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型巡洋艦集群第一聯隊啟動引擎!航道能量密度一千二百,前進!”


    “第一聯隊指揮室收到!超空間引擎正在點火!”


    “彈射器一號控製室收到,斷開能量接駁管線!護衛崗哨全部撤出發射區域!重複!護衛崗哨全部撤出發射區域!”


    彈射器主體建築橫亙在星空中,負責第一節彈射模塊的小組隨時監控著遠處一切的動靜,第一節圓環的每一個細微變化都會以數據的形式在雲台上量化顯示,工程師們調整著彈射器的能量方向,數萬台小型推進器在閃爍,在不時的環境災害中穩定這塊巨物。星雲雷暴還在持續地攪動空間,連彈射器這樣的星河巨構都無法免受其擾,不多時,第一節圓環已經偏離了既定軌道方向,下方大約三十個弧度的推進器咆哮著,抵抗著宇宙自然的天威。但工程師們是最不急的那一群人,他們比皺著眉頭的行政人員更清楚這座巨構的詳細指標,區區一場不到七級的雷暴災害,連他們手中的咖啡都打不翻。


    這幅場景令人心神震撼,埃克特看著那些光芒想起了自己的崢嶸歲月,自己四十歲時還在指揮著一支完整的主力艦隊,穿梭在帝國邊境外的航道之中,每當發現了危險族群的蹤跡就會迅速出動,艦隊噴射著電弧和烈火,摧毀一切擋在前方的敵人。


    埃克特戴著軍隊常用的通感儀器,瑪特尼也掛了一個在耳邊,他們的虛影可以穿梭於任何開放了權限的指揮室內,現在他們正在彈射器中。


    他們不會直接插手指揮戰鬥的每一處細節,那該是每個編製層級指揮官該做的工作,他們隻需要看著,把握好整場戰役的節奏。


    埃克特檢視著這幾支艦隊所組成的集群,從頭部望到後尾,細致入微地觀察著複合裝甲,似乎要看到上麵刻畫的導流槽。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每到戰鬥開始之前他都會重複地這樣做,盡管各式的傳感器已經非常先進,他還是執拗於此。他已經不做主力艦隊統禦很久了,這支艦隊在歸屬上也不屬於他,他隻是無意識地如此。帝國工業出品的艦船一向值得信賴,這幾支艦隊混編的大艦隊也無一艘是外包出身,作為開發出壓縮碳鋼合金的帝國在這條路上走得很遠,遠到其它國家望不可及,這種技術條件下一次鍛壓成型的船殼,美的就像是收藏品。別說是埃克特的肉眼觀察,就算是拿著電鏡掃描一圈,帝國工業的工人也能拍著胸脯臉上寫著“請隨意”。


    對於埃克特來說這更像是一場儀式,類似於心理醫生常用的暗示型療法,讓艦船的紋路在腦海中拓印展開,他似乎能看到一種狀若“機魂”的事物,他的心靈如果平靜祥和,便會有著必勝的信念。


    虛影通過虛擬影像技術站在控製室中央,工程總師卻沒有理會自己的兩位上司,總師拿著一塊顯示著表單的信息板在中控台上。他的臉色比起地麵上的人來說要紅的多,腳步挪動的時候還能看出輕浮的跡象,手上的信息板也有顫抖,在蒼白的燈光下他的汗水順著兩頰流淌。這裏的工程師們前不久離這裏還有著上百光年,探索死亡空間星係的地方環境非常不穩定,瑪特尼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低氣壓綜合征,顯然他們之前所待的地方充斥著致密的星雲塵埃,驟然間的環境變化讓這些技術人才起了反應,身體的表征證明了這個說法。


    “我記得他們是在鋼鬃星域外的一片死亡空間做研究的吧,大撕裂地區會有高濃度氣體雲麽?”瑪特尼掃視了周圍的工程師們一遍,“你們軍部可不能這麽摳門。”


    “軍部每年的預算是有限的,他們的津貼和撥款經過科學院批準,我們已經做到能力範圍內最好了。不像你們端點星域隻需要負責自己的那一部分,藥物、裝備配發可以不計成本。”


    “倒也沒有你說的那樣好,我和耶倫兩人負責財政,這些我心裏有數。”瑪特尼淡淡地說,“這些年我們的經費預算不比你們寬裕,因為你們外交政策的影響,聯合體和我們的數個項目終止了,這些損失議會也不會賠償給殿下。工業部和軍部在戰略資源貿易上對我們嚴防死守,給人的感覺就像是端點星域不屬於這個國家似的,小氣成這樣就別給自己找那麽多借口了。”


    “都是政治家的精心算計啊,可掌握著鋼鐵議價聯盟實際控製權的你們,這樣說不覺得是在裝可憐麽?”


