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官在埃克特的身後拿起軍用通訊器,對裏麵沉聲下令:“解除穩定器連接,‘彈弓’開始充能!”


    聲音通過強力的引力波信號傳入了彈射器的控製室內,沒有任何聲音回答,有的隻是沉默和雲台上那尊龐然大物的緩慢動作,不難想象在他們頭頂上萬公裏開外的地方正有一隻“怪獸”在攪動星雲,僅僅是一處組件的分離,便要遮擋住恒星的光芒。


    “本次行動中,重型巡洋艦集群是先頭部隊,它們的任務是掃清那些散布在邊境線上的武裝偵察哨站。如果敵人的偵察部隊前出檢視,重型巡洋艦集群會摧毀它們,此外它們還要負責找到最合適作為引力錨的地點。”埃克特說。


    彈射器平台呈一個橫躺著的圓筒狀,中控中心的主管按下了第一枚按鈕,彈射器最靠前的第一節區域開始旋轉,以反物質矩陣組成的超大能源陣列開始工作,生成的能源通過數根直徑千米的粗壯纜線傳輸。


    “戰列艦集群緊接著投入戰場,它們唯一需要做的工作是在聯邦海軍防線上撕出一道口子。麵對聯邦特化的邊境盾艦,帝國標準戰列艦沒有足夠強的衝擊能力,但靠著從其他艦隊調集的數量,足以彌補性能上的欠缺。”


    中控中心的主管按下了第二枚按鈕,彈射器的第二節圓環開始動了起來,接駁的粗壯纜線周圍逐漸形成了一圈電離層,標準戰列艦集群的超空間穩定器接二連三地打開。


    “四艘無畏艦和大量的護衛艦集群則是這次作戰的主力,它們配備了大量的進攻型武器,聯邦的邊境海軍會在這股力量的投射下潰敗,它們還要負責控製周邊星係的大型航道,如果聯邦有增援的跡象,它們會進行阻擋。”


    第三枚按鈕被激活,巨大的粗壯圓環開始加速旋轉,艦隊中的主力在冰冷的鋼鐵裏保持著靜默。


    “至於那艘‘圖拉真-頓尼亞’帝皇級則是由我們直接指揮,在清除掉一切有生力量後等待我們的指令投入戰場。配合這艘帝皇級我們準備了一支特種巡洋艦集群,這部分力量的目標是那些防禦能力極強的邊境堡壘,無論那些堡壘如何堅固,埋藏在星球多深的地底,都會被光束軌道武器撕碎。這也是帝皇級旗艦誕生的意義。”埃克特說,“聯邦遭遇襲擊之後除了大規模增援,一定會向其它宇宙勢力廣播求援,你們端點星域做好準備了嗎?”


    “你就這麽緊張麽?”瑪特尼吸著脫敏劑,“不過是雙方的對峙而已,你這話想要表達的意思怎麽像是龍之國會直接開戰似的?”


    “記得三十年前在帝國海軍工程學院裏,有一個劍術格鬥學士給第一次握住重劍的學生說,戰鬥從來就不是一種平衡的藝術,是向死而生的衝鋒,當你遲疑一刻,就注定了你的失敗。”埃克特麵無表情望著雲台,“這麽多年過去了,或許那堂課上的人有許多都不在了,但那位學生是最不應該忘記這些的人,這個宇宙沒有憐憫、道德、仁慈,那是人類社會束縛自我的‘美德’,怯懦的下場隻有死亡。龍之國不是聯邦或者聖城,那是另一個層次的對手,是來自深淵的惡毒凝視,樂觀的心態會招致最可怕的災殃。”


    星雲顫動,“彈弓”的前兩節圓環旋轉的角速度已經快到極致,能源線纜的表麵開始析出五彩繽紛的鹽類結晶,在太空中顯得熠熠生輝,倒像是從金屬土壤裏生長出的花朵。


    “可那位教授別人道理的學士,卻沒能踐行自己親口說出的話。”瑪特尼說。


    “彈射器的充能已經完成了,按照重型巡洋艦集群的負荷它們將會在一小時後抵達聯邦的比利牛斯星域。”埃克特彷佛沒聽見瑪特尼的話,“以聯邦的國家信道基建水平,它們的信息向外傳遞至少要在一天之後了,算上時空曲率在內,你們端點星域至少有不少於二十小時的準備期。現在距離預定行動時間還有三十分鍾,地麵指揮部和太空中控中心會在這段時間對行動要素進行最後的複核,你可以這段時間和你們端點星域進行通信,因為等行動開始,彈射器的工作會引來巨大的空間引力風暴,屆時這裏會和大部分帝國星域失去聯係一段時間。”


    瑪特尼看著這個頭發花白,眼神卻如獅子般威嚴的老男人,他的脊背如鋼鐵般聳立,就像曾經她撫摸的那樣。但那都早已是埋藏在灰塵中的記憶,早就褪去了色彩,如今瑪特尼隻是淡淡失笑,不知是感慨於自己曾經的青春,還是嘲笑這個一體兩麵的男人。


