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白夾雜的燈光在安保中心內交替,安靜,幾塊屏幕上的影像閃著高速變化的撕裂色塊,鮮血在冷氣十足的地麵幹涸成了一道道薄膜。


    蕾坐在椅子上,身旁站著包覆麵具的女子,安保中心內再無不相幹之人。聽到這邊發生了密集的槍聲和撞擊聲,黑影們第一時間分出兩人朝這裏趕來,到達現場時,戰鬥已經結束了,隻留下了一具具不完整的屍體。


    蕾隻讓其中一人留在了這裏,黑影們也遵照指令,另一人回去了原本的地方。


    今天的心情並不好,蕾隻是慵懶的靠在座椅上,無精打采。剛才那場戰鬥並沒有讓她充滿活力,反而讓她的精神有些頹靡,這段時間自從阿列特失蹤後,她就沒睡過好覺,安保中心高檔的厚絨椅背頂的她腰部酸疼。


    “這裏是誰在負責?”蕾居高臨下看著跪在地上的兩人。


    “我。”安保負責人說。


    蕾視線轉移,盯著這個很配合的俘虜,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扶手。從這人的服飾上來看,他一定是“圍場”的管理人員,隻不過蕾還是不太相信,奧林匹斯空間站主管這種人不太可能會躲在安保中心這種地方。


    “我問的是這座空間站的主管,想清楚再說話。”蕾閉上眼睛撐著下巴。


    “是米利-瓊斯先生。”


    “他在哪兒?”


    負責人愣在原地了一瞬,似乎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手心緊握,汗水從額頭滴下。


    蕾遲遲沒有得到回應,眼睛微眯,拿起靠在一旁的那把伯奈利抵在男人的腦袋上:“你還有五秒鍾的時間回答我的問題,1......2......3......”


    “我不知道!”負責人急忙說。


    “你是負責這裏安保調度的是吧?”蕾拿起桌上的一本操作手冊晃了晃,“你覺得我應該相信你麽?一個地方負責安保調度的人不知道這裏一號人物的行蹤?”


    這句話直接把負責人給噎住了,心中準備好的一萬種解釋的理由都說不出口,所有的說辭在簡單而基礎的常識問題前都顯得蒼白無力,辯護力度約等於零。


    “隊長......禦影好像抓住了條大魚。”女子清脆的聲音在小隊通信中響起。


    “能確認身份麽?”蕾問。


    “名字叫米利-瓊斯。”


    “怎麽知道的?禦影這是把人揍了一頓還是用什麽辦法撬開的嘴?”蕾顯然第一時間對這個消息有一定的懷疑,“如果是從嘴裏說出來的就先帶過來,能在這種地方工作的有幾個老實人?”


    “禦影說是這是那艘飛船的身份驗證信息上麵的寫的。”


    “讓她帶到這裏來......”蕾頓了頓說。


    不得不說禦影還是了解蕾的習慣,提前就準備好了問題的回答,預判了蕾會問的這些老生常談的問題。


    蕾清楚的記得現在跪在地上的這個男人說出過一模一樣的名字,這個世界上同名的人很多,但範圍縮小到這麽一個太空空間站,兩個人的名字完全一樣那就是幾乎不可能的巧合。蕾手中的槍頂了頂男人的腦門,給男人推的一激靈,眼睛重新聚焦起來。


    “你們這裏隻有一個人叫米利-瓊斯麽?”蕾問。


    “是!”男人神色緊張,在腦袋裏確認了多遍都不記得有第二個人叫這個名字。


    本以為回答玩這個問題就沒事了,可男人沒想到的是,蕾用長長的槍管直擊他的側麵脖子,力度控製的無比精準,男人直接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下次記得主動一點,休息一會兒吧。”蕾把那把伯奈利倒置,隨手扔給了一旁的二號手中,打開了放在一旁的信息板畫麵。


