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承珝的腦袋還是暈眩狀態。


    他按了按額角,緩聲道:“休息片刻就好。”


    “那便好,看來得早些到騫州。”裴行舟道了一句。


    他可不想失去一個好友。


    陸炎策也道:“哥,你往後可不能這般嚇唬我們了,我們是男子,男子膽大。心瑜是女子,她膽小,連螃蟹都不敢抓的人。”


    陸承珝頷了頷首。


    休息片刻,他下了床,緩緩踱步去了後廚。


    裴行舟與陸炎策不遠不近地跟著,寒風凍雨驚雷閃電亦如是。


    後廚內,蘇心瑜坐在小杌子上,頭埋在膝蓋處。


    正悄然落淚。


    倘若是她要看日出害他提前沒了命,她會自責一輩子。


    “蘇心瑜,你在哭?”


    清冷的嗓音傳來。


    “沒有。”


    蘇心瑜抬首起身,迅速背過身去,拿手背抹了淚。


    “為我哭?”男子又問。


    “沒有。”她轉回去,伸出一根手指,“方才拍薑的時候,拍到了手指,疼的。”


    她才沒為他哭。


    陸承珝瞥了一眼。


    少女纖細的指尖很紅倒是真的。


    “疼哭的?”


    “我沒哭。”她咬了咬唇,“就是疼得掉了兩滴淚。”


    陸承珝短促輕笑:“左臉右臉各有一顆淚珠,眼睫上還掛了兩顆,裙裾膝蓋處濕了一片,隻掉了兩滴淚?”


    “你還能笑得出來,我怕你死了。”


    蘇心瑜瞪他,眼淚不爭氣地再度掉落。


    輪到陸承珝手足無措了,想幫她拭淚,手縮了回去。


    僵硬在半空。


    “死不了,方才暈倒與看日出無關。”


    “是恰巧毒發麽?”


    蘇心瑜再度抹了淚,淚眼婆娑地看他。


    男子肌膚本就是冷白色,大抵因毒發過,此刻他的臉色愈發霜寒料峭般,唇色反倒愈發鮮紅了些。


    意外妖冶。


    “嗯,恰巧毒發。”


    毒發緣故,難以啟齒。


    他是萬不會說的。


    蘇心瑜不放心,抬了抬下巴:“你拉開衣襟給我瞧瞧。”


    “瞧什麽?”


    “胸膛啊。”


    不遠不近跟著的眾人:“……”


    此刻的他們大抵是多餘的,還是快些散開罷。


    陸承珝輕咳一聲:“蘇心瑜,胸膛傷口沒問題。”


    “不看胸膛,那你擼起袖子給我看看手臂,我隻是看看身上還有沒有紫黑色脈絡。”


    陸承珝喉結滾了滾,拉起袖子給她瞧了。


    眼前男子的手臂結實有力,紫黑色脈絡已然不見,蘇心瑜這才稍微放心。


    倏然聽到鍋蓋撲騰的聲響,她急步去了灶台前。


    “我煮了碗粥給你。”


    此時琴棋與阿慧才醒。


    見她們過來,蘇心瑜命琴棋將粥盛出端去飯廳。


    陸承珝掀袍落座時,被蘇心瑜要求把粥吃光。


    喝完粥倒不是難事,就是他一口吃下驚愕發現:“你用薑水煮的粥?”


    “對,給你驅寒。”蘇心瑜承認,“方才吹了冷風,我怕你是凍著引起。”


    “真不是吹風所致。”


    “那是何故?”她問。


    在說出真實緣故,與喝薑湯粥相比,他還是喝粥罷。


    一個清早,陸承珝毒發暈倒的事傳到了底艙。


    “嬌小姐的夫君傳言是個命不久矣之人,我以為傳言不可信,沒想到竟是真的。”阿稻長長歎氣一聲,下了令,“兄弟們,咱們拿出力氣來,爭取早日抵達騫州。”


    “是!”


    船工們大聲應下。


    阿穀道:“咱們萬不能讓嬌小姐成了寡婦!”


    “對!”


    船工們使了勁。


    這一日的船速上去不少。


    如此一來,原本最少需要七八日的行船速度,愣是在第五日抵達了騫州。


    船在騫州碼頭停下。


    裴行舟派阿興阿旺回在騫州的府邸駕了兩輛馬車過來。


    食宿在船上的船工們也得以下船去采買補給。


    待馬車過來,裴行舟陸承珝等一行人登車前往府邸。


    騫州街市熱鬧,遊人如織。


    馬車行得緩。


    行了有三刻鍾,兩輛馬車拐了個彎,前方的路愈發堵了。


    察覺馬車停下,裴行舟問:“怎麽回事?”


    阿興衝車內道:“爺,前頭街上有不少人在嘔吐,人太多,車子過不去了。”


    忽然,有人喊:“殺人了,殺人了。”


    閉眼歇息的陸承珝睜開眼,起身下車。


    蘇心瑜感歎,他的職業病估計犯了。


    遂跟著落車。


    “車子過不去,先去瞧瞧。”裴行舟說著,帶著陸炎策也下了車。


    “誰殺人?”陸炎策衝人群喊。


    有一男子吐得臉色發白,他虛弱地扶著牆,道:“這家客棧殺人,這些時日我們住在這家客棧內,喝的一直是客棧內的井水,問題就出在這井水上。”


    “井水有何問題?”裴行舟問。


    話一問出口,那男子哇地又吐了。


    另一邊,有人喘著粗氣道:“井水惡心透了。”


    說罷,哇地也吐。


    眼前的情景,再加空氣彌漫的氣味,令陸承珝很不自在。


    他遠遠站著,蹙眉:“說清楚。”


    音色冷戾。


    “我們都吐得不成人樣了,你們還問。你們一問,我們又想吐。”有一婦人壓住惡心,“你們誰啊,問這麽多?”


    寒風抬手介紹:“我家公子是大理寺少卿,方才聽聞有人喊殺人了,特來詢問。”


    “原來是大理寺少卿。”


    “京官啊,來查案嗎?”


    “正好正好,把這家客棧殺人的案子查一查。”


    人們七嘴八舌。


    有位年長的抹了下嘴,輕聲道:“客棧內有口井,這段時日我們這些客人喝的都是那裏的水,洗漱也用的那口井的井水。今日一早,有人發現井裏浮起一隻壇子,好奇心驅使下,壇子撈起打開,裏頭是個沒有手腳的屍體。”


    “都腐爛發臭了。”婦人惡心道,“怪不得我說這客棧的水用著有股味道,掌櫃還說是騫州的水養人,呸!”


    “壇子何在?”陸承珝問。


    “就在客棧院中。”老者道。


    陸承珝急步進了客棧。


    蘇心瑜、裴行舟、陸炎策等人急急跟上。


    此刻客棧的庭院中,也有不少人在嘔吐。


    井旁擱著一隻寬口壇,壇口已被打開,散發著陣陣令人作惡的惡臭。


    陸承珝與裴行舟抬袖掩鼻,湊近一瞧,裏頭的慘狀令他們不禁倒退一步。


    見狀,蘇心瑜與陸炎策對視一眼,兩人雙雙捂鼻,大著膽子也去瞧了一眼。


    眼前壇子內,頭皮泡得腫脹脫落,露出了頭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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