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記重拳,直直的的砸在了王權的目鏡下方,連帶著將整個目鏡都被打的脫落了,掉在了一旁,而王權也是吐出了一口鮮血,這不是從喉嚨中吐出來的,而是他的嘴裏被重擊打破了大量的毛細血管,好在他的牙齒並沒有被打掉,否則補牙也是頗為麻煩的事情。


    王權的手腕被鬆開後,身體失去了支撐,在這一記重擊之下向後飛去,飛出了五、六米才停下,倒在地上的他兩眼無神,嘴角還在慢慢的溢出鮮血,血跡沿著臉頰流到地上,在滿地的雨水中形成了一條顏色分明的絲線。


    難以置信,這就是王權心中此刻的感受。


    他怎麽也沒有想道,帶著戰術目鏡的他,在近身的搏殺中,竟然會輸給一個下城區的黑社會頭子。帝國的軍人是沒有可能出現軟腳蝦的,特別是像他這樣久經考驗的戰士,身體素質與格鬥技巧是久經訓練的,就算是平日中不出任務的時候,軍隊的體能考核仍然會將他們包括在內。


    他躺在雨水中,任由雨點落在自己的眼眸處,將視野變得有些模糊,然後不知道是詢問還是自言自語,說道:“你到底是誰...你不可能是一個簡單的黑社會...”


    克裏斯冷漠的看著躺在地上不再動彈的王權,說道:“我是誰?我是一個早就該死了的幽靈而已。”


    王權的渾身都在輕輕的抽搐,每一寸身體組織都在向他的脊柱發出慘叫,疼痛使得他不得不在雨水中大口喘著氣。


    “你的格鬥技藝不可能出現在下城區,那不是這個地方的東西,而且...你的身體也絕不屬於這裏。”


    這番話的出現,讓克裏斯篤定了王權已經猜到了一些什麽,隻是不敢確定,或者說...不敢相信而已,但這些都無所謂了,克裏斯本就沒打算掩飾某些東西。


    “我不知道你叫什麽,也不清楚你在內務部裏是什麽職位,但你要明白,內務部在螞蟻眼中是巨人,但在其他人眼中...小醜而已。”克裏斯回答道。


    王權的意識已經有些回過神來,用還能活動的左手,使勁地撐著地麵,讓自己的上半身坐了起來,靠在了街邊的牆上,方便自己能夠看清克裏斯的臉,說道:“這麽說來,你覺得你是巨人眼中的巨人。”


    “內務部的人,夠狠,但也隻是針對弱者而已,你們的戰鬥太過於依靠各種技術裝備,而失去了一個軍人真正的搏殺本能,裝備能幫你強化你的反應,但它無法提供給你真正的殺敵思路,這是血與火之中鍛煉出來的本領,是你們內務部無法觸及的領域,那些所謂的特勤任務,暗殺、竊密、追捕等等,都是小孩子玩的把戲而已。”克裏斯毫不客氣的說道。


    王權嗬嗬的笑了兩聲,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說道:“海軍的人,我倒是輸的不冤,你就不怕被查到?就算我今天死在這裏,事後也會有人會去查你的這個身份。”


    克裏斯啞然,哭笑不得的譏諷道:“這事兒你就別怪內務部的分析員了,你們可以查到任何東西,但如果是一個根本就不存在的東西,你們拿什麽去查?靠嘴嗎?”


    王權的心裏一沉,聽到這句話,他雖然不知道對方想表達什麽意思,但通過他粗略的判斷,對方所說的不存在,應該並非對方否認曾在海軍服役的事實,而是有著其它原因,導致通過正常手段是找不到這個人的。


    如果是他所想的這樣,那就有著一個可怕的事實,帝國的某些人,已經將觸手深深的紮進了軍隊之中,甚至能夠抹去軍人的服役記錄,從而將退役軍人變成其家族的家臣或者白手套,這種言語之間透露出來的信息讓王權不敢深入想下去,這對於帝國的基石會產生真正的動搖。


    王權被雨水快要澆滅的怒火又湧上心頭,質問道:“你作為帝國的軍人,就這樣甘心當一條任由他們使喚的狗?帝國為軍人優先提供社會保障,解決你們退役後的工作,為你們的子女提供良好的教育環境,帝國哪裏虧欠了你們,值得你拋棄屬於軍人的榮譽,背叛曾經的同袍,做出這樣的事情。”


    “傻小子,我是他們養的狗,那你又是什麽?你是戴了個狗牌的狗?”克裏斯笑得很開心,他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麽有意思的人了,“我們的主人是誰?不都是一群人?給你發了個狗牌,然後告訴你是一個獨立的人,然後你就挺起胸膛,到我這條狗的麵前狺狺狂吠,向我炫耀,說你不是狗,你的主人告訴你,你是個人?”


