道:“薛夫人,今日阿愉幸得三小姐所救,這才有驚無險,此事本侯會稟明外祖母。”


    即便得到這個解釋,傅泠還是滿目懷疑地打量著薛執宜。


    在她眼裏,這個孤女出身的女兒資質平庸,無才無德,更沒有什麽膽識和本事,是個十足十的繡花枕頭,根本不及她的容心分毫。


    救人?怎麽可能呢?


    但不管真假,既臨安侯都認可了薛執宜的救人之功,太後便不會再問責薛家。


    心中雖如此想,但傅泠麵上終究不顯,她朝霍無憂致謝:“如此便有勞臨安侯了。”


    瞥了眼薛執宜,傅泠還想說什麽,就見霍無憂搶先一步道:“三小姐浸了水,還是早些更衣吧,站在這風口之下,隻怕要傷身。”


    霍無憂會為她說話,這倒是讓薛執宜有些意外。


    方才他們之間已然有了幾分針鋒相對的意思,現在他倒是好心。


    隻是不知道是他是裝得太好,還是前世她對有些事情的了解太少。


    薛執宜隻朝他微微頷首,而後對傅泠道:“阿娘,我去了。”


    傅泠的聲音不鹹不淡:“去吧。”


    她轉身往自己寢屋的方向走。


    深秋傍晚的風很冷,薛執宜攏了攏身上的厚衣,沒忍住瑟縮起來。


    身後,看著她清瘦的背影,霍無憂默默歎了口氣。


    這小姑娘靈氣十足,竟已經許嫁了恭王顧世崇,實在是明珠暗投,讓人遺憾。


    ……


    秋雲讓人煮了薑水給薛執宜沐浴。


    身上被熱水擁著,她終於覺得那鑽骨頭般的寒意稍有緩和,腦子也跟著清晰起來。


    三年前,堪堪十六歲的霍無憂和他父親霍廷、兄長霍無疾征戰北狄。


    但後來月嶺關之戰,霍無疾和霍廷,以及大雍十萬兵馬皆被北狄人引入陷阱圍殺而死,唯有霍無憂死裏逃生。


    傷心之下,永寧公主殉情自盡。


    在這之後,從戰場上回來的霍無憂便不再過問功名,而是縱情山水、詩酒為伴,成了華京中有名的富貴閑人。


    隻是前世,誰都沒想到,就是這麽一個紈絝,居然一聲不響投靠了珹王,還搜集到了有關月嶺關之戰,大雍有人通敵賣國的罪證。


    更讓人想不到的是,所有證據居然都指向了沈弛言。


    薛振通自始至終都是恭王的人,因為沈清棠和薛庭笙的婚事,沈弛言後來也自然偏向了恭王一派。


    所以薛執宜也無法確定,沈弛言究竟是真的通敵賣國,還是說這一切隻是黨爭中的誣陷和攻訐。


    如果是後者……那霍無憂這個人就太可怕了,連自己至親的死都能用來作為誣陷他人的工具。


    薛執宜的眼神越來越陰冷。


    前世她的悲慘人生,禍起於薛家和傅容心,但恭王和珹王的黨爭中,珹王一黨的陷害也難辭其咎。


    前世,霍無憂究竟在珹王黨中扮演怎樣一個角色?


    在構陷薛家這件事上,除了薛庭柳,還有誰也動了手?


    霍無憂參與了嗎?


    今日他在薛府形跡可疑,都去了哪些地方?和一年後的那場誣陷有沒有關係?


    浴桶中,薛執宜抱膝沉思。


    她前世死得太早了,所得到的信息實在有限。


    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如果霍無憂擋了她的路,她一定不會手軟。


    “小姐?”


    素月的聲音將她拉了回來。


    薛執宜恍神:“怎麽了?”


    素月答她:“臨安侯和安樂郡主已經走了,夫人正在堂屋,要和小姐說話呢。”


    “知道了。”


    薛執宜起身,素月熟練地替她擦幹淨身子和頭發。


    她穿了身縐花暖緞的夾襖厚褙子,還帶著水汽的頭發草草綰著,又揣了個手爐,才去見傅泠。


    此刻天已擦黑,薛府終於安靜了下來,想必賓客們都已經散了,否則傅泠隻怕無暇找她。


    隻是這個時辰來找她,多半是奔著興師問罪來的。


    果不其然,一進門便看見傅泠黑沉沉的臉。


    頓了頓,薛執宜朝她行禮:“母親。”


    傅泠的眼神冷得嚇人,隻冷眼審視著她。


    這樣的眼神,薛執宜似乎從小就見過,這樣帶著淡淡鄙夷和厭惡的審視,幾乎貫穿了她記憶裏的每一個角落。


    旁人都說傅泠是慈母,長女出閣後,對膝下這個唯一的小女兒疼得如珠似寶。


    可薛執宜自己知曉,這種不達心底的虛假慈愛,就像藏在衣服裏冷不防紮她一下的針,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折磨。


    “跪下。”傅泠冷聲。


    薛執宜一愣,不言,隻緩緩在堂屋正中屈膝而跪。


    她知道自己今日算計傅容心,算是觸及傅泠的底線了。


    傅泠手中的菩提子手串細不可聞地咯咯一響:“執宜,你可知錯?”


    薛執宜麵色無瀾:“請母親教導。”


    隻見傅泠眼中是十足十的失望和痛心疾首,幾乎要將那鄙夷和厭惡都要遮蓋得嚴嚴實實。


    “我從小教導你,為人當正直良善,可你看看你今日的所作所為!渾然一個蛇蠍毒婦!誰教你把這些陰毒的心思用在自己的表妹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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