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門口的兩位大伯娘,一會指天咒地罵暮雪,一會想起明天各有五兩銀子進賬,就心花怒放口沫橫飛討論起後天開始的美好生活。


    大伯娘的夢想是:先割二兩豬肉祭祭肚。


    二伯娘的美夢是:買身新衣裳,釣個金龜婿。


    大伯娘又夢:買幾隻雞崽回來喂養。


    二伯娘再夢:養豬崽才劃算,過年又能賣錢又能有肉吃。


    談著想著罵著,不知不覺到了月夜中天,靠在門框上驀然進入甜甜蜜蜜的夢鄉。四更將盡五更來臨之際,兩個小身影鬼鬼祟祟躡手躡腳跨過她倆伸出來的大腿,悄悄進入廚房。


    “阿嚏……”


    兩伯母同時醒來。


    聞到了飯香味,還有豬油炒青菜的芬芳,以為是自家小孩在煮早食,這些敗家仔,怎麽那麽奢侈?


    揉了半天目眵,才弄明白是在三叔家門口。飯香也是從他家廚房裏傳出來的,難道,戰死沙場的三叔回家了?


    兩妯娌先扯了扯自己的耳朵,扯到火辣辣通紅,才戰戰兢兢往裏挪步,老遠就隔空喊話:三叔呀!是你回來了嗎?梅丫頭我當大嫂的可幫你照顧得好好的哦!你帶回來有什麽好吃的,可不能少了兩位大嫂子啊!


    唱了好幾遍,才聽廚房裏傳來一個小女娃的聲音:“大伯母,二伯娘,是我,梅丫頭回來了。”


    “哎喲喲,是梅丫頭回來了啊?昨天去哪裏發財了?怎麽會有米飯香?”


    大伯娘‘熱情’地緊走幾步,快到廚房時,就聽暮雪一聲猛喝:“我門口拴的是狼,大伯母二伯娘小心。”


    大伯母二伯娘急忙刹車,這時才真真切切看清廚房門口趴著一條狗,體形碩大,像隻小牛犢,似乎是餓了,正蠕動著身子想朝兩人撲來。


    那凶神惡煞模樣,嚇得兩妯娌連連尖叫,轉身跑到破門板後麵躲起來。


    暮雪哈哈大笑:“原來你們也怕死呀!那就好,再也休想靠近來打我了。”


    寒鐵衣卻在肚子裏腹誹了一句:你也知道這不是狗啊?


    許久,見那狼並未撲來,大伯母收回飄在頭頂上邊的魂魄,穩定了心神隔空喊道:“死丫頭,你囂張個啥?一會買家過來,我讓他一箭射死你這條病狗。”


    這本是大伯母無意發泄的氣話,哪個買家會發神經帶著弓箭來買人?但廚房裏頭的暮雪卻被這句話弄得六神無主,緊緊張張地看著寒鐵衣,人未言,一雙眼眸裏全是求乞。


    寒鐵衣扒著碗裏的飯,笑哈哈道:“你吃飽了就繼續跟她們吵,吵贏了……,你不用擔心,吵架歸你,打架歸我,咱兄妹同心,其利斷金,懂不?”


    於是,暮雪急匆匆扒了兩碗飯,打著飽嗝揭開一條門縫,尖著嗓子隔空喊道:“大伯母二伯娘,你們知道我吃的飯菜是哪裏來的嗎?米是你兩家的,菜也是你兩家的,三個月不出門也餓不著我。哈哈哈……你們有沒有氣得吐血啊?要吐就快吐,等會我牽狼過去舔幹淨,哈哈哈哈……”


    “你……你……你……你個小騷貨……”


    兩妯娌氣得上氣不接下氣,手撫胸口,剜心般痛;半信半疑扶著門板出來,急忙跑回家去看米缸。


    天殺的,果然一粒米不剩。不問青紅皂白,拎起還在被窩裏睡懶覺的小孩們就是一頓狂揍,揍到手累,才去瞧雞籠和菜園子裏的青菜。


    沒了,什麽都沒了。


    想哭,哭不出,隻覺心口處堵得慌,呼吸都困難;魂魄更是離體而去,走路都像踩在棉花堆上。


    看完家裏的一切家當,下意識的往暮雪家裏行去,走得七斜八歪,十像被人牽著走的扯線木偶。


    一到暮雪家門口,悲傷才像排洪的閘口,從胸腔一泄而出,嚎啕聲響徹蒼穹,趴在廚房門口的狼王都被嚇了一大跳。


    “你個殺千刀的啊!你個小浪蹄子啊!怎可做如此慘絕人寰的勾當啊!老娘今天就跟你拚了,老娘今天我就撞死在你家裏……”


    這悲聲,聲傳千裏,村子裏在吃早食的人人人得聞;尤其是昨天那些悍婦,一聽這衝天悲聲,頓時熱血沸騰,精神抖擻,酸軟無力的風濕病瞬間能健步如飛,老眼昏花要戴一千度近視鏡的人旋即也能辨出門檻高低。


    熙熙攘攘齊集暮雪家門外,但待有誰振臂一呼,立即攻入京城,奪了皇位,擁躉大伯母黃袍加身。


    如果巨大的聲浪,還有潮水般來看熱鬧的腳步聲,暮雪的尖細嗓音可壓服不了,手顫腳顫關上廚房門,拉住寒鐵衣欲從後門溜走。


    寒鐵衣拍拍她的肩膀,柔聲道:“別怕,我來,今天幫你把事全解決。”


    “你……你行嗎?莫又吹牛。”暮雪畏畏葸葸躲到寒鐵衣身後,探頭探腦,等他拉開廚房門,站在狼王嘴邊時,暮雪還是躲在門後。


    麵對整個村碾壓性的人潮,她一個七歲小女娃,焉有不害怕之理?


    寒鐵衣出來,二伯娘還在罵:“臭婊子,死婊子,你出來,老娘撕不爛你我就投胎轉世變條狗,天天舔你屁股。出來,你出來,要不你把那條病狗牽開,我進去跟你決一雌雄……”


    寒鐵衣左手拿著破臉盆,右手握著一根棒槌,‘咣’的一聲,發出悠遠綿長,震耳欲聾,其聲如虎嘯的巨轟,刹時冠壓住全場吱吱嘎嘎的嘈雜聲。


    人聲剛靜,破臉盆再一次發出‘咣’的一聲,將有點死灰複燃的嘈雜聲又壓了下去。


    昨天那些悍婦,正欲趁此機會上來揪住寒鐵衣討要說法,卻冷不丁被第二次巨響遲滯了腳步。


    響聲餘音中,破臉盆突然熱鬧喧嘩起來:‘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響個沒完沒了,直到破臉盆洞穿。


    寒鐵衣丟掉手中兩物,左手掌向前一伸,做了個禁止往前的動作。


    大聲吼道:“飯一口口吃,事一件件做。首先,我先解決大伯母二伯娘的家事,然後才輪到你們,要打,要吵,要賠,咱慢慢來;如果誰打斷我解決孫秋梅的家事,我就視他為敵,就是那種要打架的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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