    在亂流湧動的宇宙星雲中要對一個機動能力極強目標極小的東西進行追捕是很危險的,隻不過禦影操作起來戰機並不在意,“棘刺”戰鬥機在瑰麗的星雲塵埃中穿梭,每一次變向都預料到了即將出現的險情,靠近了空間站最近的機庫,醒目的指示燈在眼前閃爍,戰機帶著繚亂的尾流減速進入了漆黑的洞中。


    穿過已經有些變形彎曲的機庫通道,禦影拖著那個逃兵終於到達了位於一區旁邊的安保中心,門外牆上那一大攤紅色引人注目,在這些紅色中夾雜的粉黑色小點看起來像是結團形成的顏料塊,破爛的隻剩半邊的大門對比之下反而更像行為藝術。


    “這就是那個奧林匹斯空間站的主管?”蕾問。她和禦影中間正隔著一個滿臉是血的人,這人身上的衣服繡著藍疊絲紋和細細的金邊,帶著不少幹涸的血漬和灰塵,跟一旁跪在不遠處和躺在地上的兩人毫無美感的製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鐵幕從那艘逃生飛船身份認證裏麵讀取的信息。”禦影輕聲說,“看起來我們的行蹤被人發現了,記得進入這個星域邊界那個浮遊機器麽?”


    “記得,你覺得我是魚的記憶麽?不過發現了也無妨。”蕾連著刀鞘提起長刀走到米利-瓊斯麵前,用刀鞘末端狠狠砸在他的肩膀上,肩胛骨和一根上肋被從正中砸斷,難忍劇痛的米利直接跪坐在了地上麵色扭曲。


    沒有人出聲阻止,每一個黑影都知道,從來到這裏開始一切都會充滿血腥,眼下這個被抓回來的主管隻是斷了幾根骨頭而已根本算不得什麽,蕾在日常生活中看起來像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單純姑娘,但黑影們都見識過她應該是什麽樣子,藏在善良皮囊下的是一個從地獄走出的亡魂,更不要說跪下這人是偷走亡魂守護財寶的幫凶。禦影和一旁的二號嘴上不饒,心中卻更喜歡那個變成侍女身份的蕾,甚至希望自己有一天也可以,因為她們的心中都有著令人害怕的魔鬼,那些關住魔鬼的籠子一旦合上就不該被再次打開。


    從那輛裝甲車上醒來之後蕾就在壓抑自己的瘋狂,那種瘋狂來源於深深的自責和失去某種重要之物的失落感,這段時間以來她表現出的無精打采和慵懶之態都是偽裝,自我麻痹永遠是壓抑那些衝動的良藥,盡管良藥治標不治本。


    蕾拿出信息板打開相冊放在米利的眼前,那是一張照片,照片裏有著幾名身著棕色背心的人,這些人都圍攏在一台機器的四周,機器連接著無數表麵滲出水珠的管子,玻璃罩內湧動著白色的霧氣,透過冰痕看去隱約是一個青年毫無血色的麵龐。


    “這張照片拍攝於諾德琳外層同步軌道,裏麵的追獵者都是在奧林匹斯空間站接下的任務對麽?”蕾說,“我記得‘圍場’支部的業務部門主管和行政部門主管是同一個人,報酬數額或者價值不菲的那些訂單都是由主管親自負責對接。”


    “是,我就是這裏的業務與行政主管。這張訂單就是我親自處理的,客戶也給出了合理對等的風險溢價費用。”米利咬著牙關出氣,“這就是‘圍場’的規矩,任何人都可以在這裏下訂單,隻要你付得起與訂單風險難度對等的費用,我們不關心你是誰目標是誰,我們隻會把任務發布在係統上,這就是‘圍場’存在的理由。”


    米利的話中不斷地提到“圍場”,他自己都沒察覺到他已經習慣性的把這塊招牌當作恐嚇別人的武器。


    事實上宇宙間有著無數的組織,這些組織如繁星一般散布在各個國家各個地域,隻有那些深入過黑暗的人才知道這片汪洋大海中存在著哪些可怕的東西。米利-瓊斯是“圍場”軍事承包商的支部業務主管,除了某些國家之間高層政治的秘辛和醜聞,他一直認為自己所供職的公司已經是星海暗麵最頭部的一類,在他的認知中有時會聽到一些風聞和軼事,這些傳聞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證據支持成立,所以這類東西都被他歸於新時代星際傳說來處理,古代民間有都市傳說,新時代有對應的星海傳說也很合理,但究其根本都是用來滿足人們獵奇心理而編出的故事罷了。


