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季當時被氣得說不出話,險些就要動手了,隻是考慮到他們一整個家族的人加起來,可能都不夠雲錦詞砍的,這才歇了這個心思。


    眼下聽見雲錦詞的話,林季隻覺得心裏窩了團火,燒的旺,但又不敢表露,隻能生硬地轉移話題:“犬子近日新得了一把劍,還請劍尊大人掌掌眼。”


    雲錦詞懂了,這家夥坐過來不是單純找氣受,而是過來炫耀的,有什麽可炫耀的啊?自從蒼鬆門被滅後,這世間上就再也沒有厲害的靈劍問世了。


    他身後的男子上前一步,倒是生得玉樹臨風、儀表堂堂,就是臉上沒什麽表情,看起來很冷淡。


    沈時久在看見男子時,臉色微微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識瞥了眼雲錦詞,然而由於站在雲錦詞身後,她無法看清師尊的臉,隻是感覺師尊似乎換了個姿勢。


    林越然手一翻,一把靈劍出現在手中,劍身很細,泛著淡淡的青色,乍一看,似一截柳枝,然而許是被林越然的火靈根影響了,劍刃帶著一點不自然的紅色,宛如染著血。


    腰間的收妖囊突然動了起來,似乎是裏頭的不憂在蹦躂,雲錦詞不動聲色抬手按住,白色的袖子將收妖囊整個蓋住。


    “劍尊覺得如何啊?”


    雲錦詞不動聲色掃過林越然的臉,又落到林季臉上,輕輕笑了笑,道:“是把好劍,林少主機緣甚好啊。”


    林季捋了捋兩撇胡子,得意的笑了。


    林越然的目光落在雲錦詞身後二人,尤其是柳溪來的身上,似乎恨不得將少年看出個窟窿。


    他身邊的少女林越輕也是如此,甚至因為年紀小不太會掩飾情緒,眼底的不屑一目了然。


    柳溪來被看得很不自在,沈時久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犧牲自己,不動聲色上前一步,擋住了他們兄妹兩個的目光。


    林越然是金丹巔峰,而林越輕雖然和沈時久一樣是築基巔峰,可她隻有十六歲,兩相對比,襯得沈時久跟個廢物一樣。


    沈時久看出了他們嘲諷的意思,微微低下頭,有些懊惱和自責,她已經很努力了,可無論怎麽樣,就是比不過他們這些天之驕子。


    林季故意開口道:“沈小友進步很大啊,短短幾日不見,竟然就築基巔峰了,不愧是劍尊的真傳弟子,真是後生可畏啊!”


    沈時久和林家有一段淵源。


    她是林季第十九個女兒,生母是林家的下人,林季醉酒後才有的她。母親不受寵,她自然也就不受寵,十二歲前,甚至隻被叫做“十九”,沒有真正的名字,也不配姓“林”。


    轉機出現在林家兩兄妹身上。


    林家有錢是因為世代都是醫修,而林家兩兄妹在劍道上卻頗具天賦,林季一直苦於家裏人不擅長打架,在發覺他二人可以當劍修後,立馬開始著手給他們找師尊的事。


    雲錦詞就是他的第一人選。


    於是十年前,林家給了七星宗一大筆捐贈,隻為了送林家兩兄妹到雲錦詞的瑤光峰學習一段時間。


    因為考慮到雲錦詞這個人不靠譜,林季還用心良苦的送了一批林家的下人來伺候他們二人,而沈時久就是其中之一。


    但說是學習,雲錦詞其實啥也沒教過,整日睡到日上三竿,然後到兩兄妹麵前轉一圈,說些無關緊要的話,緊接著就去花天酒地了,夜半時分才回到瑤光峰。


    幾個月後,林家兄妹受不了,寫信給林季,表示要回家,林季也覺得雲錦詞過分,所以過來責問了一番七星宗,而於鬆明不敢得罪林家,也不敢得罪雲錦詞,隻能默默受氣。


    但在林家離開的那天,雲錦詞卻突然提出要收沈時久為徒弟。


    眾目睽睽之下,將林家兄妹的臉往死裏打。


    林季也覺得有些尷尬,但為了林家的未來,他忍了,絞盡腦汁想了半天,總算對沈時久有了些許印象,但還沒等他開始表演父女情深,沈時久就說,她姓“沈”。


    她病逝的母親就姓沈。


    林季氣壞了,下意識要訓斥她,可雲錦詞攔住了,話裏話外都在諷刺林季活該。


    總之那一日,雲錦詞多了個徒弟,而林家出了個叛徒。


    自從林家和雲錦詞有了齟齬,也就將沈時久逐出了林家。


    其實也無所謂,反正沈時久本來就沒被當成林家人看待,林夫人厭惡林季花心風流,對他的那些私生子也厭惡至極,故而除了她親生的林家兄妹,林季別的孩子都過得不咋地。


    林季並不在乎,反正以林家兄妹的天賦足以撐起林家了。


    此刻,沈時久聽著林季的冷嘲熱諷,抿了下唇。


    雲錦詞笑眯眯道:“沒事啊,時久是我徒弟,修為差點沒關係,反正天塌下來,有我頂著嘛。”


