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手掌攤開,一張請神符赫然出現。


    她一揚手,符紙安安靜靜掛在半空,像被無形的膠水粘著,完全不會落下來。


    她做這些的動作嫻熟,速度之快,黃道柏腦子都不夠用,眼睛也不夠看,就一眨眼,她口念咒語,連請神符都畫好了。


    “哎,小姑娘,你這什麽符,我記得不是這麽畫的吧?”


    “哎,你還沒用朱砂吧,怎麽有股血腥味兒?”


    整個過程,黃道柏嘀嘀咕咕,意見挺多。


    圓妞不耐,不悅道,“你行,你來?”


    黃道柏一下蔫了,雙手一托,示意她來。


    圓妞單邊唇角翹起,暗道激動人心的時刻來了。


    兩指微微揚起,順勢一擦,一簇幽蘭色的火焰躍然浮於指尖,她依舊像上次那樣隱藏了粉色火焰。


    黃道人下巴幾乎掉下來,驚訝得合都合不攏,胡子一抖一抖淩亂得可以。


    圓妞滿意他的震驚,很快收回視線,手指一鬆,火焰向符紙追逐而去,瞬間舔上半空中的請神符。


    同時,香爐裏的三支香咻地自燃。


    “這,這……”黃道柏驚詫到連話都說不清,一個勁朝圓妞打量,“小姑娘,你還真有兩下子哎。”


    這才哪到哪兒,圓妞暗自嘀咕,眼神藏著一絲得意。


    “三,二,一。”她輕聲數了三個數字,忽然,隨風扭動的香煙直線而上,她隨即念了一段安撫陰靈的咒語。


    隻見暮色四起的墓園,一群蝙蝠低空劃過,像是受到某種驚嚇。


    “來了。”


    簡短的兩個字,黃道柏全身的肌肉一緊,緊接著空間被撕開一道縫,周圍的空氣一下冷了十度不止。


    前方起了霧,一道白茫中,一個人影慢慢從地底爬上來。


    黃道柏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那是個老頭,穿著七層的裝老衣,從圓領到立領,層層疊疊,裹得嚴嚴實實,眼神茫然,四處尋找著什麽,裂開的一口爛牙上下開合,布滿屍瘢的皮肉扭攪在一起,要多瘮人有多瘮人。


    按道理這種時候是不能說話的,不然會被陰靈盯上,俗話說是鬼迷心竅。


    黃道柏懂這些,但謝淮安未必懂,圓妞看來,他隻是個簡簡單單的普通人,甚至連陰陽眼都沒有。


    眼不見心不怕,自然不會因為看見了點啥而大驚小怪。


    但她根本不知道謝淮安曾被柒命的本命火灼燒過,一雙眼通了靈,陰氣重的時候不是個睜眼瞎。


    一如此刻,老頭爬上來時旁若無人地瞥了三人一眼,不動聲色地原地轉了轉頭,而後確定方向爬向隔壁墓碑。


    圓妞和黃道柏選擇靜觀其變,畢竟他們的目的也隻是把人招上來,沒打算動他們。


    可一會兒功夫,老頭牽上來一隻白皙的手,緊接著是一張清純又稚嫩的臉。


    女孩穿著簡簡單單的白色長裙,要不是那張死氣沉沉的臉,任誰看了都會讚一句仙氣飄飄。


    毫無疑問,圓妞和黃道柏皆是一愣。


    這什麽情況?


    圓妞請的明明是眼前這座墓碑裏的人,他為什麽要把鄰居拉上來,關鍵還拉個那麽年輕的少女?


    正想著,白裙少女一躍而起,飛蛾撲火地朝身後某個位置撲去。


    圓妞沒見過這麽生猛的,當即好奇回頭。


    這一看不要緊,畫麵太刺激,她腦子有一瞬宕機。


    黃道柏更是“哎”了一聲,捂住臉,別看頭,一副非禮勿視的模樣。


    緊接著,他雙眼一瞪,回過味兒來朝那女鬼抓去,“瘋女人,趕緊下來!”


    心裏罵,那是你能駕馭得了的男人嗎?何況他老婆還在呢,找死不是!


    行為和動作擺明了是在維護謝淮安,可圓妞從黃道柏的擠眉弄眼裏品出一絲別有深意,敢情,他在擔心女鬼惹到她,她一怒之下報了奪夫之仇?