    聽到有人想要襲擊空間站的消息時米利還以為是某國的秘密部隊或者國際刑警來找麻煩了,可當他被一個身穿從未見過的作戰服的女子一巴掌把頭按在操作台上,他就知道他錯了,而且錯的很離譜。


    無論怎樣都判斷不出這些女子身份的他,還是選擇相信“圍場”的名號能在這裏起到一些保護自己的作用。


    “貨物去哪了?”蕾用刀鞘指著他另一隻肩膀,鞘背輕輕地拍打外衣,顯然滿溢著威脅的意味在其中。


    “不知道,我隻是負責管理訂單的交接事務。那些雇傭兵在係統裏接下任務後,來到這裏集合乘坐那位老板準備的載具出發,那架運輸機自此就再也沒有回到這裏,雇傭兵的獎勵會在客戶確認後由我們的管理係統分發。這些都是線上操作,匯款的流向是各個星際銀行的秘密,我們也查不到。”


    “貨物交接呢?”


    “那位老板沒說,隻是告訴我們他自己有辦法拿到貨物,這些拿貨的渠道我們也管不了,隻要最後項目尾款能如期打到我們賬戶上,你就算說你要在黑洞事件視界邊緣交貨都行。”米利說。


    “策劃這次事件的人真是膽子大,既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這些後麵會發生的事情想必早就被料到了。”禦影斜倚著牆壁。


    “是啊,這一係列的手法讓我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我看這件事沒那麽簡單。”蕾抽出隱藏在刀鞘之中的鋒刃,朝著禦影做了個手勢,“我身上沒帶那玩意兒,你來幫著我維持住他的神智,別讓他暈過去就好。”


    禦影心領神會的把手伸到了腰間的掛點上,然後準確的憑借記憶找到了那支製劑,旋轉開口變成注射模式準備好配合審訊。蕾用長刀的鈍麵挑了挑米利的脖子,盡量讓其頭抬高,在刀刃逼人窒息的寒意中米利身子後仰,渾身肌肉緊繃一動不敢動,連帶著碎掉的那隻肩膀也開始抽搐。蕾絲毫沒有憐憫眼前這個可憐兮兮的男人,長刀斜劈而過,刀刃在地麵上擦出了爆射的火星,將男人撐在地上那隻手的兩根手指從中斬斷,鮮血直接噴湧而出,顧不得眼前女子的懾人威壓,男子舉起斷了兩指的手發出駭人的慘叫。禦影直接把製劑紮在了米利的背上,藥物隨著脊柱迅速擴散防止了米利疼暈過去。


    “兩根手指至於麽?”禦影有些無語。


    “一個隨時坐在辦公室打電話的人你不能指望他意誌多強。”蕾向右甩掉刀上鮮血,“你當初被扔進改造池的時候和他沒什麽區別。”


    她抬起右腳踩在米利的大腿上,把長刀從一邊收回,架在了另外三根手指間。斷掉的小指和無名指還在不停的冒著血泡,腥甜刺鼻的氣味不停的上湧,熏得人直皺眉頭。蕾讓禦影敲了敲米利的腦勺,讓那張不停喘著粗氣的嘴安靜下來,方便進行接下來的環節。


    “知道為什麽切你兩根手指麽?”蕾麵無表情。


    “不知......道......”米利的麵容團結在一起,像是在模仿那些東方佛寺的鬼神神態,看起來猙獰異常。


    “客戶名字?”


