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沈淮便出發了,他沒有帶上本體,而是獨自出門。


    係統問他為什麽,沈淮說:“我覺得‘我’應該在未來看天安門。”


    現在的時代,不屬於他。


    與他所想的一樣,哪怕現在還是淩晨,街上也沒多少人了,許多攤子甚至都沒關門,就那麽大敞著,上麵歪歪斜斜寫著“慶祝新中國,東西隨意自取”,這些字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顯然都是托一個人寫的。


    這種氣氛什麽都不拿,好像有點奇怪,沈淮繞了一圈,從攤子上拿了一束比較尋常的雛菊。


    白色的雛菊搖曳在陽光下,有點可愛。


    戴著圍巾遮住了半張臉的可疑男人,就這麽拽著束雛菊繞了一大圈,離會場越來越遠,最終走到一個幾乎稱得上偏僻的位置。


    這位置確實偏僻,是一片倉庫群,但從倉庫這卻能看見一個賓館——翠明莊賓館。


    係統率先飛出去,左看右看:【這邊有什麽特殊的嗎?】


    沈淮隨意地跳上了個倉庫的房頂,找了個不引人注意的位置,伸了個懶腰:“不知道,或許有。”


    這隻是他的一個猜測,那個打火機,讓他想起學近代史的時候,老師順嘴一提的事件。


    拍攝開國大典紀錄片的攝影師存放膠片時,卻不慎失火把膠卷全都燒了。


    周總理在聽說底片全被燒了的時候,“啊”了一聲,難受得好幾分鍾說不出話來。


    這種事情就不應該有遺憾嘛。


    沈淮蹲在房頂上,伸了個懶腰,早晨的陽光曬得他直犯困。


    他待著的位置實在是太偏了,隻能看到一角城樓,除此之外,全是鱗次櫛比的房頂尖尖。


    但是他真的心情很好。


    【也不知道小官現在怎麽樣了,還有張家那群孩子,九門的諸位……】


    沈淮苦中作樂地想,起碼他這幾年沒有過盜墓的苦日子,好像就沒穿越,而是重回民國了一樣。


    雖然這也好不到哪裏去。


    係統道:【你明明可以去找他們,卻一次也沒有。】


    沈淮道:【等我有能量再說,這幾年幾乎沒入賬。】


    沒有扭轉結局的能量在,靠近那幾個風暴圈,不僅救不了誰,還可能讓事情往不可估計的地方發展。


    沈淮拽了拽圍巾,遮住了眼睛,將思念也關了進去。


    開國大典下午才開始,他還有很多時間想。


    係統負責盯梢。


    越靠近中午,環境便越嘈雜,遠處的歡呼聲一陣一陣像是浪潮一般。


    沈淮翻了一個又一個身。


    係統:【想去你就去。】


    【不去。】


    某人死鴨子嘴硬。


    【去嘛。】


    【你好吵。】


    【你竟然說我吵!】係統大聲逼逼,喊到一半道,【有人來了。】


    一人一統拉拉扯扯,隻顧著看遠處,完全忘了自己腳底下。


    這麽偏門兒的位置還有人?


    沈淮心中一驚,圍巾還在臉上沒拿下來,直挺挺地坐起來。


    “這還有人呐?”帶著點湖南口音的聲音響起,一個中年男人架著梯子露出了上半身。


    係統捉急:【這可怎麽辦?】


    【……就這麽辦。】沈淮歎了口氣道,【我又不是間諜,一般人又不認識我,怕什麽?】


    他將圍巾攏好,露出了大半張臉,冷淡地看向那個人。


    “怎麽了?”


    那中年男人望著他,愣了很久,好半晌才笑起來道:“不去看天安門?”


    “在這裏也能看。”


    “那邊更好看。”


    “我喜歡安靜。”


    “上麵風景,會好一點嗎?”那男人好奇了一句,也不等沈淮回複,就爬了下去,不到兩分鍾,掛著兩個便攜小馬紮又爬上來了。


    “你坐這裏。”他將椅子遞給沈淮一個,“倉庫上髒。”


    “……”沈淮無言地看著小板凳,心道他其實已經躺了有一會了。


    至於髒不髒的,這幾年摸爬滾打,他甚至能閉著眼睡在屍堆裏。


    但不知怎麽的,看著那雙眼睛,沈淮還是接過了板凳,輕道了聲謝謝。


    男人笑了,撐著手全部爬上了房頂。


    沈淮這才注意到,他右腿好像使不上力,一瘸一拐的。


    “打仗的時候中了一槍。”他拍了拍自己的腿,笑得很驕傲,“但我殺了他們三個,我娘和我姐姐殺的比我還多。”


    “……很厲害。”


    沈淮太久沒跟外人這麽近的說話了,幾乎渾身緊繃著。


    那男人卻沒什麽邊界感,一直在跟沈淮說話。


    他還把自己的收音機拿出來,立著兩根線,調頻,然後湊近跟沈淮道:“你聽聽,有沒有更清楚?”


    沈淮聽到了一聲一聲高呼,嘈雜的人群熱烈地討論著即將開始的閱兵,甚至為誰先發言、哪個元帥最厲害爭起來了。


    “很清楚。”他評價道,在心底道,原在來這裏都能聽見粉絲打架。


    “要開始了。”


    似乎有人說話時間就會變快,當收音機裏傳出樂隊齊奏的義勇軍進行曲,當五星紅旗第一次在天安門廣場上升起。


    沈淮徹底摘下圍巾,站了起來。


    倉庫頂上是個緩坡,他旁邊的男人站得搖搖晃晃,沈淮伸手托了他一把。


    男人又一次朝他笑了。


    “國……家。”他的語氣帶著哽咽,又笑著道,“我們打贏了,哥,我們站起來了,你……”


    大地仿佛都在震動,宛若平地而起的驚雷,二十八響禮炮與奏響的國歌同步,一響又一響,從他們的耳邊炸開。


    這聲音實在是太過於響亮,遮掩了男人的話語,讓所有人都頭暈目眩,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沈淮仰著頭,看著其實什麽都看不見的天空,嗓子像是漲潮時被淹沒的洞口,被堵得嚴嚴實實。


    “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


    收音機裏傳來洪亮的聲音,向全世界宣告沉睡的雄獅的蘇醒。


    “……等下還有飛機表演。”旁邊的男人跟他說,“好多架,我們自己的飛機。”


    “……我們自己的。”


    “嗯。”


    他知道以後的中國會有多麽強盛,知道現在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東西,會在短短幾十年裏變成現實。


    男人也在問:“你說,以後咱們的國家,會有自己的導彈嗎?”


    “嗯。”


    “我們也會有自己牌子的汽車對嗎?”


    “嗯。”


    “以後的人,都能吃飽飯了。”


    “嗯。”


    “你會代我那份一起看到嗎?”


    “嗯……嗯?”


    相貌英俊,表情卻冷淡如冰,看起來非常不好接近的青年驀地一愣,顯得鮮活了不少。


    那中年男人又一次笑了起來。


    “沈哥哥。”他道,“我是春申啊。”


    故人往矣,終會相見。


    ……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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