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著厚實天鵝絨大氅的老約翰莫名感到了寒意,如果說此前他認為這不過是一場政治上的風暴,在看過那些令人震驚的情報消息後他就明悟了,這絕不是帝國內部新一輪的權力的遊戲,那些遊戲玩了數千年,古往今來無數次推陳出新,但歸根究底站在宇宙尺度上隻是一場茶壺裏的風暴,即使莫德裏奇是帝國這個橫跨無數星辰疆域的至高強國的某種意義上的“統治者”,但還是太過渺小,無法對整個星際社會,甚至是帝國社會的每個角落產生影響.


    可現在不一樣了,對於整個已知宇宙尺度下來說,一場可怕的名為“戰爭”的風暴在暗地裏醞釀,更令人心生恐懼的是,在看不見的地方,這場風暴已經不知道醞釀了多久,無法逆轉的同時竟沒有露出哪怕一絲馬腳。


    帝國議長、宇宙幽靈、一度醉生夢死卻一反常態的聯邦、暗藏波譎雲詭的聯合體以及那隻瘋狂到彷佛從地獄爬出的惡龍,這些東西組合到一起,說這場風暴能夠徹底把整個已知宇宙犁地似的翻一遍也不會有任何角度可以懷疑,對於任何腦子正常的人來講,現在就該變賣資產,卷起鋪蓋買一艘塞滿食物和必要設備的殖民飛船,找個犄角旮旯的原始星球去避難,離整個人類社會越遠越好!


    不過現在......老約翰心中還有一種隱約的預感,他沒有證據,但他的第六感告訴他,這場牌局牌桌上的人絕不止這些,戴安娜在這其中參與了多少,聖城又在裏麵扮演著什麽角色......這些都是沒有頭緒,但細細思考便會突感惡寒的不解之謎。


    老約翰攏了攏額前銀白的飄逸秀發,使勁捏著中庭鼻梁,總是慵懶的精致麵容上有著深深的疲倦,閉著的眼瞼下眼球有著明顯的脹凸感,他將身體靠在充滿棉絨的真皮椅背上。


    不知沉默了多久。


    休息室早已解除了封鎖,明媚的太陽已經成了斜陽,光線的變化沒能打擾到正在沉思的人,另一邊正在看著文件的老人也沒有去打擾這位“沉思者”。


    “莫德裏奇議長。”沉思的象牙雕塑在夕陽欲沉之時重獲了生機,看著老人呼喚道。


    “議員閣下,有什麽事麽?”


    老人側頭看了這個沉默了數個小時的老朋友一眼,眼神依舊是古井無波,隻是在不怒自威的肅穆中夾雜著不可察覺的慈祥笑意:“你作為忠誠的帝國公民,你的任何選擇都是自由的,帝國律法永遠保護著你的權力。”


    “或許......這是改變我人生的一次決定......”


    “後悔了麽?”


    “不!”


    滿頭銀發的老帥哥直視著莫德裏奇,雖然沒有任何引人熱血沸騰的豪言壯語,但莫德裏奇看得見,那雙永遠混沌迷蒙的桃花眼此刻閃爍著無盡星辰。


    “準備好了就行,記得別哭鼻子,我可不會像你的那些女郎一樣安慰你那多愁善感的心靈。”莫德裏奇從一個抽屜裏取出一枚方塊,在桌上推向老約翰,“衝鋒陷陣不太適合你,你需要做的事不多,都在這裏麵了,希望你看了之後還能保持現在的勇氣。”


    “別瞧不起人了,老家夥,你總不能要我自刎上吊吧?。”


    “嗬嗬......”


    在莫德裏奇的注視下,老約翰拄著手杖離開了,直到披著綠色袍服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議院外花園大門處才收回了目光。秘書助理在老人的示意下上前,攙扶著老人站起身,向著皇宮的方向行去,在這狂風呼嘯不止的夜晚,權力中心才是莫德裏奇應該待的地方,他會在柔軟的皇室特供自然棉絨大床上度過這無數人的不眠之夜。


    ......


    埃德蒙德大街,皇城通向中央城區的十條主路之一。


    街上熙熙攘攘,車流在這裏交錯匯聚,作為一條極其寬敞的主路,大量的商旅和辦事之人都喜歡從這裏進出皇城,同時也因為這裏連接著兩片大區最主要的商業地帶。


    在人山人海之中,有著兩個其貌不揚的行人在穿行,他們穿著當下最新款的襯衣,打著講究的領帶,手中一邊虛挽著一件看不出什麽牌子的西服,從外表上來看,儼然是兩個標準的不能再標準的中央城區白領,兩人從皇城往出行進,配合著那灰黑的眼袋,偶爾走過的執法隊隻瞅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執法隊早就見怪不怪了,別人或許不太能看出些什麽,但他們幾乎每天都在這地方轉悠,見過同樣的人不說幾萬,少說也是上千了。那件襯衣看起來是“克萊丹尼·蘇普”的最新款式,但見過那些真正富豪的執法隊很肯定那就是高仿貨。


    看來又是哪個公司的小業務經理跑去皇城找“機會”了,執法隊長笑了笑,看著兩人眼神似乎有些飄忽,走上前攔住了兩人:“兩位先生需要任何幫助麽?”