    沒有人有資格要求他人成為一個怎樣的人,瑪特尼也不會要求這個戰場上的鐵血軍人回到曾經,成為一個感情上合格的戰士,一如她對自己要求的那樣。


    她拿出一枚特質的通訊器接通:“戴安娜殿下,這裏是北線戰區負責的瑪特尼。帝國負責行動的先遣部隊已經準備好了出動,我們需要您對下一步的指示。”


    通訊器那頭是無人應答的可怕沉默,暴烈的雨聲即使經過降噪也無法完全消去,擊打在空氣與地麵上像是一場激烈的交火。輕微的鼻息隱隱約約從信道中傳來,瑪特尼知道殿下聽到了她的匯報,隻是這樣的沉默在戴安娜身上並不常見。


    “十分鍾後我會告訴你怎麽做。”戴安娜幽幽地說。


    帝國首府,歐琛星皇城議會休息室。


    議員們已經開完了冗長的會議,莫德裏奇獨自一人靠坐在落地窗邊。他摸了摸上衣內襯口袋,挑出一個皺巴巴的紙盒子,盒子裏還剩下兩顆孤零零的糖果。其實莫德裏奇從來就不喜歡甜的東西,或者說他們這些玩政治的都不喜歡,自從他的身體嚴重衰老之後連牙齒都軟化了,平日裏也隻能吃些柔和的食物。莫德裏奇從容地取出一顆糖果剝去紙衣,動作緩慢不失風度,一枚毫無特點的硬糖竟有品嚐式的錯覺。但他剛剛將糖含住沒多久就皺了皺眉頭,像是在承受著什麽難言的痛苦。


    “你的身體已經惡化到這個地步了麽?”清冷的女聲在背後說。


    莫德裏奇愣了一瞬:“我還以為你從來不會對我這個老頭子說出什麽關心的話呢,小拉娜。”


    戴安娜用虛幻粒子組成的手在信息板上輕觸,機器人便將一杯熱水端到了窗邊:“牙疼的話喝點熱水把糖漿衝掉,黏在牙上會一直疼。你現在的健康狀態早就不是年輕時了,想要多活些時日就別亂來。”


    “皇家療養院的醫務主管給我做了診斷,我最多還有三年時間就該入土了。”莫德裏奇顫抖著端起水杯,飲下半杯溫熱,“不過這也可以算作一件好事,至少我可以放開手腳了。”


    “我從醫務主管那裏看過了你的檢查報告,不過要實現你心中的想法,三年時間是遠遠不夠的。”戴安娜說。


    莫德裏奇從急促的疼痛感中漸漸緩了過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空氣穿過他的身體就像是進入了滿目瘡痍的洞窟,發出令人擔憂的聲音。他最後看了一眼窗外無休無止的雨,用手哈氣抹去玻璃上淡淡的水霧,將遠方的燈火和滿園的青翠印在腦海,微微閉上眼睛,呼吸著沁人心脾的特供名貴熏香。


    “你已經從他們手裏拿到你想要的了,那些巨艦才撤離歐琛星係,你這時忽然找我,我想你不是為了關懷我而專程麻煩這一趟吧?”莫德裏奇說。


    虛幻的身影走到了窗邊看著外麵的青空:“有個惡心人的東西回來了,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魔鬼有魔鬼該活動的地方,走錯房間迎接他的可不一定是美味的靈魂,可能會是追魂索命的聖火。”莫德裏奇說,“我們管好我們該管的就行,他自己知道該怎麽做。”


    “但他的爪子伸到了我的弟弟阿列特身上,換做是其它的人早就死了,但那隻魔鬼不一樣,他的存在比我們要古老的多,我從那個地方沒有找到有關於他的任何痕跡,這也是我謹慎的原因。”


    “這說明你的弟弟身上有著相當吸引他的地方,這不一定是壞事,你要知道機遇總是和危險共存。”


    “我的弟弟身上的秘密確實值得他如此,可事情卻沒有局限在這裏。藝術家在這次亂局中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他已經越界了......最讓我擔心的是,我無法得知他到底要做什麽,我們的一切分析都必須建立在目標或者說欲望這個基礎上。”


    “何必擔憂這些問題,藝術家是走入過那個地方的人,甚至遠早於我們這些後來者。大勢已成,並非三言兩語、陰謀詭計就能改變這一切,他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


    “我可以做到。”戴安娜從掌中升起一座虛幻的雲台,那上麵顯示著一群正在某個房間忙碌的人,“你們費盡心思動用籌碼調用的星際彈射器平台其實是我的資源,我的直接手令隨時可以越過軍部關掉機器,我無法讓朝著深淵狂奔的列車停下,但我可以讓它脫軌,這對於你來說不會是好消息。”


    “小女孩終究還是長大了。”莫德裏奇輕聲歎息,“看見那天上的烏雲了嗎?我本以為你會是撥開這一切的朝陽,沒想到卻是烏雲之下的狂風暴雨。”


    “後悔了嗎?”


    “不!如果你是那狂風暴雨,那麽我應該是上帝為人間降下的大洪水,托起帝國最後的諾亞方舟,那將是文明唯一的出路。”


    莫德裏奇疲憊地睜開眼,眼神中有著無盡的留戀......以及堅不可摧的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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