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柯林斯帝國的地下黑市,記憶數據可是“搶手貨”。


    買方的身份信息都被嚴格保密,以地下黑市的特性,幾乎也不可能追蹤到買家的真實身份。


    就米諾斯的猜測,對記憶數據感興趣的無外乎兩種人:


    一種是以窺探他人隱私為樂趣的變態。


    一種是各個國家的情報人員。


    但無論買家的身份如何……他們支付的報酬都十分可觀。


    這也是米諾斯願意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幹這一行的原因。


    在帝國內部,“販賣他人記憶罪”足以讓他被槍斃上百次了。


    如果不是為了巨大的利益,傻子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我需要先驗下貨。”


    數據世界裏,米諾斯一邊處理著手頭的工作,一邊用意識在聊天窗口裏回複道。


    沒過多久,對方就回複道。


    “當然可以。”


    說著,一份記憶數據就被傳送了過來。


    從數據大小來看,這應該隻是全部記憶中的一小部分,也就是行業裏常說的“樣片”。


    進入這段“樣片”以後,米諾斯瞬間就被裏麵的內容所吸引了。


    美豔女特工,身負血海深仇……


    情報局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我與我那108個舔狗不可明說的二三事……


    短短半分鍾不到,米諾斯就這段記憶打上了數十個“標簽”,各個都極具賣點。無論買家是何種身份,都能被這部片子吸引到足夠多的興趣。


    米諾斯的心髒劇烈的跳動了起來。


    這是一部能賣出“天價”的片子。


    足以讓他們全家都實現階級躍升的天價。


    “怎麽樣?有沒有興趣收下?”


    看著對方發來的詢問,米諾斯短暫的猶豫了一下,回複道。


    “這片子很燙手,短時間內恐怕難以找到合適的下家。”


    之所以這樣說,是為了打壓對方的心理預期,讓對方降低報價。


    對麵的報價越低,他能賺到的費用也就越多。


    這都是他們這些記憶販子慣用的伎倆。


    “跟我就沒必要來這套了。實話跟你說,我最近打算跑路了,急需這筆錢。你我都知道這片子能賣出多少價錢,事成以後,我隻要兩成。”


    米諾斯感覺自己的心髒都漏了一拍。


    按照這一行的慣例,雙方起碼要五五分成。


    對方竟然隻要兩成的報酬,看來是真的打算跑路了。


    在帝國內部,“跑路”一般代指偷渡他國。


    “……可以。還有什麽其他要求嗎?”


    在巨大的利潤麵前,米諾斯略微思考了一下,就同意了對方的提議。


    “我隻有一個要求,就是盡快把片子出手,越快越好,我的時間不多了。”


    “明白了。成片還是用老方法給我嗎?”


    米諾斯又問道。


    成片就是交易用的片子,一般分為上下兩部分。


    上家先把片子的上半部分交於米諾斯,米諾斯找到合適的下家後,再將下家打過來的預付款交給上家,上家再把片子的下半部分交給他,然後再由他從下家手中得到剩下的尾款……


    整套交易流程又臭又長,算是帝國地下黑市裏獨有的特色。


    “不,這片子的價值太高了,我當麵交給你。在你的工位上別動,我現在就過去?”


    “你知道我的位置?”


    米諾斯的心底瞬間湧現出一股恐懼。


    幹他們這一行的,身份暴露往往就意味著死亡的降臨。


    莫非這次的交易是帝國司法部門的釣魚執法?


    米諾斯的腦海裏剛冒出這個念頭,隨即又被他否定了。


    這次的上家算是他的老熟人了。


    說起來,他能入這行,還是多虧了這位上家的福。


    米諾斯是一年前成為一名記憶販子的。


    一年前,他母親忽然生了重病,由於家中的積蓄都用來為他托關係找工作了,導致家中竟然湊不出足夠的醫療費,讓母親前往皇家醫院治病。


    就在米諾斯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向周圍的同事四處借錢時,這位上家在數據世界裏找到了他,並表示可以讓他在短時間內就湊齊母親的醫藥費……


    米諾斯就這樣入了行。


    這樣想來,應該是對方拉他入行的時候,就已經掌握了他的真實身份。


    迄今為止,他與這位上家進行了六次交易。


    那六份記憶數據都與帝國戰略情報局史爾特爾分局的高層領導有關。


    諸如什麽在辦公室裏與女秘書“深入交流”茶藝……


    諸如各個高官在秘密酒局上借著酒勁、對帝皇陛下大放厥詞……


    從這份六份記憶數據的內容來看,對方應該是個對分局高層領導頗為不滿的正派人士,由於正規舉報渠道充滿了官官相護的跡象,才不得不用這種方式將真相流通到地下黑市裏,希望能引起監察部門的注意……