    “......”米利聽到這簡短的問話,痛苦的神色減弱了幾分,但很快就恢複了回去。


    “看吧,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先切你兩根手指了麽?”蕾用刀麵在剩下那三根手指上滑著,“我比你更加清楚你們這些軍事承包商的德性,你們這些人是絕對不會不知道每一個大訂單背後客戶的身份的,那是你們最後的護身符。”


    “既然你知道,那就不應該繼續為難我!”米利神情恍惚,崩潰的哭腔開始充溢在話裏行間。


    “為什麽不呢?”


    “因為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訴你!你們現在怎麽對我都無所謂,用刑也好,威脅我也好,我把這些告訴你們之後,他們隻會用更加殘忍痛苦的法子對付我!你們再怎麽樣也保護不了情報線人,因為你們絕對不會隻是拿個情報就結束了,而你們走了之後,我怎麽辦呢?比起被他們殺掉,還不如就這樣死了,我的親人還可以得到巨額的保險賠償,所以你不用白費力氣了!”米利近乎嚎叫。


    “你知道麽?人這種生物是很奇怪的,曆史上有那麽多的人都和你說過同樣的話,但為什麽幾乎一億人中沒有一個能堅持到最後?”蕾揮刀向下,米利再次發出慘叫,左手剩下的三根手指這次連根都沒剩下,“因為人是一種很短視的動物,我們總是以為我們看得很遠,懂得某件事的長遠利害如何取舍,但那都是理智做出的判斷,而理智的多少則取決於一個人的意誌強度,噴泉的高度不會超過他的源頭,人的理智也超不過意誌的大小。當你所感受到的當下的痛苦超過了你意誌所能承載的極限,你恐怕不會再憑借著你那看似聰明的理智說話。”


    剛剛那一刀讓米利體驗到了什麽叫做真正的鑽心之痛,讓他在星海時代徹頭徹尾的體驗了一把古代的刑罰,可悲的是,由於γ-脫敏劑的強力鎮靜效果,他隻能被迫保持著極度的清醒。


    蕾倒是沒有指望這三根手指就能徹底擊垮米利的意誌,畢竟是在星際軍事承包商頭牌之一工作的人,能在正常社會做到一地支部的主管已經很難,何況在這種黑暗與光明交匯混雜的地方的人。她扯起米利的右手,黑色的特製作戰靴狠狠踩上男人已經骨折的右肩,兩邊朝著相反方向驟然發力,沉悶的脫臼之聲響起,藕斷絲連的筋膜在不斷的撕扯中搖搖欲墜。


    “求你們了,給我個痛快吧!”米利眼淚止不住的流,“資料在我辦公室的地板下麵,進門左邊第三塊!”


    嘶啦一聲!米利的右邊胳膊手臂被連根拔起,肌肉一寸寸斷裂的感覺就像是在撕布,隨著最後一絲組織的繃斷,手臂與身體成功地分了家。


    “還算識相。”蕾淡淡說。沒了手臂地支撐,米利的整個身體都被踩在了地上,蕾拿起長刀刀尖向下,直直刺入了米利的胸膛,原本還在進行著起搏的心髒被冰冷的合金無情刺穿,滾燙的熱流順著刀刃向上爬,那是太過平整的切入導致的密封效應,血壓促使著鮮血像是長出了腿一般順著緞紋反重力流淌。


    “這算是痛快的死法麽?”禦影打了個哈欠。


    “痛快的死去隻是他逃避痛苦的手段,而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考慮過為自己的罪行贖罪,我從那雙混沌的眼睛裏看不到哪怕一絲懺悔,這樣的人配不上他要求的尊重,我已經給予了我能給的所有仁慈。”蕾收刀入鞘,朝著門外走去。


    靠在牆上的禦影翻了個白眼,抱著雙手也跟了上去。


    “喂喂喂,那兩個還沒死的怎麽辦?”禦影走到門口問。


    “一樣。”蕾沒有回頭。


    砰!砰!兩聲槍響,禦影把槍放回大腿側的掛袋,檢查了一下兩具屍體頭上的大洞:“還是槍用著順手,你們隊長就應該少用點冷兵器。”


