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聲音落下,然後就見著馬皇後拿著一柄刀衝了進來,在其身後跟著大量的宮女侍衛,卻都隻是著急的跟著,不敢上前奪下那把刀,生怕傷到了馬皇後!


    此刻的馬皇後,眼神充滿血絲,雙目之中有著憤怒激湧而出,而手中握著的那把刀也不是什麽精良武器,而是一把從廚房拿的菜刀,那個被奪了菜刀的廚子,也是欲哭無淚的跟在後麵。


    如果馬皇後拿著菜刀做出什麽過格的事情來,頂多挨兩句訓斥,但他可要被九族消消樂了。


    這一舉動,也讓正在匯報的吳風愣住,而後下意識的擋在皇帝麵前,驚恐道:“皇後娘娘,您別衝動了……”


    哪怕馬皇後拿著一把菜刀,可對於吳風這等練武的漢子來說,也是能夠不費絲毫之力將其拿下,但那樣的話,會傷到馬皇後,這可是皇帝的逆鱗啊!


    瞧著滿屋子的慌亂,朱元璋微微蹙了眉頭,他起身,快步走到馬皇後跟前,“妹子,有什麽話好好說,這麽鬧,會讓別人看笑話的!”


    隨著朱元璋這番話落下,一眾人頓時愣住,緊接著,便有滔天寒氣洶湧而來,下一刻,一眾人皆是退了出去,吳風自己也走出,從外麵關上門。


    一股涼風吹來,吳風隻覺得頭皮發麻,此刻,他隻有一個念頭:完了,看到不該看的了。


    而其餘的宮女侍衛,麵色也是無比蒼白!


    禦書房內,馬皇後用一種極為陌生的目光看著朱元璋,她依舊是緊緊握著手中的菜刀,隻不過是朝天舉著,並未將其對準朱元璋。


    “重八!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重八嘛?”


    語氣冰冷淡漠,充滿了生疏!


    莫名的,朱元璋感受沒由來的驚慌,他下意識道:“妹子,咱一直都是你的重八啊……”


    馬皇後笑了笑,卻是充滿譏諷意味。


    “前幾年,你讓歐陽倫去太廟自盡,小四哭得梨花帶雨,以死相逼,你卻不顧一點情麵,活生生逼死了小四!”


    小四,安慶公主,朱元璋和馬皇後的第四個女兒!


    說到這裏,馬皇後已經紅了眼眶,哽咽道:


    “帝國初建,各項製度尚且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伯溫歸隱青田,是我請他出山,並與他立下五年之約,五年後,讓他告老還鄉,榮歸故裏!”


    “你也說過,等伯溫百年之後,會讓太子扶靈,使其風光大葬!”


    “可結果呢,卻是客死他鄉!我食言了,你也食言了!”


    馬皇後的音調陡然拉長,淚水嘩嘩落下,就連那拿刀的手都忍不住顫抖。


    “妹子……”朱元璋的表情第一次呈現出複雜之色。


    馬皇後繼續道:


    “之後,你以“謀不軌”罪,誅了胡惟庸九族,殺了禦史大夫、中丞等數十位朝廷高官,又牽連了已經告老還鄉的李善長,前前後後你殺了不下於十萬人啊!”


    “現在,你又要把屠刀對準自己人了嗎?”


    “重八!就算小林安不是我們的泓兒,可他畢竟救了我的命,還在戰場上救了老四,現在又跟隨大軍去攻打瓦剌,這可是在刀尖上舔血啊!”


    “重八啊!你不能再做忘恩負義的事情了!”


    說完這句話,馬皇後泣不成聲,直接癱軟坐在地上,隨著砰的一聲,那把菜刀也被甩在地上。


    朱元璋眼眶微紅,走上前,一把抱住馬皇後,輕聲安慰道:“妹子!咱答應你,不會對太平侯動手,你可千萬不要再衝動了,有什麽事情,我們好商好量的來!”


    此時的安慰,並沒有起到任何效果,哭完一陣後,馬皇後瞪著眼睛看向朱元璋,說道:“你以皇天後土,日月星辰,天神地隻起誓,不會再對自己人動手了!”


    朱元璋麵色微變!倒是有些猶豫起來。


    要知道,他之前在紫金山登基的時候,便是昭告於皇天後土,如今要他以這個起誓,那就是讓他沒有後悔的機會!