    林季噎了下。


    他又把目光放在柳溪來身上,“聽聞劍尊新收了一個徒弟,想必就是這位小友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天賦卓絕啊,老夫一時竟看不出他的修為。”


    柳溪來看向雲錦詞,但看不清她的臉,隻能聽見她輕輕笑了聲,沒有半點覺得丟臉,反而落落大方道:“溪來和時久一樣的好。”


    林季:“……”


    是他錯了,他不該去她麵前炫耀的,更不該指望這個厚臉皮的老女人能感到羞恥。


    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林季隻覺得心頭一梗。


    雲錦詞接著道:“既然林家主對我的兩個徒兒如此關心,不妨給點資金讓他們買點好的靈劍?”


    林季生硬地把頭轉過去,開始和另一個宗主交談。


    林越然皺著眉頭,冷哼一聲,也看向了別處。


    林越輕反倒看了過來,但朝著沈時久瞥了眼,又在沈時久看過來時,飛快地移開了眼,竟顯得有幾分欲蓋彌彰。


    柳溪來隻是盯著雲錦詞的後腦勺,一言不發,在心底揣測著雲錦詞的想法,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為何一個高高在上的劍尊,會收他一個如此平庸的少年呢?


    昨日看《入門手冊》,他已經粗略明白了修仙的幾個境界,也明白了修仙要越早越好,可如今他都17歲了,再過幾個月,就要18了,若是放在凡間一些人家,說不定都可以議親了。


    他真的不懂雲錦詞的眼光。


    陸陸續續又來了許多宗門,但無一例外,都會把目光投向柳溪來,若是和雲錦詞相熟的人,還會上前問幾句,畢竟他們真的很難願意相信劍尊會收一個17歲還未引氣入體的人為徒弟。


    可雲錦詞不管誰來問,都隻是淡淡一句:“溪來很好,和時久一樣好。”


    敷衍之意,可見一斑。


    當然,雲錦詞也願意給和他們多聊幾句,可奈何他們沒給錢啊,沒有錢,她就是一個高冷的劍尊,給了錢,她才能做一個平易近人的道友。


    如此這般敷衍了不知多少個人,天色便漸漸黑了下來,雲錦詞秉持著拿多少錢,做多少事的原則,一刻也不願意多在玉衡殿停留,袖子一甩,帶著兩位徒弟離去了。


    於鬆明幹瞪著眼,卻也無計可施。


    而卿子依在雲錦詞走後,竟也起身打算離開,不過她態度倒還好,同於鬆明隻會了一聲:“有事,告辭。”


    這位於鬆明更不敢得罪,畢竟是九州第一醫仙,誰能保證他日後不會有被抬著去見她的一天?平日裏好生伺候著,到有需要的那天,也好說話些。


    於是於鬆明露出一個笑容,道:“既然靈尊有事,那就快些去吧,莫要耽擱了。”


    兩個主角都走了,很多門派的人也都坐不住了,於是於鬆明連忙安排弟子,帶著他們前往各自的住所。


    一時之間,玉衡殿便空了下來。


    見殿中隻剩下自家師弟師妹後,於鬆明的態度也隨意了些,他先是看向陽答,責問道:“師弟,你這次提出的曆練任務,簡直……簡直是胡鬧!”


    大高個兒坐在座位上,縮著脖子,委屈得像個孩子,哪怕壓低了嗓音,聽著還是中氣十足:“掌門師兄,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哪兒會這個啊?小師妹今年又不肯幫我了。”


    突然被指到的洛遊立馬端正坐姿,道:“每次都是我幫你,再這樣下去,師兄如何進步呢?而且我峰上大大小小的事物本就冗雜,今年實在騰不出空啊。”


    主要是這個大老粗的資金沒給到位。


    洛遊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先前輪到陽答時,他除了請教自己,還會請教雲錦詞,而請教雲錦詞時,他給了錢,可輪到自己時,就什麽也沒有!


    陽答這家夥還理所當然道:“你是自家師妹,怎麽能用金錢來汙辱你我間的兄妹情誼呢?”


    嗬,去他的兄妹情誼。


    師兄你不給錢,就休怪師妹她不講情意。


    要知道,自從雲錦詞這個家夥炸掉了開陽峰,他們七星宗的財政就出現了問題,長老的俸祿縮減了將近三成!


    在這樣的情況下,金錢比情誼更重要啊!


    於鬆明見再說下去,這師兄妹兩人要翻臉了,於是急忙轉移話題:“這次的門派大比,你們有信心嗎?”


    洛遊和陽答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選擇了沉默。


    於鬆明眼皮一跳,難以置信道:“不是吧,你們的徒弟沒一個拿得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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