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允生來便是清河國一人之下的尊貴之人,又怎會知道,一個被萬人嫌棄的廢物皇子的經曆。


    “辛艮那個老東西,為了你能順利坐上皇位,竟然要對親子痛下殺手,將我們那些兄弟全部都殺了。


    我害怕過,失望過,絕望過,也憤怒過,我不甘心,隻好拿起武器反抗,奪取皇位保護自己!”


    說到這裏,辛巽噗嗤一聲,竟然笑了:“然而,可笑的是辛艮視你為他的繼承人,將傳位詔書都寫好了,甚至已經開始對親子痛下殺手,這個時候,你卻離開清河國跑去修仙了。


    父皇逼不得已這才修改詔書,將皇位傳給了我這個不起眼而準備留在最後解決,卻因禍得福活下來的皇子。”


    “我想,隻要你說一聲不想修仙的話,父皇會毫不猶豫解決掉我,將皇位傳給你。”


    說到這裏,辛巽開始狂笑:“他當我是什麽,一個可有可無的替補品,還是一個可以隨時可以拋棄掉的東西?!


    可我辛巽是個人啊,我有呼吸,有心跳,有感情,有血有肉,會高興,會心痛,會受傷,會憤怒,會反抗。


    我不是受人擺布的傀儡,更不是別人能隨意丟棄的東西!


    都說,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我也有理想,有誌向,也想看看這個世界更高的天空,然而,蒼天卻給你這樣的幸運兒靈根,讓我這樣被踩進泥裏的人,隻是普通人,隻能成為世間芸芸眾生,匆匆碌碌過完這一生。


    看來,蒼天也是偏心的,隻會讓幸運的人更幸運,不幸的人更不幸。”


    “父母嫌棄我,拋棄我,世人鄙薄我,傷害我,現在蒼天也視我為芻狗,輕賤我,放棄我……而我,卻不能自棄於人。


    塵世間的種種,帝王將相,皇位權力,都於我如浮雲。苦海無涯,回頭無岸,我辛巽除了這條命外,早已一無所有。


    是國師給了我希望,隻要國師能帶我入修行之道,這條命交給國師又何妨!”


    “不可能,父皇是那麽和善的人,怎麽可能做出這些事情,四哥,是不是哪裏弄錯了?”辛允神色有些迷茫。


    辛巽聞言,看著辛允一臉嘲笑之意,仿佛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和善……這恐怕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一個背叛前任主子,自己揭竿而起謀逆當皇帝的人,也有和善這等品格?


    不過也對哦,對於你這個從小長在溫室中,沒見過他做的那些齷齪事的皇子來說,辛艮確實稱得上和善。


    辛艮將他所有的和善,作為一個人的良知,以及作為一個父親的慈祥,全部都用在了你這個寶貝兒子身上。


    而我們這些兄弟,對於他來說什麽都不是,甚至連一條狗都不如。”


    辛巽話中的信息量很大,聽完這些話後的辛允呆在原地,完全不敢相信。


    辛巽指著腳底下,一臉平靜地繼續道:“他不是很在意這個皇位嗎?所以我便派人在這金鑾殿放龍椅的高台中,修了一個暗室,將他關在裏麵。


    我派人砍斷了他的手腳,割掉了他的舌頭……我還在高台前麵開了幾道小口,他在那暗室裏麵,透著這小口就能每天看著百官上朝、朝臣跪拜。


    你看,這樣多好?”


    辛允渾身都在顫抖:“瘋子,瘋子……”


    “這一切,都是辛艮逼我的。”辛巽臉色平靜,眼中卻帶著瘋狂痛快之意,“說不定,現在他正聽著我們的談話呢。”


    得到辛艮消息後,辛允一掌擊飛身前的辛巽,隨即開始瘋狂尋找腳底暗室的進口。


    看完這一出父子恩仇的戲碼,喻念和百裏吉同時轉過頭來,看著對方。


    喻念沉默一瞬,隨即道:“那些孩子,在哪兒?”


    “在天牢的暗室中。”百裏吉爽快回答。


    “為什麽要騙我?”喻念看著百裏吉問道。


    “我告訴你我叫百裏吉,也從未親口否認我是國師,何曾欺騙過你?”百裏吉一臉平靜道,


    緊接著,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


    “師尊,此人罪惡滔天,何必跟此人多費口舌。”淩蒼開口,打破了這份平靜,“在鎮撫司內,師尊可是揚言要親手殺掉此人,為民除害的,現在怎麽猶豫了?”


