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


    傅泠雙手合十,手指緩緩撥動佛珠,嘴中還碎碎念著。


    卻聽一陣腳步聲。


    邢媽媽走了進來,她鞠了鞠:“夫人。”


    傅泠瞥了眼:“怎麽了?”


    “三小姐身邊的秋雲領了輕綠齋的幽蘭過來,說門房的人輕薄幽蘭,門房那邊卻說幽蘭夾帶珠寶出門,已然從她身上身上搜出來了。”


    傅泠的眉頭細不可查地微微一皺:“領進來吧,去輕綠齋,將四娘也喚過來。”


    ……


    待傅泠聽完幾人的陳詞,幽蘭已是泣不成聲。


    “這麽說,這東西是四娘讓你去典當的?”


    幽蘭訥訥點頭:“回夫人,是。”


    傅泠輕輕哦了聲,慈藹沉靜的眉目顯得分外悲憫,一如既往地露出幾分如玉觀音那般的慈悲相。


    “薛家的女兒如何就到了要靠典當度日?若傳出去豈不難看?你說說,四娘為何要讓你變賣首飾?”


    幽蘭嗚咽不止,受了多日委屈,此刻磕頭如搗蒜:“夫人救救我們輕綠齋吧!榮姨娘買通下人克扣輕綠齋的份例,若再不拿首飾換些銀子,四小姐便連藥也吃不起了!”


    “竟有這等事?!”傅泠扶著心口大驚。


    門房小廝這次能刁難幽蘭,自是因為平日裏受了榮姨娘的好處,心裏自然是向著榮姨娘的。


    小廝見狀,辯駁道:“夫人,這隻怕是幽蘭找的托詞,奴才們連贓物都搜出來了,鐵證如山!”


    幽蘭連忙否認:“東西是四小姐的,奴婢沒偷!”


    傅泠見此,給邢媽媽遞了個眼色,邢媽媽便朝秋雲伸手,秋雲也心領神會地將束口袋遞了上去。


    邢媽媽取出束口袋中的金簪,傅泠接過,翻來覆去瞧了瞧,眉頭蹙成一團。


    就連邢媽媽也注意到了:“夫人……這金簪奴婢看著眼熟,貌似是傅家老太太生前送給三小姐的。”


    傅家老太太,傅泠的母親,也是薛執宜的外祖母。


    “秋雲。”傅泠麵色微沉:“可有此事?”


    秋雲也湊上前瞧了眼那金簪,而後鞠身:“夫人,此物的確是三小姐的東西,三小姐前些天也的確選了些首飾和補品送去輕綠齋,隻是小姐將此事交給素月辦了,奴婢未曾經手,因此不敢斷言。”


    恰逢此時,有女使來報:“夫人,四小姐到了。”


    薛含淑堪堪能下床就被傳召過來,來的時候還是有女使攙著,一瘸一拐進來的。


    傅泠瞥了她一眼,眼底透出淡淡的不滿:區區十板子罷了,這麽多日了,還作出這副病歪歪的模樣,不知給誰看。


    而薛含淑早就痛得滿頭細汗,看到跪坐在地的幽蘭,她青白的嘴唇又褪去幾分顏色,顯得愈發憔悴,她按捺住心虛,朝傅泠欠了欠身:“不知母親喚女兒前來,有何吩咐?”


    傅泠抬眉,瞧得薛含淑心下一亂。


    隻聽傅泠道:“四娘若是管不好自己手裏的人,為何不與我說?”


    薛含淑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一時愣住,沒敢接話。


    卻見傅泠微微一笑,卻沒有半分喜色:“你可知道,你房裏的幽蘭,夾帶了執宜的首飾要出門變賣?”


