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周回答:“因為天下已經失道失德。”


    子高問:“既然天下已經失道失德,為什麽有人出來匡扶正義,卻沒有得到響應和支持?”


    莊周回答:“正義與邪惡就像日夜交替,永遠也沒有窮盡,即便你匡扶了正義,沒多久,邪惡又會跑出來了。”


    子高不解,“莊兄弟此話是何意?難道我們不應該匡扶正義嗎?”


    莊周問道:“什麽是正義?什麽是邪惡?正義的標準是什麽?邪惡的標準又是什麽?它們有固定的標準嗎?你認為是正義的,別人可能認為是邪惡。你認為是邪惡的,別人可能認為是正義。與其執著於正義與邪惡,不如放空自己的心,讓自己的心回歸於道。”


    子高問:“請問莊兄弟,你所說的道指的是什麽?”


    莊周回答:“道,既無善惡,亦無得失,也無生死,它永遠處在中間,不偏也不倚。若是我們能夠做到不執著於善惡、得失、生死,我們便處在道中了。”


    子高驚訝,“人豈能做到不執著於善惡、得失、生死?難道惡人對我們做惡事,我們也置之不顧嗎?”


    莊周回答:“心是行為之因,行為是心之果。正因為人心無法到達道這個層麵,才會看到善惡兩個對立麵,才需要仁義、禮樂、法治去約束人的行為。若是人心能夠達到道的層麵,便會看到一切皆已經完美,又何須談論什麽善惡,又何須通過仁義、禮樂、法治這些有為的手段去約束人的行為?隻有生病的人才需要看醫師,健康的人又何須看醫師?如今這個世道,“生病”的人觸目皆是,“健康”的人卻沒有幾個。隻要我們還看不到自己是完美無缺,本自具足的道,那就都是一個“生病”的人。隻要我們還認為自己有“病”,不管是用仁義、禮樂、還是法治去治“病”,都不會有任何效果,因為我們無法治好一個本來就沒有“病”的人。”


    莊周的這番話讓子高和秦龍都聽糊塗了。


    子高感到難以理解,“莊兄弟,你說我們都是“健康”的人,從來沒有“生病”,可為什麽我們看到的卻和你所說的完全相反?當今天下如此混亂,人心如此狡詐,這不就是人“生病”的證明嗎?”


    莊周回答:“聖人所看到的天地和凡夫所看到的天地完全是兩重天地。聖人站在夢外,隻看到完美無缺的“一”。凡夫處在夢中,隻看到充滿對立的“二”。”


    子高搖頭苦笑,“莊兄弟的話實在是過於高深莫測,在下實在是難以理解。”


    莊周道:“子高兄想要明白我說的話,就必須得站在道的角度看待問題,否則你是不可能明白我在說什麽的。”


    子高問:“那如何才能站在道的角度看待問題?”


    莊周回答:“成為道本身,你就能夠站在道的角度看待問題了。”


    子高又問:“那如何做才能成為道本身。”


    莊周道:“你什麽都不需要做便能成為道本身,因為你已經是道本身了。”


    “哦?”子高既驚訝又好奇:“若我已經是道本身,為什麽我卻覺知不到它?”


    莊周回答:“因為是道在覺知你,而不是你在覺知道。道不是覺知的對象,而是產生覺知的本體。”


    “道在覺知我?”子高聽糊塗了,“道在覺知我是什麽意思?”


    莊周回答:“很多人都以為身體才是產生覺知的本體,其實不然。真正產生覺知的本體其實是道,而不是身體。就如我們晚上做夢,我們沒有肉身也一樣能看,一樣能聽,一樣能聞,一樣能嚐,一樣能觸,這說明我們的覺知能力並不是來自於身體,而是來自於道。”


    子高露出詫異的神色,“莊兄弟的意思是說,身體並不是真正的我們?”


    莊周點頭,“沒錯,身體就如同鏡中之象,他並不是鏡子本身。無論身體顯得有多真實,他終究也不過是假象罷了。”


    子高感到難以理解,“我不明白,若是身體不是我們,那我們究竟是什麽?”


    莊周回答:“我們什麽都不是,因為我們無法被定義,凡是能被定義的事物都已經不是真正的我們。”


    子高苦笑,“道家的思想果然博大精深,我實在無法理解。”


    莊周道:“道確實很抽象,因為它不是概念,我們無法通過語言文字去理解它。”


    子高問:“既然如此,那我們如何去理解它。”


    莊周回答:“雖然道無法通過見聞覺知去理解,但我們可以通過反證法去理解道。”


    “哦?”子高好奇地問:“如何通過反證法去理解道。”


    莊周回答:“我之前說了,是道在覺知我們,而不是我們在覺知道。因為道不可被覺知,它是產生覺知的本體。這說明道既不是覺知本身,也不是覺知到的對象。譬如,我說“我”覺知到“身體”,這時候便出現了兩個“我”,一個是能夠覺知到身體的“我”,一個是被覺知的“我”,也就是身體。那麽,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我?是覺知到身體的“我”是真實的呢?還是被覺知到的“身體”是真實的我呢?”


    子高沉思了一會,說道:“莊兄的意思是說,能覺知到身體的“我”是覺知的本體,這個才是真正的“我”。而那個被覺知的“身體”隻是本體所覺知到的對象,他隻是一個假象,根本不存在,對嗎?”


    莊周點了點頭,“沒錯,一直以來,我們都搞反了。我們以為身體才是覺知的本體,其實不然,身體根本就無法覺知任何事物,就像死屍無法覺知任何事物一般。覺知的本體其實是道,我們非但沒有認道為自己,反而去認一個覺知的對象是自己。”


    子高震驚不已,“我們的身體真的隻是覺知的對象,而不是覺知的本體?”


    莊周點頭,“是的,身體就如我們現在覺知到的席子和地麵一樣,他僅僅隻是覺知的對象罷了,真正使我們覺知到對象的本體其實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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