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裏早已人滿為患。


    沈長冬剛一走進食堂,嘈雜的人聲就湧進了他的耳朵裏。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黑壓壓的腦袋,每個餐桌旁都坐滿了人。


    一個個送餐機器人艱難的穿梭在狹窄的過道裏,為每個餐桌送上成箱成箱的酒水,什麽伏特加、白蘭地、朗姆酒、雙鍋頭……各種酒類一應俱全,幾乎搬空了“小遊民”號的酒水儲藏庫。


    按照軍規,士兵在艦上執勤期間一律不得飲酒。


    但軍規裏也特意補充了一條,特殊情況除外。


    眼下就屬於特殊情況。


    為了犒勞剛從戰場上撤下來的士兵們,艦長特意下達了飲酒許可,開放了艦上的酒水儲藏庫。


    這將是一場狂歡。


    為了避免士兵們喝多了聚集在一起耍酒瘋,全艦的憲兵幾乎都在食堂裏集合待命。


    他們身穿動力裝甲,手持防爆電棍,隨時準備製服喝多了的酒鬼們。


    這些都是從過往的教訓中總結下來的經驗。


    “長冬!這裏!”


    沈長冬剛走進食堂不久,大山上士的聲音就順著嘈雜的人聲傳進了他的耳朵裏。


    沈長冬應聲望去,隻見全連的士兵都圍坐在一張餐桌旁,正等著他的到來。


    換做以往,一張餐桌可坐不下一個連的士兵。


    可現在,這張餐桌旁竟然還空出了不少位置。


    沈長冬連忙趕了過去。


    張潮升已經特意為他留出了一個位置,沈長冬趕忙在這裏落座。


    眼見全連的士兵都已經到齊,被所有人簇擁在主位上的聶戈爾軍士長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對眾人說道:


    “人都齊了,那麽我宣布,本次聚正式開始!”


    緊隨而來的是一瓶瓶啤酒被打開的聲音。


    餐桌上早已擺滿了成箱成箱的啤酒,看這副架勢,大有“不喝斷片就休想結束”的意思。


    “第一瓶酒!敬我們犧牲的戰友!”


    軍士長說著,拿起一瓶啤酒,仰頭一飲而盡。


    眾人也跟著軍士長一起,拿起一瓶啤酒一飲而盡。


    緊接著是第二瓶酒。


    “第二瓶酒!敬我們順利的完成了任務!”


    兩瓶酒下肚,沈長冬頓時感覺心跳加速。


    這還是他第一次喝酒。


    在學校上學時,他對喝酒這件事向來敬而遠之。可在今天這種場合下,他隻能硬著頭皮喝光了一整瓶啤酒。


    “第三瓶酒!敬我們自己!”


    三瓶酒下肚,沈長冬感覺自己的身子一下子就飄了起來。


    除了他們這桌以外,其他桌的士兵也在暢飲著桌上的美酒。


    隨著一瓶瓶美酒下肚,食堂裏的氛圍很快就火熱了起來。


    以桌為單位,各個單位的士兵逐漸開始聚集在一起拚酒。


    沈長冬靠在桌子上,震驚的看著一名航空兵少校搬來了一個碩大的水桶,然後往裏麵倒了一瓶接一瓶的伏特加,最後又把整個水桶端了起來,豪飲而盡。


    以沈長冬三瓶倒的酒量,自然是無法理解這幫嗜酒如命的“瘋子”的。


    在四周拚酒的狂歡聲裏,他坐在餐桌上,默默的吃著一隻烤豬蹄。


    換做平日,這可是隻有航空兵這樣的上等人才能享受得到的美食,他們這幫機動步兵就算想用補給點去換都換不到。


    難得有次機會,他得好好享受一下。


    與沈長冬抱有同樣想法的自然還有泰格。


    此時這個胖小子就坐在沈長冬的對麵,儼然是一副風卷殘雲的姿態。


    一整隻鵝腿,往他的嘴裏一嗦就隻剩下一副骨架。


    一整個烤豬頭,三下五除二就已經被吃了個精光。


    看著泰格大快朵頤的樣子,沈長冬一個沒注意,差點被一塊咽下去的肥肉噎住了嗓子。


    他連忙開了一瓶啤酒,猛灌了一大口。


    就當沈長冬以為泰格這副吃相就已經是人類極限的時候,他眼角的餘光恰好瞥到,在他們隔壁的餐桌上,一群人正以比泰格還要誇張了百倍的吃相,瘋狂的掃蕩著送餐機器人送上來的食物。


    吃光的餐盤甚至都已經在他們的腳下堆成了一座小山。


    “媽的,還有高手?”