    薛含淑嘴唇動了動,想要解釋。


    可她從小跟在薛執宜身邊,小心翼翼討好,努力維持著姐妹情深的戲碼,這才讓她的日子滋潤些許。


    而今她居然為了錢,典當了薛執宜所贈之物。


    按理說,薛執宜送給她後,東西便自然是她的了,要怎麽處置,她說了算。


    可於情於理,她如此這般,又怎麽不是在打薛執宜的臉?若薛執宜知曉,定會覺得她辜負了一番好意,再不與她親厚。


    一想到這裏,薛含淑恨極了。


    她恨幽蘭的蠢笨,連這種小差事都辦不好;更恨自己命苦,為了利益,隻能硬著頭皮和薛執宜表演姐妹情深。


    她恨薛盼柔把她逼到這個境地,也恨薛執宜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嫡女,為什麽非要給她送這些不頂用的東西,直接給她送銀子不好嗎?!


    她平等地痛恨這屋簷下的所有人!


    如今難不成要承認她為了換錢,將薛執宜的心意拿去典當嗎?


    太丟人了!更會讓她多年的努力功虧一簣,弄不好,還會讓她往後再也沒有機會利用薛執宜了……


    “我……我……”


    薛含淑的喉嚨似被什麽堵住一般。


    而此刻,幽蘭正哀聲求她:“小姐,奴婢是奉了您的意思才去典當的,小姐快同夫人解釋吧……”


    “閉嘴!”


    冷不防地,薛含淑嗬斥了幽蘭:“我何曾讓你去賣過什麽簪子!沒想到你在我身邊伺候多年,竟背著我做出這等不光彩之事!”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傅泠。


    隻見薛含淑撐著受傷的身子跪下:“母親,四娘治下不嚴,這刁奴平日小偷小摸就罷了,竟連三姐姐所贈之物都敢碰,還這般狡猾多辯地想要誆騙母親!”


    薛含淑抬著那張稚氣未脫的圓臉,說得無比真誠:“幸而母親明察秋毫,將人扣下了,否則四娘實在不知該如何向三姐姐交代……”


    看著這一切,幽蘭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搖頭:“不是的……小姐,不是這樣的!分明是你交代我……”


    在傅泠看不到的角度,薛含淑側首回頭,那雙眼睛轉瞬變得無比狠厲,帶著濃濃的威脅意味。


    她聲音卻是一如既往地柔緩:“幽蘭,我待你不薄,你竟為了隱瞞罪行,攀咬於我,你是瘋了嗎?”


    對於這種小事,傅泠是疲於應付的,她並不在乎薛含淑這個默默無聞的庶女,因而也懶得追究下去,隻是不能借此機會收拾榮姨娘,多少還有些讓人失望。


    隻道:“既如此,這樣的人是不能留下來了。”


    “不……不!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


    一聽說要被發賣,幽蘭喊冤不止。


    “四小姐!奴婢求您了!看在奴婢伺候您一場!奴婢求您……”


    “幽蘭。”薛含淑打斷了她的哭喊:“看在你伺候我一場,我該為你求情的,我也相信你隻是一時糊塗。”


    轉而,她又對傅泠道:“母親,按理說,偷盜之罪該送由官府處置,依律徒三年,但薛家家風嚴明,這般實在落人口舌,母親又是菩薩心腸,不如就將幽蘭發賣出去罷了,想來往後,她也會改過自新。”


    這下子,幽蘭徹底陷入絕望……


    薛含淑看似為她求情,實則卻是威脅,威脅她,若乖乖認罪,便隻是發賣,若繼續爭辯,便咬死了是她偷盜,將她送官法辦。


    可幽蘭無憑無據,當時在場的隻有春姨娘,春姨娘又不可能為她指認自己的親女兒。


    這個罪,她不擔也得擔。


    似泄了氣一般,幽蘭沒再說話,隻愣愣流著淚。


    傅泠頷首:“既是四娘的人,四娘開口了,便也沒什麽不妥。”


    她對邢媽媽道:“晚些時候叫牙行的人來收了吧。”


    三言兩語便定了她的罪名,也是在這一刻,她瞪著薛含淑的眼裏,盛滿了無邊的痛恨。


    就在此時,隻聽一聲清甜的呼喚:“今日阿娘院子裏怎麽這麽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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