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這話,進忠連巧士冠都沒顧得上摘,急跑了兩步撲通一聲跳進水裏。


    冰冷刺骨的水激得他肌肉瞬間緊繃,憋在胸腔裏的氣也忍不住泄出了一口。


    他忍著不適睜開眼睛,可渾濁的水叫他根本看不清容雅在哪裏。


    進忠心裏急壞了,這頭頂全是冰,如果容雅飄到深處,縱使她能遊上去,也無法把頭露出水麵呼吸。如果他不趕緊找到容雅,她必定要溺水而亡。


    他咬著牙往深處遊,不停的在水裏四處摸索著。


    哪怕他的肺憋的快要炸了,胸腔刺痛,他依舊不敢遊上水麵去換氣,此時丁點兒的時間也耽誤不得。


    就在進忠即將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他的手抓住了一件漂浮起來的大氅。


    他心中一喜,連忙拽著那件大氅往下摸去,果然拉住了一隻手。


    是容雅!他找到她了!


    他攥著那隻手,拚命的向上拉,可是浸濕的大氅實在太重了,他根本無法將人拉上去。


    進忠知道,他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怕是容雅就活不了了。


    他再次下潛,扯開了大氅的綁帶。這才抱著容雅的腰拚命的往上遊。


    破水的聲音響起,又有侍衛接二連三的跳入水中,想要幫進忠把人抱上去。


    可進忠卻撥開他們的手,絲毫不敢放開容雅。


    侍衛們無奈,隻得拉著進忠將兩人一起往岸上拖。


    …………………………


    此時,進忠已換上了一身幹爽的衣服,站在養心殿垂著頭和皇上一起等待著李太醫的診斷。


    皇上坐在軟榻上閉著眼睛,手裏一顆一顆慢慢撚著碧玉手串。


    嫻妃坐在一旁喝著茶,眼睛借由茶杯的遮掩偶爾瞟向皇上的動作,神色淡淡。


    進忠抬眸看向皇上,微蹙的眉頭顯示著他的心中並不平靜。


    容雅又替他擋了一災。


    王監政的話不停的在他腦海中回響。


    前兩次皇上雖得了好處,可沒涉及到切身利益,對他觸動並不大。


    可這次卻不一樣,容雅救了他的命。若是沒有容雅拉住他,這次他必定要掉到池水中,這樣的天氣,就算不淹死,也到底要重病一場。


    跟自己的小命兒比起來,後宮是否能再多一個妃子,還有那麽重要嗎?


    直到此時,皇上終於理解了色字頭上一把刀的真正含義。


    很快,齊汝和李太醫一同走進禦書房。


    聽見聲音,皇上睜開眼睛。“容雅如何了?”


    齊汝看了李太醫一眼,才沉聲說道。“回皇上,容雅格格此次溺水雖被及時救了上來,卻傷了肺腑,怕是要好好休養一段日子。”


    皇上和進忠一聽同時鬆了口氣,皇上連忙點頭說道。“無論用什麽藥,隻管去朕的私庫去取。”


    齊汝立刻說道。“是,皇上,隻是……”


    這聽太醫說話,最怕“隻是”二字。


    果然,進忠的心瞬間提了起來,皇上也煩躁的說道,“還有什麽,趕緊說。”


    齊汝臉上一臉為難,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咬牙說道。“皇上,此時天寒地凍,那池水又冰冷刺骨,容雅格格本就大病未愈,這次又墜入水中,怕是再難有子嗣。不光如此,日後每逢葵水之時,怕也會氣滯血瘀,寒濕凝滯,經行腹痛。”


    一瞬間,進忠心中劇痛,眼淚頓時模糊了眼睛。


    他閉了閉眼,深吸幾口氣強壓下淚意,根本不敢相信,原本還好好的人如今怎就這般嚴重了!都怪自己,要是他動作再快些,是不是她就不會受這樣的罪。


    進忠的手藏在袖筒裏緊緊的握成拳頭,指甲扣在了肉裏。刺痛襲來,可進忠卻根本不願放鬆,他幾乎自虐般的在感受這股疼痛。


    疼嗎?


    對於進忠來說,手上的疼比之心裏的疼不及萬一。


    如懿聽了這話,目光一閃,眼中泛出一絲喜色,可很快,那喜色就被斂了下去。


    她微微蹙眉一臉擔憂的看向皇上。“皇上,這容雅格格年紀輕輕就害了這樣的病症,實在可憐。


    雖說她有救駕之功,可到底那是奴才的本分。按照宮規,但凡宮人病重,是要挪出去的。


    不過臣妾聽聞,這容雅格格家中應是沒人了,皇上隆恩浩蕩,您不如給個恩典,為她指一門婚事,日後也能叫容雅格格有個依靠。”


    聽了這話,皇上臉色微沉,轉頭瞥了她一眼,隨即垂眸說道。“哦?既如此,嫻妃不如說說給她指一樁什麽婚事?”


    嫻妃扯了扯嘴角,笑道。“皇上,臣妾身在後宮,又在冷宮裏住了三年,哪裏知道這外邊都有哪些好男兒。


    指給哪一家,還是要皇上斟酌才是,隻是臣妾想著,既然容雅格格日後不能再有子嗣,為了後繼香火,倒不如為格格選一家已有子嗣卻發妻亡故的好男兒。


    這樣也不至於百年之後,叫格格沒有香火祭拜。”


    進忠一聽這話,眼珠子都充血了,他沒想到,一向自詡人淡如菊不忍爭鬥的嫻妃竟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這是要把容雅這個剛剛救駕的女子往火坑裏推啊!


    縱使皇上不願意,可若是他為了維護嫻妃的臉麵,少不得就要委屈容雅,容雅豁出命去布了這樣一盤局,可不是為了要出宮跳火坑的。


    他死死咬住槽牙,深吸一口氣便想開口說話。


    可他剛有動作,卻被李玉一把按住。進忠抬頭看他,卻見李玉緩緩搖頭,又張了張嘴,無聲的吐出兩個字“皇上”。


    進忠抬眸,正瞧見皇上轉頭看向如懿的目光陰沉冰冷。


    如懿卻毫無所知,正端起茶來喝,那帶笑的眉眼好似在為自己那一番話沾沾自喜,如同解決了一個大麻煩一般,全身上下都盡顯暢快之意。


    皇上瞧著她這副樣子,好像從來沒認識過她一般,心竟突然沉了沉。


    卻見他深吸一口氣,低聲說道。“如懿啊,容雅是朕欽封的從三品禦前尚儀。”


    如懿嘴角還未來得及收回去的笑容一僵。她驚訝的抬頭看向皇上,她還以為這不知從哪裏來的容雅格格不過就是個普通的禦前宮女。


    如今竟沒想到,她還是皇上親封的從三品女官。既如此,那果然不能隨意打發。


    如懿隨即笑道,“臣妾竟不知此事,臣妾妄言,還請皇上恕罪!”


    正在此時,門外的進寶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皇上,容雅格格醒了,正在門外求見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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