    再看那女鬼,見到謝淮安就跟蒼蠅見了肉,兩隻小細手腕繞得那叫一個嚴實,整個人曖昧地掛上去,掛得那叫一個心安理得。


    圓妞本以為女鬼有害,沒曾想人家挺有愛,心一軟就想看看謝淮安怎麽應對。


    再看他,單手插兜,站得筆直,四十五度角微微下垂,視線不明,應該還不知道被女鬼吊著脖子。


    終於有件事情不由他掌控,圓妞唇角壓了又壓。


    “你笑什麽?”


    冷沉低啞的男音傳來,謝淮安側頭,一張俊臉在白茫的空間裏似隱似現,宛若從地獄走來的王者,冷肅中披著一身風霜。


    沒錯,他那張臉很不高興。


    但下一秒,圓妞完全笑不起來了,因為他突然當著死人和活人的麵說,“喜歡看別的女人對自己老公投懷送抱?”


    音落,不等圓妞接話,謝淮安脖子上的小細手腕立刻縮了回去,白裙少女滿臉驚喜地看著眼前即便生氣也俊美得一塌糊塗的男人,“你能看見我?”


    她還不死心地要去觸碰他的手,不巧摸錯了位置,突然發出一聲尖叫,被一圈幽藍色的光暈彈摔在地。


    謝淮安本能地抬起左手,一圈青紫淤痕奪人眼球。


    黃道柏眼尖地“嘖”了一聲,兩眼放光,“謝總,原來你這手腕上帶了個保護圈,光上麵這層靈力就能看出威力不小,誰這麽有遠見,送你這麽份大禮?”


    謝淮安垂眼看向低頭看鞋的圓妞。


    此時此刻,圓妞後悔得腳趾頭摳地,謝淮安擺明誤會成她是故意為之。


    一道陰森的視線同時射向圓妞,白裙少女見到圓妞那張臉,忽然嫉妒心起,把她當成情敵攻擊。


    “哎,別——”黃道柏“犯傻”二字還沒出口,白裙少女猛然躍起的身體再次被彈回。


    這一次,她摔得眉頭一皺。


    “小丫頭,你找對象歸找對象,怎麽還攻擊無辜的人,你攻擊人就算了,也得看看對方是誰。”黃道柏簡直沒臉看白裙少女恢複成原本麵目的那張臉,黑糊糊凹凸不平,狗見了都不敢下嘴。


    白裙少女發現臉蛋暴露的那一刻,陰狠乍起,“我跟你拚了!”


    她說到做到,朝圓妞再度撲去,隻這一次,原本正常的指甲忽然伸長,延伸成鋒利尖銳的模樣,朝圓妞臉蛋抓去。


    “不知好歹。”圓妞冷哼,手臂往前一擋,她幾乎用不著驅邪鎮邪的符紙和咒語,光是靈力外泄就把她嚇得半死,蜷縮在原地發抖。


    “對不起,我不敢了,求求你,你放過我吧。”白衣少女目露驚懼,她在下麵遊蕩多年,什麽厲害人物沒見過, 麵見閻王時也沒這麽怕的。


    隻那幾道靈力就不同尋常,要不是她反應快,早灰飛煙滅。


    圓妞麵上淡淡,“我可以放過你,但你要保證以後不能對生人下手,若被我發現,定讓你灰飛煙滅。”


    少女頻頻點頭,表情卻是不甘,不死心地偷瞄著一旁宛如神隻的男人。


    這時,先爬上來的那老頭忽然移動過來,開口時聲音殘破生澀,好似多年不運轉的機器,聽起來咯吱怪異,“小雪,爺爺不是早跟你說了別動生人,你就是不聽。”


    白裙女孩嘴巴一嘟,狀似撒嬌,但她那張臉凹的地方多過凸起,肌肉牽扯起來格外瘮人,“爺,爺爺,你以為我沒聽嘛,這些年,下麵那幫人我都相過了,一個個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哪個能有他好看。”


    她纖細的手一指,正好落在西裝筆挺的男人身上,“但凡我有辦法說服自己答應,也不至於出來禍害生人啊,誰讓我是重度顏控患者呢,嗚……嗚嗚……”


    “好啦好啦,”老頭象征性拍著白裙少女的背,“你喜歡他也不難啊,他這個大活人總有死的那一天,大不了咱們先給他預定下來。”


    圓妞和黃道柏眼睛一眯,麵麵相覷。


    “哎,老頭,你當謝總是盤菜,誰預定就預定呢!”黃道柏邊說邊瞥向謝淮安,就怕金主爸爸突然命令他收了這對鬼爺孫。


    但他依舊神色淡淡,完全沒被爺孫的話嚇到。


    到是圓妞,饒有興致對黃道柏說,“你沒聽見嗎,他孫女都把下麵的鬼相遍了,再看看他那身衣服,足足七層,還是大牌式樣的,我說他們能在地獄橫著走,信不信?”


