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傍晚的風比起尋常多了幾分涼意,尤其是那從上至下,幾乎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河流,更是醞釀出刺骨的森冷,水麵都泛起層層漣漪,以其不規則的形狀蕩漾開來。


    薄薄的霧氣升騰而出,縈繞在這方天地之間,在視線嚴重受阻的情況下,倒是可以很好的隱匿身形!


    此刻,林安身邊的神機營的大統領張乾,其身後便是二十人的精銳武裝。


    隊伍的規模並不大,行動起來的時候,更是身輕如燕,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而且又在薄霧的掩蓋之下,悄悄的摸進了雲南境內,朝著都城昆城進發,而元梁王所部一直都沒有發覺。


    “魏王,我們現在距離昆城的直線距離不足十裏地!”張乾說道。


    林安看了眼深沉的大霧,扭頭看了眼張乾,叮囑道:


    “你去幫助魏國公他們的攻城部隊,切記,不要因為珍惜子彈而以身犯險,你們每一個人都是我大明精英中的精英,任何一個傷亡都是大明所不能接受的!”


    林安故意把話說的很重,就是讓這些人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要知道,神機營的這些人,從一開始熟悉槍支,再到後來能夠熟練使用,並且還穩穩壓槍,基本上可以做到槍槍斃命,彈無虛發,那是相當難得的!


    神機營一開始可是擁有六千多人,在大浪淘沙之下,才組建了這二十人的精銳小隊。


    張乾看了林安一眼,本想要論述攻打涼城多麽多麽重要,為此不惜一切代價之類的話,林安就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淡淡開口道:


    “我不管你能不能成功拿下涼城,反正隻要神機營的將士出現傷亡,我都會拿你問罪!”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林安斬釘截鐵的說道:“不要質疑我的決定,我是陛下親封的魏王,出了任何問題,我會對我命令負責,好了,不多廢話了,執行命令!”


    張乾見此,隻得是拱手道:“遵命!”


    “你們去吧!”林安揮了揮手。


    “那魏王您不去嗎?”張乾有些詫異的看向林安,他以為魏王打算做逃兵!


    林安搖搖頭,道:“我不去涼城……”


    他看著蒼茫的河水,雖然起了一點薄霧,可冷風徐徐吹來,霧氣噴吐之間,還是隱約可以看到河麵上的波光粼粼。


    “去昆城!”


    “殺孛兒隻斤!”


    林安說話感覺語氣有些輕飄飄的,但卻是透出一股洶湧殺氣!


    他想的很清楚,就算攻破了涼城,那麽從涼城進軍再殺到昆城,孛兒隻斤一定會做困獸之爭的,指不定還要犧牲多少大明將士,而他直接深入後方,將其斬首!


    群龍無首之下,昆城內部一定會大亂,沒有了主心骨,潰不成軍的元兵,又豈會是明軍的對手!


    然而,張乾在聽到這番話之後,麵色卻是猛地一變,連忙搖頭道:“不可!這實在太危險了,魏王,您不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況且,神機營到了之後,十天之內一定可以消滅元梁王的軍隊,沒必要如此冒險!”


    來之前,他去找皇帝請旨的時候,皇帝特意交代了,一定要保護好魏王的安危,現如今魏王要深入後方,還是要去刺殺敵方首領。


    若是孛兒隻斤這麽好刺殺的話,藍玉他們早就動手了,何必說現在還一直為了攻克涼城而煩惱!


    退一萬步說,就算最後刺殺成功,那林安也就隨之暴露在昆城內,在群龍無首之前,元梁王的衛隊也會拚死殺了林安,為死去的大王報仇!


    張乾也是軍隊中人,自然聽說過有關於林安的那些傳說,例如在大同府殺萬人元兵,突出重圍,山穀中斷後,痛殺千人衛隊,他全然不信,亦或是說隻信一半!


    林安能夠封王,那肯定是有真本事的,但,絕不像傳言中那麽誇張,以一敵百已算是非常傳奇了,至於以一敵萬,那還是人嗎?


    一萬人吐口唾沫,都可以把人給淹死!


    況且,就算林安真的能夠以一敵萬,但昆城可以是好幾萬人的軍隊駐守!當真是進去了插翅難飛,就算是大羅天仙來了,也得掉一層皮。


    聽著這番話,林安倒是多看了張乾一眼,他以為對方是朱元璋的人,不會太過顧忌他的死活,現在看來,他還是有幾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朱元璋的確是防著他,可打心底還是比較看重他的。


    亦或是說,在朱元璋看來,他比精心培養的神機營還要重要!


    這個發現不由得讓他欣慰幾分!