    王權的臉變得通紅,耳朵開始發燙,憤怒的說道:“你的偷換概念也就隻能騙騙小孩罷了,議會裏那些人能夠指揮我們,但我們也有能力反對他們,你這樣的,他們抽你一鞭子你就隻能幹瞪著,這才是拴上了脖子上的狗鏈。”


    他停了一下,換了一口氣,接著罵道:“我們不像你,我們的心中流淌著永不幹涸的熱血,我們的一切,都是為了帝國,為了人民心中的太陽,這就是軍人的信仰,而你呢,你的信仰在哪裏?渾渾噩噩的給人當狗,還要給自己找個心理安慰,把帝國的軍人也貶低得跟你一樣,你也配?”


    克裏斯被這句話說得愣了一下,然後定在原地沒有說話,隻是看著街景,不知道在想著什麽,可能是在想怎樣回答王權得質問,又有可能是被這番批判給觸動了情緒,也有可能是在反思他與王權的所謂“狗論”,總之,他的思緒已經飄遠。


    良久,一股冷風吹來,使得本就站在雨中,渾身濕透了的克裏斯感到了一股深入髒腑的寒意,他的身上並沒有像王權那樣的內衣,可以隔絕外部超低的溫度,直到目前為止,他都是靠著強健的身體在承受著淒冷的風雨,但他也不會刻意的去消耗這樣的身體資本,所以,他的思緒被這股冷風也一起拉了回來。


    他算了算時間,對靠坐在牆邊的王權說道:“為了人民?為了帝國?到底誰才是正確的那一方,我想,時間自會證明一切,你已經陷入了這個洪流之中,想要脫身,很難,但還有機會,這都看你自己的選擇。”克裏斯的語氣之中有著難掩的惆悵,“要多去看,多去聽,不要陷入別人為你製造的信息繭房中,也不要用你所見到的個例,來評判帝國的社會。”


    王權見克裏斯油鹽不進,有些疲憊的合上眼,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我跟你沒有什麽好說的,我累了,要殺我就快點吧,很快,增援部隊就到了,那時的你最多就隻能去監獄裏麵發表高論了。”


    王權閉上了眼,靜靜的坐在牆邊等待死亡的降臨,脫臼的手臂無力的垂在地上,另一隻手捂著自己的腹部,緩解著剛才受傷帶來的疼痛。他對自己的死亡沒有什麽看法,也沒有任何遺言想要留下,他已經活夠了,他的人生也已經足夠精彩。


    在他用鉤鎖從樓上一躍而下之時,他就把自己的最後一點生命留在了天台上,跳下來的,不過是一個自暴自棄的孩子,不過是一個前去尋仇的鬼魂而已,他已經對這個內務部厭倦了,自從老部長的離開,內務部從以前的監察機構,逐漸變成了帝國掌權者們的權力角鬥場,心中流淌著純正軍人之血的他,對於這種情況卻是位卑而言輕,有心卻無力。


    以往認真對待每一次任務的他,現在每出一次上麵安排下來的任務,都要在心裏不斷地給自己做荒唐的心理建設,為自己被當作一把刀利用,找一個能讓自己接受的借口,他不僅是戰鬥累了,他的心也累了。他在這樣的環境中,給自己設下了一條心理底線,那就是隻要他沒有被逼著選邊站,那麽他的心中就始終還有一絲希望,能夠維持住內務部的最後一點尊嚴,不會徹底的變成一把爭權奪利的刀子。


    預料之中的槍聲並沒有響起,隻有風雨環境的白噪音在不斷回響。


    遠處的雲層翻湧,沉悶的雷聲在高空中滾動。


    王權的耳朵能聽到,在斷斷續續的雷聲中,有著一點微微的不和諧。


    那是什麽?


    那是空天運輸機的引擎聲,就像一隻巨熊,在布滿雷雲的“森林”裏低沉的咆哮。


    那是回家的聲音嗎?


    “可能這次,我回不了家了吧...”王權想道。


    身體內部正在出血,量不大,但他沒有辦法止住,他已經虛弱得連眼皮都無法睜開了。


    他不知道為什麽克裏斯不把他殺了,他也不想知道了,屬於他得最後使命已經結束了,在他昏迷之前,他的腦海中浮現了一係列的記憶,記起了他與兄弟同袍在新鄉星的浴血突圍,記起了他在學院中與導師的課堂鬧劇,記起了他在內務部訓練營的點點滴滴。


    “就這樣死了,挺好...”


    塗滿黑色顏料的畫筆,為畫布勾上了最後的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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