    這話她是不敢在蕾麵前吐槽的,可對著阿爾法小隊的二號說說還是沒什麽問題,隻不過二號沒有接話,麵無表情地跟在禦影身後向行政區走去。


    空間站又多了兩具屍體,隻不過沒人在意。


    蕾掀開了那間屬於主管地豪華辦公室的一塊地板。空間站的地板由沉重的合金打造,通常情況下維修工人都需要借助專業的工程設備才能對其進行更換修理,這塊埋著資料的地板重量並沒有變輕,隻不過看起來下麵加裝了一個電動力臂,開關不知道在哪兒。這些重量對於黑影們來說並不重,即使是那些最弱的小隊成員也可以兩個人抬起,蕾就沒打算去苦苦尋找不知道在哪兒的開關,直接靠著活體金屬提供的巨力強行把整個地板以及下麵的保險箱提了起來摔在了地麵上。


    保險箱很重,比起厚實的合金地板還要重將近一倍,從重量上看這個保險箱已經初步展現了較強的保護能力。箱門上的鎖並不是電控的,這一點很符合預期,在如今各種虛擬化完全普及的時代,機械係統仍然是保密能力最強的選擇。


    “大概有十厘米厚的樣子,不知道裏麵有沒有什麽特殊的夾層。”蕾看著銀灰色的保險箱,“這樣平整光滑的表麵我可不好下手,那個人也沒有說還有機械鎖這樣的東西。”


    “集束光刀可以切開它,沒有幾種合金材質可以擋住高功率的集束光刀粒子流,那是物質分解的力量。”禦影提醒說。


    “我們需要的是裏麵的資料,集束光刀是可以切開這道保險門,但是沒法保證裏麵東西的安全,這與我們的初衷相背。我需要一種能夠探測到內部的手段,隻要知道了機械鎖的內部結構,就有辦法安全的打開它。”蕾自言自語,沒有與禦影爭論什麽,“鐵幕,這個箱子的構造你能看清楚麽,我的眼睛無法穿透這種材質,那中間有一種阻擋射線的隔層。”


    “可以......這是一種成分複雜的合金,我暫時無法弄清楚它的具體成分,但其性質結構與帝國的特種-7合金很像。”鐵幕冰冷的聲音在頻道裏響起。


    “我需要怎麽做?”蕾靜靜地看著箱門,像是等待著命令的石像,“我的眼壓很低,身上的冷卻劑足夠,應該能撐十分鍾的大功率掃描。”


    “十分鍾足夠了,性質能找到相似的材料並不需要我完整深度掃描,你的目的隻是開啟保險箱門,不需要把這塊合金的所有成分以及比例全部計算出來,我隻需要掃描出它的型狀結構就可以把鎖芯的傳動方向與輪廓構建出來,這樣你就能打開它。”


    “那就開始吧。”蕾把手甲貼了過去,活體金屬開始朝著鎖閂內湧動。


    在高功率的運轉下,蕾的眼窩開始發燙,身體內散落的冷卻劑開始隨著血液奔湧起來,流轉的活體金屬像是排隊進食的餓死鬼,恨不得把眼球四周的血管擴張十倍,這樣就能吃到更多的冷卻劑。在眼球四周毛細血管的流量限製下,大量聚集在這裏供能的活體金屬必然會過熱,即使向身體裏注入再多的冷卻劑也無濟於事,堆積在主動靜脈內的冷卻劑形成了一個水池,那些毛細血管的入口就是出水口,決定水池外人能喝到水的速度的並不取決於水池中水量的大小。


    終於,在眼球發生顫抖,晶狀體就要承受不住的時候,鐵幕退出了蕾眼球的掃描模式,隨即一張完整的箱門機械結構圖展現在了蕾的眼前。


    蕾控製著手甲伸出的活體金屬凝結,按照那份結構圖所示形成了一支粗壯的鑰匙,她控製著鑰匙小心的扭動,在熟練之後動作漸快,最後停在了最後一道鎖閂。猛地一頂,箱門內傳出哢嗒一聲,蕾握住門上地握把向外拉動,門毫無阻礙地被拉開來,紙質的文件散落一地。