    百裏吉看了一眼淩蒼,又看向喻念:“你徒弟?”


    “是。”喻念點頭。


    “為什麽要騙我?”百裏吉麵無表情問道。


    喻念:“……”


    “你會親手殺了我嗎?”百裏吉麵無表情繼續問道。


    “……會。”喻念點頭。


    得到喻念的肯定回答,百裏吉心髒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的拽住,一陣陣的抽疼。


    “這樣啊……”百裏吉的聲音很輕,像是低聲呢喃,又像是給了自己一個答案。


    “既然你覺得我該死,那便隨你願好了。”


    在喻念麵前,百裏吉掏出龍鱗匕首,放在自己的心口處一點點的紮下去,鋒利的匕首刺沒入皮肉,鮮血不一會兒便染紅百裏吉銀白色的衣襟。


    “主子!”


    看著這一幕,張秦嚇得都快瘋了,然而卻怎麽也阻止不了百裏吉的行為。


    百裏吉拖著沉重的腿,心口還插著匕首,腳步虛浮的朝著喻念走去,一邊走一邊不住的嘔血。


    即便現在百裏吉看東西都帶重影,走一步一個踉蹌,身體搖搖晃晃,也沒有偏離靠近喻念的方向。


    短短的八九米,百裏吉走了很久很久,仿佛一個世紀那麽長。


    這段時間,沒有人出聲,也沒有人敢上前打擾他。


    百裏吉一步一步的走到喻念麵前,對著喻念揚起一抹微笑,隻不過這微笑略顯淒涼蒼白。


    在百裏吉倒下的那一瞬間,喻念接住了他,此刻喻念的聲音有些顫抖:“百裏……”


    任由喻念怎麽伸手去堵百裏吉的傷口,那些血依舊不住的往外湧,喻念想拔掉百裏吉心口處的匕首,但她知道,那匕首一拔,百裏吉便會瞬間沒命。


    用盡了渾身解數,喻念都沒能阻止住百裏吉漸漸流逝的生命。


    “龍鱗匕首刺的傷口,極難愈合,沒用的。”百裏吉說一句話,便嘔一口血,臉色也蒼白一分。


    “別說話。”喻念往百裏吉身體裏輸入靈力。


    “百裏吉自知罪無可恕,願承擔所有惡果,以死謝罪。”百裏吉緩了一會兒氣,繼續道,“隻希望喻道友能放過我的那些屬下,他們並未做出格之事,還望喻道友能答應。”


    “你給我好好活著,我就答應。”喻念眼睜睜的看著百裏吉臉色越發蒼白,卻什麽也做不了,隻有拚命往百裏吉身體內輸入靈力。


    “這恐怕,恕難從命了,這一輩子,生非我所願,死亦非我所求,不過,現在能選擇從容赴死,也算是我的榮幸了。”


    百裏吉吐出兩口血,臉色瞬間蒼白如紙,隨後,他顫顫巍巍的揚起手,將手上的銀色戒指褪下,“我畢生的研究所得,全在這儲物戒中,現在就交給喻道友了。”


    喻念接下那雕刻有曇花紋飾的銀色戒指,拽在手心,“我喻念發誓,一定會將熹微的研究成果發揚光大,如有違誓,則叫我魂飛魄散,不得好死。”


    “喻道友,你這又是何必呢。”


    百裏吉感覺自己大限已至,費力的繼續抬著眼睛,目光在喻念的臉上流連,“其實我很想,將那一夜在花園中,對你說的話,說完……”


    “什麽話?”


    仿佛想到什麽,百裏吉歎息一聲,聲音虛弱道,“沒什麽……找個向陽的地方,把我埋了吧。”


    百裏吉腦袋枕著喻念的臂彎,吐出最後一口鮮血,緩緩閉上眼睛,沒有了呼吸。


    喻念抱著百裏吉的屍體,雙眼無神,久久沒有任何動作。


    即便喻念也算是死過一次的人,但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對死亡二字有著更深的感觸。


    一個活生生的人,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上窮碧落下黃泉,都再也見不到了,隻會活在記憶之中。


    甚至,隨著時間的流逝,有關這些人的記憶,也會一天天的模糊,直至消失。


    喻念抱著百裏吉的屍體,從清河國金鑾殿門口飛了出去,很快消失在遼闊無垠的天空之中,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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