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若妤被留在了絳雪軒養胎,薛執宜也獨自回到了宴席上。


    她一回來,便察覺到傅容心心的目光直勾勾盯著她,雖人是笑著,但那眼神卻冰冷的,恨不得要將她拆骨剝皮。


    傅容心不是傻子,不可能對她的動作毫無察覺。


    薛執宜隻微微一笑回敬她。


    正此時,隻聽通報的女使一聲高呼:“安樂郡主到!”


    “安樂郡主……是安樂郡主……”


    聞聲,所有人都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齊齊起身,鞠身而拜。


    隻見數名女子斂眉垂首而來,具是身著官袍,頭戴烏紗,盡是女官打扮。


    除此之外,還有十餘宮女緊隨其後,又是焚香,又是打扇,場麵甚是隆重。


    “安樂郡主是誰?這排場,還以為是個公主呢……”傅佳敏沒忍住小聲嘟囔起來。


    傅容心瞥了她一眼,暗自嘲諷她的無知。


    何止是是排場像個公主?就是公主都沒有安樂郡主的排場。


    隻因這位安樂郡主,是太後的獨女永寧公主與臨安公的的女兒。


    後來,臨安公以身殉國、永寧公主自盡殉情後,年僅十歲的安樂郡主霍知愉,便被太後接到宮中養大。


    太後無處安放的愛女之心,便全都傾注在了這位小郡主身上。


    可以說,霍知愉是貴女中的貴女,是整個雍朝最尊貴的閨秀。


    隻見眾星拱月之間,隔著帷扇,不太能看清楚安樂郡主的相貌。


    她的裙袂垂在腳邊,衣裙上的金絲繡著繁複又精美的紋樣,身上的環佩隨著她的步伐琮琮響著。


    伴隨著清甜好聞的香味,由遠及近,隻聽一個甜美又略帶稚氣的聲音響起:“不必多禮,都平身吧。”


    那聲音顯得有些嬌氣,卻不驕橫,雖透著矜貴,卻不傲氣。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少女身著粉色雲錦百迭裙,外套錦繡雲華廣袖襖,一頭青絲梳成對嬌俏的百合髻,頭上的頭冠雖華麗,卻不是傅佳敏那般顯得壟餘繁雜,那張小臉也的確撐得起這般精美華麗。


    隻是傅佳敏和傅佳慧卻齊齊愣住了:因為這位安樂郡主瞧起來個子小小的,分明才是個孩子而已。


    安樂郡主霍知愉笑顏如花,有一對小小的酒窩,下巴總是微微仰著,眼神坦蕩又大方,理所當然的享受著眾人的禮遇,仿若這世間所有的寵愛都理所當然聚焦在她身上。


    看著她,薛執宜隻在心中微微一歎。


    可惜這位小郡主的好運,似乎隻停留在她短暫的前十幾年人生。


    小郡主如今十三歲,可薛執宜卻知道,僅僅兩年後,她所依靠的太後便會仙逝,從小未受過一絲苦楚的她,會被送到北狄和親。


    雖然她的二哥,繼任的臨安侯拚死相爭,卻也還是沒有改變她和親的命運。


    霍家在西北抵禦北狄多年,臨安公與其長子便是死北狄人的手裏,北狄與霍家可謂血海深仇,山高路遠,前世的薛執宜也不知道,這位小郡主後來的命運如何了。


    但想來,好不到哪裏去。


    安樂郡主金尊玉貴,自然不是薛執宜一個未出閣的少女可以應對接待的。


    聽聞她駕臨,傅泠便帶著眾夫人一同到花園前來。


    原本被設在正廳的宴席,便這麽被轉移到了花園裏。


    薛執宜很自覺地讓出主位:“請郡主上座。”


    小郡主很自然地伸出手,搭在身旁的女官手上:“走吧,柴月。”


    那個被喚做柴月的女官,看著二十出頭的模樣,不苟言笑,聞言,也隻是恭恭敬敬的抬起手,將霍知愉扶上主位。


    “多謝薛姐姐了,你也請坐吧。”霍知愉甜甜一笑,煞如春風拂麵


    傅泠也迎了上來,麵對這麽一個剛十三歲的小丫頭,她的表情動作卻不敢有絲毫懈怠。


    原本薛家也隻是隨意遞一遞請帖,沒想到霍家的人居然真的會來,這倒讓傅泠有些意外,也有些措手不及。


    畢竟,她可不認為薛含淑的婚事能有這麽大的麵子請來這幫貴客。


    “郡主親臨薛家,臣婦深感榮幸,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望郡主見諒。”


    霍知愉年紀小,臉上還帶著肉乎乎的嬰兒肥,笑起來的時候擠在嘴角邊。


    “薛夫人不必客氣,隻當我是個晚輩就好,我也不過閨中閑來無事,才特地向外祖母請了恩典,隨二哥出宮來玩一玩。”


    “倒是難得見安樂妹妹出宮,可是皇祖母要你讀的書都已經學完了?”


    這忽然響起的聲音溫潤,還帶著幾分磁性,雖年輕,卻有著讓人難以抗拒的威嚴。


    此聲一出,整個八角亭頓時安靜了下來。


    薛執宜的內心頓時如巨石落入湖麵,掀起驚濤駭浪……


    她藏在袖底的手緊緊握著,發出嘎噠一聲。


    短暫議論過後,所有人連忙起身而拜。


    這一次的恭敬程度,甚至遠勝於安樂郡主駕臨。


    薛執宜恍了恍心神,連忙跟隨眾人的動作一起跪下。


    “參見恭王殿下!”


    薛執宜的那位未婚夫,恭王顧世崇。


    或許是因為這兩位大人物的到場,這場宴會的重心完完全全轉移到了花園,傅泠幹脆命人把桌椅設在此處。


    整個花園一下子熱鬧起來,不光有她們這些未出閣的小姐們,就連各家老爺和夫人們,也都齊聚於此。


    薛執宜悄悄斜睨著那男子。


    上一世,薛振通就是恭王的追隨者,而恭王也需要戶部尚書這個錢袋子為他謀劃,所以很早的時候,他就讓黨羽向皇上進言,為他選妃,並在備選名單上做了手腳,將薛執宜賜婚給她做正妃,隻待她到了年歲,便安排成婚。


    其實,這個婚約與其說是薛執宜與顧世崇的,倒不如說是薛家嫡女與恭王的。


    薛家原本的計劃是,待傅容心恢複其真實身份之後再嫁與恭王,到那個時候,恭王也差不多坐穩了在朝中的位置。


    如此一來,傅容心便能順理成章地先做恭王妃,再做皇後。


    除了恭王期間曾失勢過一陣子,讓作為他黨羽的薛家被政敵扣上罪名鏟除,其他的一切也的基本上確如他們的計劃發展。


    薛執宜臨死前,也的確得知了顧世崇登基,以及傅容心將要被封為皇後的事。


    至於她死後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


    她不知道,但傅容心卻是知道的。


    自從恭王走進眾人的視野,傅容心便將頭埋得愈發低。


    她知道恭王雖成功登基,但最後的贏家卻是珹王。


    此刻的她,對自己前世的丈夫避如瘟神,巴不得鑽個洞將自己整個人埋進去,生怕恭王的垂青再一次落在她身上。


    “恭王哥哥怎麽管起我來了?”


    所有人裏,隻有安樂郡主霍知愉對恭王沒有絲毫畏懼,反倒歪著腦袋與她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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