    沈長冬連忙向他們身上的兵種識別碼看去。


    在看清他們兵種的一瞬間,沈長冬的臉上頓時露出了“怪不得如此”的表情。


    這些“高手”不是別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特種偵察兵。


    比機動步兵還要苦逼一百倍的兵種。


    “班長,我們敬你一杯。”


    就在沈長冬看著“高手”們狼吞虎咽的樣子出神時,張潮升和李宏走了過來,向他敬酒。


    沈長冬連忙拿起剛剛打開的啤酒,不太熟練的與他們碰杯。


    又是一瓶啤酒下肚,沈長冬感覺眼前的世界開始旋轉了起來。


    還真別說,這腦袋暈乎乎的感覺,還挺舒服的……


    “你……你們兩個接下來打算去哪?”


    沈長冬下意識的又開了一瓶啤酒,有些口齒不清的向兩人詢問道。


    張潮升就來自晨海星,這次部隊就在他的家門口休整,算是幸運到了極點。


    “當然是回家和家人團聚,順便……去看望我同學的父母。”


    張潮升拎著已經喝光的酒瓶,有些傷感的說道。


    他是和他的同學一起參軍、一起來連隊裏報到的。


    可他的同學卻在那場保衛雪原陣地的戰鬥中陣亡了。


    被一發電磁穿甲彈正中胸口。


    現場沒有醫療小組,根本就來不及治療。


    眼見氣氛有些不對,沈長冬連忙端起了酒瓶,說道:


    “他是個英勇的戰士,啥也不說了,讓我們來敬他一杯。”


    張潮升放下手中的空瓶,從麵前的餐桌上又起了一瓶啤酒。


    兩人簡單的碰了碰瓶口,隨後又是一飲而盡。


    世界開始沈長冬的眼前旋轉。


    他用一隻手撐住餐桌,強撐著不讓自己的身子倒下去。


    看著站在一旁的李宏,他又問道:


    “你……你呢?你老家是哪的來的?”


    “翠神星。”


    李宏立刻回答道。


    他的合金身軀在一刻發揮了絕妙的作用。憑著他體內那台代替胃部的食品轉換爐,無論他喝了多少酒,都能在第一時間被轉換爐分解,轉化為合金軀體運行所需的能量。


    “那……那你……可以和排長一起回去,他……他也是翠神星人。”


    沈長冬迷迷糊糊的說道。


    大山上士就來自翠神星。


    這還是李天告訴他的。


    在沈長冬來到連隊以後,李天似乎很中意他這個“新來的”,總是跟他分享連隊裏那些老兵們的情報……可李天的家鄉又是哪裏來著?


    他好像從來沒有說過。


    以後也不會再有機會了。


    在酒精的麻醉作用下,沈長冬仿佛看到李天就坐在餐桌的另一側,正端著酒瓶向自己致意。


    沈長冬剛想端起酒敬他一杯,他的身影卻一下子不見了蹤影。


    四周的拚酒聲愈發的激烈起來,士兵們都在用酒精來麻痹自己的大腦。


    人群的歡呼聲裏,聶戈爾軍士長拎著一瓶啤酒,步履穩健的向沈長冬的位置走來。


    軍士長剛剛與隔壁連隊的兄弟們拚了一輪酒,可看他沉穩的步伐,酒精就像是完全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似的。


    “連長!”


    張潮升與李宏先後對軍士長敬禮,軍士長卻對他們擺了擺手,說道:


    “今天不用這麽拘束,來,喝酒!”


    談笑間,軍士長又喝光了兩瓶啤酒。


    沈長冬本來也想起身來著,可他實在是有些不勝酒力,兩條腿已經站不起來了。


    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大腦開始變得昏昏沉沉的,思維也逐漸混亂了起來。


    在他的視角裏,身為布萊克人的軍士長隻剩下了一排潔白的牙齒,正在對著他傻笑。


    “小子,有沒有興趣,轉成正式的士官?”