    看起來更年長的那人一怔,回話道:“沒事沒事,我們隻是沒睡好而已,正打算回去休息,沒問題的。”


    在執法隊長看起來相當拙劣的發言讓他確定了心中的猜想,又是兩個“沒見過市麵”的中央城人。


    不過執法隊長也沒糾纏,他如此提醒也隻不過是出於某種義務罷了,如果每個這樣的小事他們都管到底,執法隊早就累死了。


    “注意點,別倒在路上了,前麵就有個車站,你們最好叫個車回去。”


    “好的好的!我們會小心的,肯定不會給您添麻煩!”


    執法隊長神情帶著濃濃的懷疑,上上下下打量著這兩人,直到兩人被看得實在是渾身不自在了,他才半信半疑地領著隊員離開。盡管他很懷疑這倆家夥會給他造成點麻煩,但也不是什麽大事,大不了到時候他們再麻煩點回來送他們去醫院就行。


    在穿著製式武裝的執法隊轉過街角後,兩人似乎背後長了眼睛,開始加快了行走的速度,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兩人絕對不是身體疲累的人,但對於目睹了剛才執法隊那一幕的行人來說,這隻不過是兩人十分聽勸的表現而已。


    伴隨著擁擠的人流,兩人走進了鏈接兩片城區的穿梭列車車廂,在列車的急速行駛下,不多時倆人就進入了中央城區的地界。


    “呼!這東西真難用!總是有一股怪味兒。”


    “比不了你以前用的,這已經是這裏能搞到的最好的了,你要知道,我又不需要這種東西。”


    兩人正是阿列特和羅德,或者說是帝國五皇子和藝術家,隻不過兩人都改變了麵貌,全息化的仿真麵具此時正覆蓋在他們的臉部表層。這種全息仿真人皮麵具無法欺騙那些特殊的偵測儀器,但對於城市中隨處可見的識別係統倒是足夠隱瞞他們的真實身份了。


    “我們接下來要去哪?”阿列特低聲問道。


    他們從納達灣區離開之後,手中已經拿到了藝術家所說的那個信物,無需藝術家解釋,阿列特就明白,他們現在真正的難題是怎樣離開已經相當程度上戒嚴的歐琛星,表麵上看這裏一切依舊如常,每天的商船旅客仍然絡繹不絕,可阿列特了解那位曾經讓他敬畏的帝國議長,表麵上的鬆懈隻不過是假象而已,暗處的眼睛早已把整個歐琛盯得密不透風。


    他問過藝術家能不能強闖出去,但藝術家的一句話直接就否決這種想法。


    因為或許藝術家有著很多暗子還沒動用,按照他的猜測,甚至劫持一艘海軍護衛艦都是可以做到的,但最大的問題是,他們根本過不了星門。歐琛星係的星門有三座,分別是一號、六號、十號,但早在之前這些星門就被嚴格管製,沒有議會的授權根本沒法動用。一旦他們選擇強行逃走,即使打了對方個措手不及,但他們又能先逃幾天?即使是軍艦的軍用級超空間引擎,和星門這種天工巨構構建的通道傳送速度相比也完全不夠看,他們最多逃出兩個星域就會被追上,而無論藝術家的後手是什麽,也做不到在帝國核心腹地麵對至少兩支帝國海軍主力艦隊救下他們。


    那時等待他們的,隻有死亡,阿列特毫不懷疑現在那位議長阻止他們此行的決心,他的姐姐能救他一次、兩次,但絕不是每一次!


    所以他們需要“和平”離開,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但藝術家顯然早有準備,暫時遮掩好了身份之後就帶著他來了中央城北區。


    “去找一個老朋友,他有生意在斯坎納維亞街區,那是中央城北區最北方的幾個大型街區之一。”藝術家說道。


    “他能幫上我們?”


    “當然,如果他幫不上什麽,我就不會帶你去找他了。”藝術家似是想到了什麽,微微一笑,“我想,你見到他大概會很驚訝。”


    “驚訝?能讓我驚訝的東西現在可不多了。”


    “是麽?我想這不會是最後一次。”藝術家沒有多說,他已經能夠預見到,青年將來會無數次用事實狠狠打自己臉的情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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