    “古代哲學課中,先驅們向來不以現在的知識去對過去進行指責,那是不符合客觀邏輯的思維,最後得出的答案也是偷換概念、強詞奪理。”瑪特尼說著,對著埃克特翻了一個白眼,“你們能夠知道這個情況還不是因為我們自己袒露,在這之前你們是知道在做什麽的,即使我們那樣,議會暗地裏的禁運和封鎖不也沒有絲毫動搖的意思?但我們是能走出自己的路的,殿下從來都不是你們的敵人,不是她心存善念,而是你們不具備那個資格。”


    “你覺得是便是吧,多年不見,你的嘴上功夫還是這麽犀利,這段時間你總是說話咄咄逼人,我不在乎這些,因為我從來都不會和你爭吵,你知道的。”埃克特陡然覺得此話不妥,頓了頓,“現在是帝國重要的戰爭時期,一切以大局為重,辯論的話留到以後也不遲。”


    “我可以問你一句話麽?”


    “不行,我現在沒工夫閑聊。”埃克特說,“第一支重型巡洋艦聯隊就要進入航道了,我需要集中精力,這關乎著帝國海軍數百萬人的性命,容不得半點馬虎。”


    “嗬嗬......”瑪特尼緩緩收回視線看向窗外。


    埃克特的回避並沒有讓瑪特尼感到意外,她的心裏知道,她想問的問題大概率是得不到答案的,無論是她真正的意思還是埃克特理解的那個意思。


    瑪特尼想問的東西其實並不是情情愛愛的糾葛,她隻是看出了埃克特的緊張,這有別於埃克特一直以來的形象。帝國的海軍一會兒就要突入離這裏十光年外的比利牛斯星域,那裏是不穩定的小行星地帶,遍布著偵察崗哨和防禦平台,深處還有著眾多的行星防禦設施,不論聯邦在軍事評論家和媒體的嘴裏如何腐敗昏庸,敢於直接衝擊聯邦海軍重裝防線的勢力至今仍未出現,這或許就是緊張情緒的來源。可瑪特尼有種突如其來的第六感,埃克特從來都沒有害怕過任何戰鬥,他本應沉著冷靜運籌帷幄,然而卻沒有想象中的平靜,取而代之是一種很奇怪的神情,他在期待著什麽也在緊張著什麽,不像是害怕,像是恐懼到極致變成的狂熱的求知欲,大概上次見到這種情況還是在自己五六歲的時候。


    來到這裏的很長一段時間裏瑪特尼都覺自己這位曾經的老師和冤家的情緒不對,整個人呈現出的精氣神完全像是一個從來不認識的陌生人,對於某種東西有著不尋常的焦慮和執著。她一直沒有徹底搞明白這是一種怎樣的反應,或許是行政事務上的煩惱,她知道埃克特以前就厭倦議員們的政治遊戲,但現在她在模模糊糊中有了一絲明悟。她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在中央城上初等學院四年級時,她和父親兩人生活在一棟別墅內,沒有保姆,父親雖然是企業的高管但時常加班,回家的她隻能和自己玩。那時的她每到晚上都會把家裏的燈全部打開,即使睡覺也不會關掉,似乎偌大的房子藏著鬼怪,隻要她一關掉燈就會解除封印蹦出來。可有一晚整個區域停電了,按理說這樣的富人社區會有備用電源,但那晚不湊巧也出了故障,隻能說人生總是充滿著意外。那個幼稚膽小的小女孩瑪特尼沒顧得上吃飯,丟下書包衝進臥室,把全身死死地蒙在被子裏,即使呼吸困難也不願掀開。


    她到最後終於憋不住了,與其這樣被憋死,她還是掀開了被子,尖叫著、嘶吼著砸碎了花瓶和才買的八音盒生日禮物,拿起一把名貴的妝刀瘋狂地衝向每一個衣櫃、櫥櫃,要揪出那個藏在家裏的“吃小孩的怪物”,可她什麽都沒有找到,兩個小時後電力恢複了,隻剩下了一片狼藉的客廳、走廊、臥室......


    瑪特尼回憶著那時披頭散發狀若瘋魔的自己,她是變得勇敢了麽?不,她隻是害怕、恐懼到失去了理智和分寸,所以她想要看看那頭“怪物”到底長什麽樣子。


    她很想問問埃克特這個問題,但這又有什麽意義?她設身處地想了想,隻有掀開了所有的暗處的遮掩,不論那隻藏在別墅裏的怪物是真的還是她的胡思亂想,這種情緒才會事實上得到平複,既然如此便沒必要去問出個究竟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死亡行走:帝國的餘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文墨獵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文墨獵人並收藏死亡行走:帝國的餘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