    可就對方打算“跑路”的情況來看,這份努力應該是失敗了。


    不僅失敗,還被對方順著蛛絲馬跡追查了過來,不然也不會走的如此倉促……


    等等。


    米諾斯很快就意識到了一個要命的問題。


    對方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如果對方跑路失敗,不慎被有關部門抓住的話,自己這個中間人肯定會被對方供認出來。


    更加劇烈的恐懼猛地抓住了米諾斯的心髒。


    怎麽辦?


    向上級舉報這家夥要跑路?


    不行,那樣自己仍然難逃一死……


    趁著對方來見麵,把對方先一步解決掉?


    不,也不行……且不說自己能不能打得過對方的問題,這大樓裏遍布監控設施,就算自己能把對方解決掉,屍體又該怎麽處理呢?


    謊稱對方突然對自己行凶?自己被迫反擊失手誤殺?


    不行,太拙劣了……而且一旦司法部門對他進行記憶篩查,他所有的謊言都會不攻自破。


    短短數秒鍾的時間,數據世界裏的米諾斯就意識到了一個絕望的事實。


    隻有對方跑路成功,他才有可能活下來。


    他不僅不能阻止對方,反而要為對方提供盡可能的幫助。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忽然闖進了他的腦海裏。


    早在對方帶他入行的時候,恐怕就已經設計好了今天的局麵。


    他,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愣頭青,早在很久以前,就成了對方計劃好的一個幫手。


    就在他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工作間的安全門被人悄無聲息的推開了。


    這種安全門隻有擁有特定權限的人才能夠的打開。


    也就是說……


    米諾斯緩緩摘下頭上的腦機交互頭盔,有些戰栗的扭過頭去。


    他看到了那張他再熟悉不過的、永遠都沒有任何表情的麵孔。


    “彼得羅夫……科長?”


    米諾斯聲音顫抖的說道,顯然有些接受不了眼前的事實。


    在分局裏,彼得羅夫向來被稱作不知道變通的榆木腦袋,無論做什麽事情,都嚴格遵守局裏的規章製度,從來沒有向變通過。


    也正因為這一點,他在局裏的人緣一向都很臭。


    無論是上層領導還是底層員工,都不願在工作之外與這家夥有任何接觸。


    每天,彼得羅夫都是一個人來上班,一個人在辦公室裏工作。午餐時間也是一個人在食堂裏就餐,下班之後更是一個人在大樓裏加班到深夜,才形單影隻的離去。


    這樣一個人……會從事販賣記憶這樣的違法行當?


    等等……


    米諾斯的腦子裏靈光一閃,忽然就意識到了全部的真相。


    怪不得前六份記憶數據裏,都是高層領導們的醜態。


    作為向來遵守規則的彼得羅夫,想必正是看不慣高層領導們的醜態,才選擇用這種方式去進行自己的抗爭。


    也怪不得,他能獲知自己的真實身份。


    作為對內安全部行動五科的科長,彼得羅夫正是記憶篩查部門的最高負責人。


    想要在手底下找到一個適合的“手套”,簡直再容易不過了。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想你應該已經猜到全部的真相了,還有你眼下麵臨的處境了。”


    看到米諾斯臉上忽然冒出的“恍然大悟”的神情,彼得羅夫用他慣有的平淡語氣說道。


    隨後,他將一個裝有數據芯片的膠囊遞到了米諾斯的手中。


    這是情報膠囊,可以躲過各種安檢設施的篩查,經常被特工們用於傳遞情報物品的手段。


    米諾斯接過情報膠囊後,小心翼翼的問道:


    “科長……你這是被大人物們盯上了嗎?”


    “嗯。不僅是大人物,就連吉金斯部長,現在也想置我於死地呢……我曾經想為掃除帝國內部的敵人盡一份微薄之力,現在看來……我才是帝國內部的敵人。”


    彼得羅夫平淡的語氣裏滿是唏噓。


    就在昨天上午,他被吉金斯部長以“進入大樓時對帝皇雕像鞠躬的角度不達標準”為由,向帝國審判庭起訴了他的叛國罪名。


    雖然是個人都清楚,這就是一個類似“你今天左腳先邁進門”的沒事找事的理由,但令人大跌眼鏡的是,帝國審判庭竟然真的接受了吉金斯部長的訴訟,並且已經開始了正式調查。


    雖然最後肯定不會落實彼得羅夫“叛國”的罪行,但隨便找個什麽罪名將彼得羅夫踢出情報局,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分局高層們都不得意彼得羅夫這個不知變通的家夥。這次有吉金斯牽頭搞事情,分局高層們可謂是暗自欣喜,終於有人願意出頭拍死這隻煩人的蒼蠅了……