    畢竟這個時候對於牛鬼蛇神之類的,還是相當迷信的。


    馬皇後見狀,兀自輕笑一聲,手掌撐著地麵爬了起來,慢慢朝著外麵走去,又有幾分自嘲的說道:“做了皇帝了,是該要冷酷無情了,無情最是帝王家嘛!皇帝……嗬嗬!”


    咯吱——


    大殿門大開!


    隻見殿外跪滿了大臣,其中還有不少宮女太監。


    眾人看到馬皇後似有幾分瘋癲的模樣,視線往內,朱元璋有幾分呆愣的頹然坐在地上,頓時,眾人隻覺得一股寒氣滔天而來,此刻,他們心中閃爍著兩個字:完了!


    不僅是現在完了,他們恐怕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生活在疾風暴雨當中了。


    因為,他們已經能夠感受到從禦書房內蔓延而出的洶湧寒意。


    “你們……看戲很爽吧!”


    朱元璋不知何時出了禦書房,站在他們的麵前,聲音聽不出一絲喜怒來。


    轟隆——


    宛如晴天霹靂一般,在腦袋上炸響,一眾大臣腦袋直直的頂著青石板,渾身顫抖如搗蒜,當真是噤若寒蟬。


    沒人說話!


    禦書房外的空地上跪滿了群臣!


    加上宮女太監,約莫有兩三百人,此刻卻是寂靜得連眾人怦怦亂跳的心跳聲都清晰可聞!


    “嗬——”


    朱元璋一聲冷笑,命人抬來一把椅子,他坐上之後,身上的金色龍袍占滿了太師椅,舉手抬足之間,大有幾分睥睨天下的氣勢。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朕這段時間真的是太縱容你們了!”


    熟悉朱元璋的人都知道,一般當他自稱朕的時候,就是大臣們倒黴的時候。


    這番話也讓眾人的心頭猛地揪了起來。


    朱元璋看向吳風,淡淡道:“有些事情,朕也是才知道,結果就有人捅到了皇後那裏,看來,現在有的人膽子大得很呐!”


    “查!”


    “給朕查!”


    “看看是誰閑著沒事做,在皇後身邊亂嘀咕!”


    最後一字,擲地有聲,宛如一聲悶雷炸響,立時就在一眾大臣當中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吳風拱手,帶著一隊錦衣衛飛快離開了。


    朱元璋目光又落在群臣身上,語氣依舊淡漠,“沒有查清楚之前,你們就跪在這裏,什麽時候真相大白了,你們再各回各家!”


    “陛下……”


    這時,一道有些蒼老的聲音忽然響起。


    朱元璋看去,說話的那人正是信國公湯和,小半月未見,湯和卻已經看著十分蒼老了,不僅兩鬢斑白,臉上也多了些許皺紋和老年斑,垂暮的氣息撲麵而來。


    湯和是從外麵走進來的,同時還拄著一個拐杖,走得很慢,旁邊還有個太監跟著,生怕湯和突然就摔倒了。


    看著老夥計,朱元璋咻的一下站起身,連忙走到跟前,有些愣愣道:“老湯,你……”


    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


    要知道,徐達現在可還帶兵出征呢,湯和怎麽一下子老成這樣模樣了。


    疑惑的同時,還有些許心疼!


    湯和無奈的笑了笑,臉上皺紋堆積,道:“陛下,臣老了,不中用了,指不定哪一天就走了,臣現在隻想回鳳陽,等百年那一天,也好魂歸故裏!”


    說話的時候,有淚花閃爍!


    語氣多了幾分滄桑,他又道:“臣想乞骸骨還鄉!”


    “你……”


    朱元璋拍了拍湯和的肩膀,卻驚覺硌的有些手疼,他掀開湯和的衣服,卻見著湯和瘦骨嶙峋,小腹內陷,胸膛前的肋骨一根根的,尤為醒目,而皮膚鬆鬆垮垮,就宛如一層皮披在身體上。


    竟然蒼老如斯!


    朱元璋忽然就淚目了,他沉默片刻,終於點頭:“老哥哥!咱送你一程吧!”


    湯和下意識警醒,之後察覺到,這句話已經是字麵意義上的送一程,便也鬆了口氣,點頭道:“陛下鴻恩,臣簡直無以為報啊!”


    朱元璋擺擺手,卻是低聲哽咽道:“你們我兄弟之間,無需這般客套!”


    說著,便是攙扶著湯和,慢慢往宮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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