    軍士長在沈長冬身旁的座位坐下,用那雙大手狠狠地拍了拍沈長冬的肩膀。


    連隊現在的人員缺口十分嚴重,尤其是作為骨幹的各級士官,更是在戰鬥中損失慘重。


    按照以往的慣例,士官的編製出現缺口,一般是從前線中挑選表現優異的士兵,臨時授予他們代理軍銜,等到戰鬥結束以後,再由後方的士官學院派遣正式的士官補上缺口。


    眼下後方正在動員,到處都在缺士官。


    麵對這種情況,上級的意思是,所有缺額直接就地提拔。


    對於那些在戰鬥中表現突出、沒有犯下重大指揮錯誤的代理士官,可以直接轉正。


    這也正是軍士長來這裏詢問沈長冬的原因。


    他很看好這個小子。


    雖然這小子從服役時間來說,還是個不折不扣的新兵蛋子,可他從戰場上表現出來的勇氣與能力卻絲毫不亞於有著多年作戰經驗的老兵。


    軍士長已經將小子的名字擬在了上報名單的頭一個,現在就差這小子點頭同意了。


    趁著這小子喝的暈頭轉向的當下,軍士長打算來個突然襲擊,讓這小子稀裏糊塗的就同意了。


    共和國的兵役製度分為義務兵和誌願兵。


    按照法律的規定,所有共和國公民都應該到軍隊裏服役。


    可問題在於,共和國的人口實在是他媽的太多了,以至於要是真按照法理、讓所有人都去參軍的話,可能一個人連征兵處的門都還沒進去,他的服役期就已經結束了。


    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所有共和國軍人都是“誌願”參軍的,可從法律上來說,義務兵和誌願兵終歸還是兩種不同的身份。


    所有正式的士官,都是誌願兵。


    成為士官,就代表你成為了一名職業軍人,服役合同的年限起步就是五年。而義務兵的服役年限,最長也不過三年。


    很多人參軍都是為了規避軍備稅,義務兵的服役年限一到,就立刻退伍。


    畢竟,人生很長,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將人生浪費在軍營裏。


    軍士長清楚,自己這種做法有點過於不厚道了。


    趁著對方腦袋不清醒的時候,讓對方作出決定,這是絕對的小人行為。


    拋去機動步兵能不能活到退伍的玄學問題不談。


    萬一這小子對於自己的人生還有別的規劃,這一點頭,可就是被硬生生的耽誤了五年的時間。


    可軍士長也沒辦法,他得為連隊考慮。


    一個軍事素養突出的士官,放在哪國的軍隊裏都是塊“寶”。


    眼見就有這麽一個能夠成為“寶”的胚子,軍士長自然不可能放過。


    “轉……轉正式士官?我現在……難道不是嗎?”


    沈長冬的思維已經被酒精徹底麻痹了。


    他忘了自己現在的軍銜隻是代理下士,重點在前麵的“代理”二字。


    一旦連隊得到了完整的人員補充,他的軍銜就會被撤回去。


    “你現在隻是代理士官,是臨時的,連隊得到人員補充以後,你就會變回那個普通的列兵了。”


    軍士長開始忽悠起了沈長冬。


    其實以沈長冬在戰場上的表現來看,即使代理士官的職務被撤回,軍銜也會被相應的提升到上等兵或者是準士,而絕不會是一名普通的列兵。


    但軍士長還是故意這麽說了。


    原因無他,正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品嚐過當班長的感覺以後,沒幾個人會願意再變回一個普普通通的大頭兵。


    “所以啊,現在正好有個機會擺在你眼前。”


    軍士長笑著,打開了個人終端的錄音功能。


    雖說四周現在無比的嘈雜,可錄音的濾音功能還是能單獨過濾出他和沈長冬的對話,以作為沈長冬本人確認轉為誌願役的“證據”。


    “沈長冬,你是否願意,由義務兵轉為誌願兵,正式成為共和國的士官?”


    軍士長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放鬆下去,使得這段對話聽起來就是一段正常的談話。


    可接下來的劇本卻並沒有往軍士長設想的地方發展。


    “我……我得……我得考慮一下。”


    沈長冬打了個酒嗝,暈乎乎的說道。


    潛意識裏,他覺察到這個問題需要經過鄭重的思考,才能正式的回答。可現在他的大腦一片混沌,根本無法做出有效的思考。


    於是他隻能借口要再考慮一下,暫時回避了這個問題。


    見此情景,軍士長也隻能無奈的笑了笑。


    畢竟,這件事歸根到底還是得靠個人“誌願”。


    他總不能真的去強迫對方。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顯然再次出乎了軍士長的意料。


    打了那個酒嗝之後不久,沈長冬就“哇”的一聲吐了出來,正好吐到了軍士長的褲襠上。


    見此情景,軍士長更加的哭笑不得。


    看來這個他十分看好的年輕人,酒量並不是很好。


    猛吐了一陣以後,沈長冬直起身子,兩眼無神的向四周看了看。


    隨後,他便一頭栽倒在滿地的嘔吐物裏。


    不行了……


    腦袋太沉了。


    他要繼續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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