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是自嘲,還是在自言自語,他仰頭望著不遠處的碧藍天穹,緩緩道:


    “權力養人,卻也害人!”


    “他們早就不是你熟悉的那些叔叔伯伯了!”


    “標兒,你記住,當斷不斷深受其亂!咱現在不殺,將來為難的是你!”


    朱標在一旁沉默不語,他從朱元璋的呢喃聲中聽到了一抹殺氣,很顯然,此時此刻的所有的舊情,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了。


    那群人完全是把朱元璋當成傻子了!


    他的親生兒子怎麽會背叛他!他重用的大臣,還是他的兒女親家的徐達,怎麽會背叛他?


    朱元璋還沒死呢,這群人就敢把黑的說成白的,若是等他百年之間,指不定會多麽猖狂囂張!


    其實這段時間,哪怕那群淮西勳貴如此蹦躂鬧騰,他都沒有下定決心,畢竟是從鳳陽一路過來的,要說沒有感情,那怎麽可能呢?


    他朱元璋又不是沒有感情的人!


    可現在,他卻不得不下定這個決心!給未來之君斬草除根,斷絕一切後患!


    “傳旨!”


    “命錦衣衛去搜尋朱棣和徐達的蹤跡!”


    “哪怕是把這天地給我翻過來,也得把人找到!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朱元璋的聲音很平淡,卻是充滿不可言說的壓迫力!


    朱標心頭一震,點頭道:“兒臣遵旨!”


    待到朱標走了之後,原本平靜下來的朱元璋頓時怒成心中起,伸腿,猛地將麵前的龍案給踢翻了!


    望著一片狼藉的禦書房,朱元璋心情前所未有的煩躁。


    “你們要是真的殺了咱的兒子,殺了徐達,這就是自絕於祖宗,自絕於江山社稷!我朱元璋是不會饒過你們的!”


    發泄完怒氣之後,朱元璋瞪圓了雙眼,失神的看著正前方,神情有些呆滯。


    從禦書房傳來的動靜,清晰的落在了朱標的耳中,他深吸一口氣,麵色無比複雜,低聲呢喃道:“舅舅,你怎麽和他們攪在一起……唉!”


    又是一聲長長的歎息!


    朱標的舅舅,便是藍玉!


    ……


    李善長聽說朱棣和徐達造反的時候,是第二天早上,管家匆匆跑來告訴他的。


    床榻上,李善長下意識摟著小妾,手掌探去,卻是空空如也,身邊的被窩也是有些冰冷,愣了會兒,他才想起來,小妾已經被他送出去了!


    李善長還沒發覺異常,他本能的以為是那些淮西勳貴,想著在魏王林安那裏投了誠,算是提前整了張護身符,倒也沒有那麽擔心這些事情。


    他從容起身,走到銅鏡前梳了發髻,忽的,他扭頭看向緊張兮兮的管家,好似發生了什麽不對勁,又問道:


    “你再說一遍?誰造反了?”


    瞧著從容不迫的李善長,管家也是鬆了口氣,他以為李善長早就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了,便沒那麽擔心,平靜道:“魏國公徐達和燕王朱棣!”


    末了,他又補充道:“皇帝陛下知道之後,聽說連龍案都掀了,那叫一個雷霆震怒啊,還下令讓錦衣衛去查,說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砰——


    一道清脆的聲音突兀響起,打斷管家說話的節奏,他順著聲音看去,就看見李善長手中的梳子掉在了桌案上,而那個手還僵硬在半空中。


    仔細觀察的話,似乎還能發現那蒼老如枯樹枝般的手掌,在小幅度的哆嗦著。


    “老爺……”


    管家試探性的呼喊了一聲!


    李善長卻是僵硬在銅鏡麵前,沒有任何回應,他臉上的表情也慢慢凝固了,那滄桑的眼眸中很快湧現出一抹驚懼的神色來。


    “徐……徐達和朱棣,他們真的造反了?”


    此刻,或許是害怕,他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巴的。


    管家原本以為,李善長是泰山崩於前麵不改色,誰承想,竟然是先前沒有聽清楚,想了想,便道:


    “有沒有造反,小人也不清楚!城裏都在這麽傳!”


    “不過,皇帝陛下震怒,倒是真的,現在皇城已經全城戒嚴了,錦衣衛就在門口守著,閑雜人等都不得進出城門!”


    末了,他感慨一句,“反正這些事情,最近鬧得人心惶惶的!菜市場的菜價都漲了不少,街上也見不到幾個人了,到處都是虎背熊腰的錦衣衛!”


    管家每說一句話,李善長的麵色都愈發蒼白一分,到最後,他隻覺得胸膛一股氣湧了上來,讓他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這群畜生啊……”


    “這群狗娘養的畜生啊!”


    “他們這是想要把我拉到萬丈深淵啊,要我粉身碎骨啊!”


    李善長滿臉絕望的說道,聲音都出現了一些哭腔,此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鏡中的自己似乎更加蒼老了,尤其是臉上的皺紋,顯得愈發多了。


    他伸出手,撐著桌子,想要慢慢站起來,可剛剛起身,身體便不受控製的搖晃起來,腿腳打顫,已然站不穩了。


    “老爺!”


    管家及時扶住李善長,有些擔憂的道:“老爺,您怎麽哭了……”


    李善長抽了抽鼻子,那張飽經滄桑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深深的絕望來,他靠在管家身側,喘著粗氣,有氣無力的道:


    “你想辦法!想盡一切辦法,一定要出城,去找魏王!”


    管家遲疑道:“可是,錦衣衛看著太嚴了,我出不去啊!”


    李善長近乎於哽咽的道:“算我求你了,現在老爺的命就在你手裏了……”


    管家猶豫片刻,終於是點點頭,大有幾分舍生取義的感覺。


    “老爺平日裏對我不薄,現在是該我知恩圖報的時候,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老爺放心!我一定可以出去的!”


    李善長臉上終於是露出一抹笑容來,他連連揮手,“事不宜遲,快去吧!”


    管家嗯了一聲,便匆匆朝外走去,可剛到門口,那大口忽的從外推開,一夥錦衣衛就湧了進來。


    見到這一幕,李善長的麵色瞬間蒼白如雪。


    帶頭的錦衣衛是吳風,他麵色冷淡的讓人攔住了管家,而後目光落在屋內的李善長身上,“韓國公,陛下有請!”


    砰——


    宛如惡魔的低吟,李善長一頭栽倒在地上,竟然是直接昏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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