    “看起來還不少啊。”禦影拿起一張看了看。


    “是的,這些文件上都有加蓋的影印,這是為了遮掩一些敏感詞。”蕾說,“可笑那些人被蒙在鼓裏,以為隻要使用代理人手段就能藏起來,殊不知‘圍場’才是他們最大的掘墓人。”


    “瓦哈比行動嘖嘖!”蕾順著文件翻閱,“沒想到他們還參與了這個事情。”


    “是歐米伽小隊覆滅的那次行動?”


    “正是,這份文件記載了‘圍場’參與其中的細節,很多東西我們甚至不知道。”蕾說,“瓦哈比聖城的那個鬼魂還沒死,我們當年沒殺掉他,現在看來是我們判斷失誤了。”


    “不要把所有問題攬到自己身上,蕾......你是紅月犧牲之後黑影最強的戰鬥力了,如果你繼續這樣下去,對黑影以後的行動不是一件好事。瓦哈比聖城的那場顛覆行動早有預謀,連紅月的歐米伽小隊都無法做到脫身,就算你那時衝了進去,阿爾法小隊也沒法改變什麽。”禦影按住了蕾的肩膀,“那個鬼魂我也遇到了,看得出來他有著我們難以理解的克隆體製造技術,他做出這一係列事件絕對不是心血來潮,他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隱藏著,很明顯這次綁架阿列特殿下也和他脫不開關係。為了殿下和我們的命運,我們要一直鬥爭下去,也隻能一直鬥爭下去,我們這些人想要自由,但自由是昂貴的,紅月已經付出了生命,我們需要做的就是繼續沿著這條路走下去。”


    “我並不為紅月的死而感到悲傷,紅月雖然是我進入黑影軍團的導師,但我們都知道我們心中的信仰是什麽......戴安娜殿下把我們從垃圾堆裏撿起來的時候我們就應該明白,她所向往的就是我們應該信仰的,殿下萬金之軀尚不畏懼,我們這些影子又有什麽好悲天憫人的?”蕾眼簾低垂凝視著那份文件,五顏六色的情緒在心中混合成了一抹孤單的灰,“我們是她的影子更應該是她的鏡子。”


    蕾脫去了手甲輕輕地撫摸紙頁,那些難以忘卻的往事在眼前浮現,屋內的東西被打翻的到處都是,辦公室內被不慎掉落的咖啡液體汙染的地麵散發著酸氣,那也是一個布滿酸臭味的地方,四處堆積的垃圾袋被夜晚的狂風暴雨吹破了口子,汙水順著泥濘橫流。


    安大略p9是一顆沒什麽特點的荒蕪星球,讓這顆荒蕪星球變成人聲鼎沸的重要工業基地的,除了這顆星球所處的星海地理位置特殊,還有那些冒險者們偶然間發現的豐富的地下冰層。那段時間正值帝國與企業聯合體們的蜜月期,為了擴展帝國在星海市場之中的資源份額與影響力,在短短的三個標準年內,帝國投入巨量的人力物力在兩者之間修建了十個超空間航道星門,震驚星海。從此帝國接壤星係第二多的國家從聖城變成了安達爾企業聯合體,端點星域也是這個項目的受益者之一,年輕的戴安娜總督和巴斯克集團通過這個星門聯合開發了緩衝地帶的安大略星係,p9這顆蘊藏巨量地下冰層的荒蕪星球正好就成為了工業發展的最好選擇。


    隨著各地屏幕上安德-巴斯克和戴安娜-克林特的手握在一起,無數的飛船開始朝著那個星球駛去,造型剛硬的巨型工業艦和造型圓潤的殖民船頻頻在星門之間穿梭,平日無人問津的新建星門竟排起了長隊,瓦爾特聯邦內看衰合作的經濟學教授們都不得不讚歎正在發生的奇跡,轉頭開始抨擊自家的極端自由主義,埋怨聯邦政府不懂得在星海競爭中給予自家企業支持。那時的蕾和她的家庭就坐上了飛向新世界的殖民船,雖說她還未成年,但已經開始了身體發育,殖民船上的人魚龍混雜,較小的她也不可避免的會遭到一些性騷擾。可她的父母一心就想著去發財,根本不在乎她的情況,他們一家本就是聯合體貧民窟的賤民,女孩在那裏本就沒有什麽貞潔可言。