    但……


    前提是,發生在徐府的刺殺絕對不是朱元璋授意的,否則的話,這關心就顯得有些虛偽了。


    林安伸手拍了拍張乾的肩膀,說道:“放心吧!能夠殺我的人還沒有出生!”


    張乾還想勸兩句,可瞅著林安臉上閃過一抹堅定,半晌後,他輕輕點頭,說道:“殿下,活著回來!”


    “我知道!別整得像個生離死別一樣,還有,不要讓神機營出現傷亡,否則,我饒不了你!”


    說完這句話,林安便是騎著馬朝著雲南境內卷去!


    雲南很大,元兵的防守不可能麵麵俱到,尤其是對於這些不甚關鍵的非戰略要地來說,最多派十幾人的衛隊來回巡邏!


    這裏是一覽無餘的平地,若是大軍團進攻此地,會非常的顯眼,而現在林安是一個人突進,不易惹人注目,又有霧色天氣在無形中掩蓋他的蹤跡,所以元兵想要發現,愈發的是難上加難!


    林安的五感提升到了極點,武力值也是爆表的強大,隻要他能夠摸進昆城,那麽孛兒隻斤的項上人頭,就隻在他的一念之間了。


    張乾遠遠看著林安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濃霧當中,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眼眶頓時微微紅潤了起來。


    拋開其他的不談,就私底下來說,他對林安還是很欣賞的,年紀輕輕,不僅建立了如此不朽功勳,封為魏王,還一手建立了武德殿,打造出陸戰神器這般曠世神器,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傳奇了。


    而現在,林安又是為了大明,而選擇九死一生的斬首行動,於公於私來說,都不禁讓他生出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情愫來。


    像是英雄惜英雄的悲壯之感!


    ……


    大霧四起,也攪亂了昆城!


    孛兒隻斤沒有尋歡作樂的心思,在書房內,他看著麵前的呈報,苦惱不已。


    上麵的內容很簡單,因為起了百年難得一遇的大霧,昆城內部謠言四起,說這是老天爺對元梁王孛兒隻斤的示警,因為他在百姓們都吃不飽肚子的時候,還酒池肉林、荒廢政務,且還沉湎於美色當中,惹得天怒人怨!


    怎麽認為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隨著謠言四起,再加上因為讓綠爾向百姓增收一些苛捐雜稅,以至於讓那些等死的百姓們像是突然找到主心骨一般,竟然開始聯合起來反抗他的統治,前方還在打仗,結果現在後方還亂了起來,無形之中,給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擾。


    見著孛兒隻斤歎氣,在一旁默默站著的德爾終於是找到了機會,開口說道:“大王,那些百姓鬧事,無非是因為活不下去了,隻要減輕百姓的負擔,我相信他們一定會變得安分守己!”


    孛兒隻斤抬頭看了眼德爾,想了想,似乎覺得這個向來信奉忠言逆耳利於行的家夥說的有幾分道理,便道:“那你說說看,用什麽辦法可以減輕百姓的負擔?”


    德爾還以為孛兒隻斤把他的話給聽進去了,頓時興奮不已,連忙說道:“臣認為有兩點,第一點,去除一些苛捐雜稅,且三年免稅,用來與民休養生息!”


    “第二點,現在昆城內饑荒盛行,官府要盡快開倉放糧,賑濟災民,先把眼前的災荒度過再說!能夠救多少百姓,就救多少,隻要讓他們看到官府的誠意,相信官府,那麽我相信,一切危機將迎刃而解!”


    德爾說的洋洋得意,腦海似乎已經構建出了那副場景,一時間竟然也沒顧得上去看孛兒隻斤越發難看的臉色,等他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孛兒隻斤猛地一拍桌案,怒吼道:


    “德爾,你究竟是怎麽想的?廢除苛捐雜稅,你是覺得本王征收的賦稅,是苛捐雜稅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德爾的麵色瞬間變得蒼白不少,他的身體也隨著孛兒隻斤的動作,而猛地哆嗦一下,幾乎是下意識的,他膝蓋一軟,整個人直接跪在地上,硬著頭皮承受孛兒隻斤的怒火!


    孛兒隻斤繼續冷笑道:“還開倉放糧,老子的糧食都不夠吃,還給那群兩腳羊糟蹋?德爾,你究竟是本王的丞相,還是那群兩腳羊的青天大老爺!”


    這番話不可謂不重,聽到德爾冷汗淋漓,他怎麽也想不到,孛兒隻斤竟然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大……大王!”


    “別叫我大王!再這裏給我演昏君忠臣的戲碼,本王不是那些愚蠢的中原人,不吃這一套!”孛兒隻斤十分厭惡的揮揮手,隨即對著門外大吼道:“來人,把他給我拖出去砍了,屍體就吊在城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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