    “信,信,”黃道柏心說就你能算,這墓地均價百萬,一買兩塊,加起來總麵積超過二十方,總價值兩千萬起步,家裏沒點錢是不可能的,但他話鋒一轉,惱怒道,“那也不是你們欺負活人的借口啊。”


    老頭大喊,“冤枉啊,我們哪敢動生人,他陽壽不多,靜靜等個幾年就是,也不會委屈我孫女太久。”


    “等等,”黃道柏掏了掏耳朵,眨了眨眼,“老頭,別以為鬼話連篇沒人管哦,你知道這位小姐是誰麽?”


    黃道柏是知道圓妞真實身份的,想把謝太太的身份抬起來嚇唬人。


    但圓妞漂亮的眉頭一挑,圓眼無辜地看向那對爺孫,“別怕,我雖是個女先生,但不隨便抓鬼,你剛才說這位謝總命數不久,是幾個意思?”


    “哎,”老頭一臉這很難嗎的小得意,但還是恭敬道,“我們這些陰人別的本事沒有,但感知一個人陽氣的本事還是有的,那位先生看著生人勿進,但他陽氣不足,典型的命數不長,我猜最多五年。”


    老頭字裏行間不帶惋惜,反而開心得要死,就差跳過去握個手說,“你好,未來孫女婿,期待很快見麵。”


    話到這裏,謝淮安再也不能事不關己,他三兩步走到老頭麵前,十分嫌棄的口吻道,“別說五年,就算立刻馬上,我也不會跟你孫女怎麽樣。”


    老頭聞言嘴角立刻耷拉下來,臉上不可置信,“哎,年輕人別說大話,老頭我別的不說,即便死了也照樣能左右生人的命運。”


    “你準備怎麽左右我的命運?”他說話時眉眼冷厲,氣場全開,別說是一鬼老頭,任是黃道柏也被那股氣勢震懾到,完完全全的高位著氣派。


    “年輕人,馮家聽過嗎,百貨大王馮氏。”


    臨城物資豐饒,經濟發達,有錢人比比皆是,除了占據半壁江山的謝氏,剩下的半塊蛋糕被其他四家占據,百貨大王馮氏就是其中之一。


    對方自報家門,本以為謝淮安會被嚇到,誰料男人神色平靜,連個眉頭都沒皺一下。


    圓妞自然知道以謝淮安的脾氣未必看得上馮家,她懶得助他氣焰,把機會留給黃道柏。


    果然,黃道人一聽馮家,立馬來了勁,反問,“老頭,你知道他是誰嗎?我喊他一聲謝總,你剛才聽出來了嗎?”


    “哼,”老頭輕哼,不以為意道,“我死那會,臨城四巨頭裏沒有謝家,哦,想起來了,倒是有個謝慕生,小作坊起家,成績有一點兒,但跟我馮家比,差了些。”


    “那你知不知道現在臨城誰說了算?”黃道柏說。


    “這個,”老頭猶豫,家人逢年過節燒香紙討要馮家先人庇護,沒事不會主動聊生意上的事,“該不會是謝慕生那個老家夥吧,我沒記錯的話,他可是死在我前頭。”


    “是謝家沒錯,準確地說是眼前你看到的這位,臨城謝少謝淮安,他是謝慕生的孫子,謝氏在他手上發揚光大,占據臨城半壁經濟命脈,可以說,他在臨城有呼風喚雨的本事,你們馮家和其他三家在謝氏帝國麵前隻能算小弟。”


    老頭啞口無言,萬萬沒想到在老虎麵前充了回大王,麵色為難道,“小雪啊,這回爺爺真幫不了你嘍,誰讓你爸爸和哥哥比不過人家呢。”


    白裙少女到底年紀小,哇地就哭了,隻是那哭聲有如斷鋸割木,一下一下,刺人耳膜。


    突然,一聲清脆靈動的女聲而耳邊響起,圓妞輕聲安慰了兩句,“別哭了,如果你執意要找個帥哥彌補初戀缺失的痛苦,我可以幫你。”


    同樣是女孩,一道聲音美好如天籟,一道醜陋得連鬼都要被嚇跑。


    女孩眨巴眨巴眼,似有不信,“你真願意幫我?”


    “嗯,”圓妞低低應著。


    “我剛才差點抓傷你,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女孩直接問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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