    到達那顆星球之後,蕾見到了許許多多和他們家一樣的人,有些還是認識的好朋友,因為聯合體下轄的星球貧民窟不多,奴隸總是很快的死去又很快的補充,能在貧民窟中生存已經不能算是最底層,她們這些小女孩為了躲避一些男孩子的騷擾甚至犯罪,經常會在一起抱團行動。見到此情此景,蕾自然是欣喜異常,心中害怕也被衝淡了不少,自古以來無論哪裏,他鄉遇故知永遠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何況遠隔星辰大海。原本以為這裏是新生活的蕾沒有任何胡思亂想,隨著父母在一間特別修建的臨時安置房裏暫時安頓了下來,等待著明天父母去“人才市場”找份不錯的工作。蕾不是笨蛋小孩子,這次兩大巨頭合作投入了海量的資源,那麽這裏修建起來的工廠與設施必然有著數不勝數的機會和崗位,想著貧民窟裏那台老舊電視上戴安娜總督說的這裏用人不在意原本身份的話語,蕾和那些來自貧民窟的孩子們一樣抱著對生活的憧憬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人們都早早的從床上爬了起來,睡意朦朧的人們不顧舟車勞頓的疲憊開始一窩蜂的湧向那些工廠設立的“人才市場”,他們身穿顏色風格各異的衣服褲子,拿著一張張昨晚分發給他們的身份信息注冊卡,在櫃台前擠得水泄不通。


    蕾並不害怕一個人呆在安置房裏,這裏的安置房都分為很多的隔間,保證了每家每人的那一點可憐的“私密性”,每一個區域內還有兩名安保人員巡邏,防止一些想不開的人引發暴亂。


    時間在不知不覺間總是很快就流逝,蕾趴在安置房的簡陋窗口看了一整天的飛船也沒有等到父母回來,此時已經將近黃昏,天色暗了下來,暴雨開始從天空垂落,那些不斷起降的飛船頻率也低了很多,蕾突然有些害怕。她不得不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開始回想那些書本上的小知識,據說這種荒蕪星球本來是不會下雨的,連大氣層都沒有,而探索星海的先驅指導了科學家們發明出了星球環境改造器,可以人為的製造大氣層與磁場,這才使得人類擁有了開發許多星球的能力。這顆星球蕾沒有親眼見到改造場景,但想來與書本上的圖畫沒有太多差別,開發後建造大量工程使得埋藏在星球內部的許多元素變成溫室氣體,加上冰層融化,讓這顆星球不斷地產生暴雨天氣。這些雨水對於基建尚不完善的地方會是災難,蕾經常能看到有工程車在房區之外經過,隻要開發還沒完全完成,這些工程隊就會一直奔波在星球的各處修複改造路麵。


    這時在風雨之中房區進來了一群人,這群人都頂著雨帽,門口的安保也沒有攔著,隻是看了看那群人遞出的文件一樣的東西便放了他們進來。


    很快這群人就分散開,其中一個人闖進了蕾所在的房間,薄薄的塑板房門完全起不到阻擋作用,門鎖也被輕易崩飛。


    蕾瘦弱的身軀完全沒辦法做出有效的抵抗,常年營養不良的小女孩怎麽可能是精壯大漢的對手,男人沒費多少力氣就用紙條堵住了蕾的嘴,然後拖著蕾的手臂出了屋子,男人的力氣很大,蕾的一隻手也因此被扯脫臼。出了門的蕾才發現,這些人從數個不同的屋子裏陸陸續續拖出來了幾個差不多大的小孩,有些小男孩出來後還在反抗,被人毫不留情地往臉上砸了一拳,直接昏厥過去。還有幾個孩子在被拖出房區地時候朝安保人員呼救,但卻沒等來安保的“拔刀相助”,反而惹得壯漢們惱羞成怒狠狠的扇了那些孩子幾巴掌,看著其中一名女孩臉被抽的破了相,眼角不斷地滲血,其它的孩子再沒人敢反抗。