    審判庭的高層也是與情報局同穿一條的角色,自然也會順應這邊領導的心意。


    可以說,彼得羅夫麵臨的,已經是一個死局了。


    就算他能逃過這一劫,一旦他販賣高層領導黑料的事情坐實,也是難逃一死。


    想要逃離這個死局,唯一的出路就是離開帝國。


    恐怕這也是彼得羅夫違背原則,搞來這麽一份天價片子的原因。


    “我一定會盡快將片子出手。”


    想到這裏,米諾斯忽然同情起了這位一向形單影隻的科長。


    “麻煩你了……上下兩部片子,都在那個膠囊裏麵,我清楚,你是一個值得我信任的孩子。”


    說到這裏,彼得羅夫忽然向米諾斯鞠了一躬,把後者嚇得連忙從躺椅上滾落下來,將他攙扶了起來。


    “您放心,下屬一定會盡快解決此事。一切順利的話,三天之內就會有著落。”


    彼得羅夫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為何,米諾斯感覺這位科長的目光中滿是疲憊。


    “將你拖下水,實在也是當初我的無奈之舉……你放心,我已經在分局的數據庫裏設置好了黑客程序,隻要我能得到約定的報酬,有關你參與此事的蹤跡就會被抹除的幹幹淨淨。”


    “謝謝……科長了。”


    米諾斯緩緩說道。


    且不論對方有沒有設置這個所謂的黑客程序,幫助對方成功跑路,都是他能活下去的唯一前提。


    從利益最大化的角度來講,他認為對方所說的都是真的。


    畢竟幫助自己從整個事件脫身,也有助於激發自己的工作積極性不是?


    再說了,自己被捕,對彼得羅夫也是件麻煩事……因此米諾斯更傾向於,數據庫裏的黑客程序真的存在。


    “對了,你應該有兩年多都沒有回家看看了吧?”


    彼得羅夫忽然說道。


    “沒錯……科長您怎麽忽然提起這個來了?”


    米諾斯一時間有些猜不透彼得羅夫的意圖。


    “我給你批了一星期探親假,你現在就可以離開。堡壘裏連入外部網絡的手段太少了,且都受到嚴密監控,風險太大。到外麵去,更方便你操作……況且,能順便回家看看,難道不好嗎?”


    “屬下明白了……但我的工作……”


    米諾斯本想解釋一下班組裏隻有自己一個人幹活,暫時可能還脫不了身。


    沒想到彼得羅夫繼續說道:


    “我已經跟你的上級打好招呼了,這個班次的作業暫時取消。你現在就可以離開,缺你一個人,天塌不了。”


    “是!科長!”


    米諾斯的臉上瞬間掛上了一抹笑容。


    終於能從這個地獄裏暫時解脫了。


    他向彼得羅夫躬身行禮,說道:“那屬下就先行離開了,請科長等待我的好消息。”


    “嗯,去吧。”


    目送米諾斯離去以後,彼得羅夫疲憊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淩厲了起來。


    他確實跟米諾斯的上級打好了招呼。上級懾於彼得羅夫的麵子,也確實同意了米諾斯的探親假。


    但這個班次的作業暫時取消……米諾斯的上級可從沒有說過。


    彼得羅夫戴上了米諾斯的腦機交互頭盔。


    由於任務係統判定,此時仍是米諾斯的值班時間,所以彼得羅夫能夠以米諾斯的身份操作記憶篩查係統。


    他在與米諾斯會麵前,特意修改了任務係統的後門程序。


    今天所有與礦船有關的記憶數據,都會集中到米諾斯的終端上。


    彼得羅夫快速瀏覽著任務列表,將所有與礦船有關的數據都打上了“安全”標簽。


    靠著腦機交互係統賦予的一心千用能力,他十分輕鬆的完成了此項工作。


    當他摘下腦機交互頭盔,趁著四下無人的空檔走出工作間時,所有帝國人都不會料到,一支龐大的共和國特種部隊,已經“光明正大”的進入了這座堡壘。


    接下來隻需要找機會,把自己來到這裏的監控錄像銷毀掉就可以了……


    想到這裏,這位代號“博士”的共和國特工,在心裏露出了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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