    出生生活在貧民窟的蕾不難猜到這些人要幹嘛,人販子這種職業在聯合體境內是合法存在的,這麽些年中她周圍有很多孩子都被父母拿去賣掉了,成為了聯合體的廉價勞動力,也就是真正的奴隸。她有些絕望,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命運突然就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原以為這裏由帝國和聯合體一起開發就不會存在合法人口販賣了,眼下的現實和安保人員的冷漠把她不切實際的幻想碾得粉碎。


    蕾努力的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去想想怎麽才能脫身,她抑製住自己眼角的淚水,讓自己看起來像是一個乖巧配合的女孩,這樣的表現才可能放鬆拖著她的壯漢的警惕。


    很快她們就被趕進了一輛貨車的車廂裏,車廂四周的內壁鋪滿了軟包,這種布置既能夠防止小孩自殺也可以做到很好的隔音,壯漢們從那些父母的手裏買下了這些小孩,但畢竟這裏的管理情況未明,還是不要出岔子的好。


    壯漢們把這群“羊羔”清點好,用插銷鎖上了後車廂的門,然後用手狠狠拍了拍,確認了這種老舊的插銷很牢固的嵌合在了鎖頭上,兩名壯漢放心的坐到了前麵去,剩下的人販子目送車離開,然後去往下一個房區,他們的任務還很重。


    壯漢們的放心是有道理的,這種插銷雖然老舊,但帶著鏽跡的鐵栓摩擦力極大,需要用很大力氣才能打開。不是他們用不起好一點的磁力鎖,隻不過這裏才剛剛開發,民營企業全麵進入之前磁力鎖這種東西數量很少,一般都被調配優先用作保管大型重要倉庫,何況以這些小時候飯都吃不太飽的瘦弱小孩子的力氣,沒人相信他們能打開車廂的鎖。不過可能是腦子有些簡單,這些人販子們沒想到,雨天導致的濕潤水漬讓鐵鏽軟化了不少,加上泥濘道路的顛簸,插銷就有了脫落的跡象。


    人在求生狀態往往是擁有極大潛能的,蕾在這種極端崩潰的情緒中感官也被放大了一點,在整個車廂寂靜的氛圍中,除了貨車顛簸的撞擊聲之外她聽到了廂門處那不和諧的吱嘎聲。她掙紮著爬過去,被她碰到腳的孩子都如同驚弓之鳥縮成一團,在車廂的一片漆黑中,她靠著唯一可以活動的雙腿猛的一頂,用出吃奶的力氣撞在廂門上,廂門隻是顫動了一下沒有打開。她有些力竭,跪著休息了一下,聽到外麵再度傳來金屬的摩擦聲,她重複之前的動作頂了上去,廂門哐的一聲朝兩邊分開,她隨著慣性掉了出去摔在泥地上,稀泥雖然嗆了她兩下但也保住了她的性命。


    聽得後麵傳來悶響,駕駛貨車的壯漢們沒有在意,隻當是磕到了石頭。但蕾的運氣並不好,刹那間被光照的睜不開眼睛的孩子們感受到了夜間的狂風,許多女孩都尖叫了起來,壯漢通過後視鏡看去,發現了被打開的廂門和摔在遠處的小孩人影,立即踩住了刹車。


    駕駛室的門打開,一名壯漢去關車廂的門,一名壯漢頂著越下越大的暴雨奔向那個企圖逃跑的“羊羔”。蕾的意識有些模糊,但她的本能告訴她現在需要逃命,所以她從泥水裏爬起,拖著劇痛的左腿用盡全力朝反方向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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