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年來,連秋生的心境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波動,這一波動,源自一段被他深埋於心底的陳年往事。


    念及此,心更亂。


    連秋生的神識凝聚匯一,往丁輝所在處傳去。


    他做得極為隱晦。


    神識被錘煉得有如細絲,加上他有意隱瞞,又非針對同級人物,所以不容易被察覺。


    那神識輕觸到丁輝的身上,一絲莫名的熟悉感隱隱間將要升起。


    突然間,連秋生的神識被一股柔而剛強的力量給掐斷了。


    那種突然間就斷開的感覺,讓他恍惚了一下,但並不難受。


    對方的力度拿捏得極為到位,有種睥睨眾生,將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感覺。


    連秋生心頭一動,轉頭朝那邊看去,正好迎上了雲歸真人的目光。


    那目光中帶著深意,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警告。


    連秋生的心頭微凜,麵上不露分毫,將神識緩緩收回。


    “師傅……”


    秦量一直在注意著連秋生,見他神情變化,有些小心地問道:“是不是由弟子去與他接觸?”


    連秋生略帶深意笑看著他。


    秦量緊張道:“弟子沒有其他意思,隻是……”


    連秋生微微搖頭,道:“你有這個心,我很高興,事情也確實如你所想,但暫時不要讓別人知道,也不要擅自行動,讓我自己來處理就好。”


    雖然早有猜想,但秦量還是吃了一驚,聞言連忙應聲道:“是。”


    雖然沒有嚴謹的查探,但是那絲若有若無的血脈感應不會騙人,加上深埋於心底的陳年往事仍如在昨日,連秋生自覺已經八九不離十。


    壓下心頭那絲躁動,連秋生漸漸找回了自己的思緒。


    雲歸真人,到底是什麽修為?


    一絲警覺在心底被不斷放大,連秋生隻覺得雲歸真人的修為給他的感覺是——深不可測。


    如今在這陰女教的明月心大會上,他們這一層次的人幾乎可以說是齊聚一堂,那麽,其他人呢?


    他們對雲歸真人是不是也是這樣的感覺?


    不知怎的,連秋生心底的那絲警覺,慢慢地變成了某種急躁,某種自恨自怨感纏繞心頭,揮之不去。


    壓下雜陳五味,他喃喃道:“到底心境修為還是差一些。”


    秦量似乎聽到連秋生說了什麽話,但卻又聽不清楚,隻是又轉頭看了連秋生一眼,便又將注意力集中到場中。


    魏朝雨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著了楊嬋的道,一切都發生在不知不覺間,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在她的神通之中已經混入了楊嬋的法則。


    在她的一個個小小水泡裏麵,在那些潮汐之上,都已懸著一麵鏡——禹皇定海鏡。


    海女思潮訣生生地被媚女臨鏡訣中的禹皇定海鏡給克製住了,一身的實力遠在楊嬋之上,卻愣是發揮不出來,這種感覺十足十的鬱悶,就好像她可以輕易舉起千鈞之石,但就是沒有辦法扔出去。


    魏朝雨抵抗著楊嬋功法的壓製,但她注入的元力越多,小水泡裏麵的潮汐越加澎湃,波濤洶湧,水泡出現些微的變形。


    但哪怕翻江倒海,她依然沒有辦法從楊嬋的禁錮之中掙脫,長時間如此,她的心躁動起來。


    猛然間,那些懸浮半空的水泡一個個都破碎開來。


    澎湃的元力如潮,席卷而來。


    那力道之強,將楊嬋整個人彈飛出去。


    楊嬋在半空中勉力穩住身形,慢慢落地。


    魏朝雨看著楊嬋,沉默了一陣。


    全場也皆沉默著,等著看兩人接下來的反應。


    魏朝雨手指微微捏緊著,心頭像有根尖刺豎立著。


    楊嬋忽地一笑,作揖道:“魏師姐果然厲害,是師妹輸了。”


    她語氣一改平素的輕佻,略帶著些絲嚴肅。


    魏朝雨鬆了手,搖頭道:“我以丹元之境修為勝你,勝之不武,你能逼我衝破自己修為上的限製,這一局是你贏了。”


    說完,魏朝雨便下台去了。


    雖然沒有承認自己輸了,但還是承認楊嬋贏了,魏朝雨的這絲氣度依然令人讚歎。


    楊嬋略覺可惜地歎了口氣。


    算她贏了。


    事實上她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所以沒有再與魏朝雨謙讓,但如此一來,她便又得繼續待在這個舞台上,唱著這出已然毫無意義而多餘的戲碼,但似乎,多的是有人看。


    她轉頭朝顧辰所在的位置望去,多希望、多期待能夠與顧辰坐在一起,好好敘敘舊。


    他們好多年沒見,有好多話想對他說。


    魏朝雨回到明月、白秋等人身邊,未及說話,白秋已是開口。


    “這楊師妹果然是昆山片玉,難怪雲師伯選中了她,盡授媚女臨鏡訣,不過比起海女思潮訣,媚女臨鏡訣應該算是下乘法門,師姐竟讓其贏了?”


    魏朝雨搖頭冷聲道:“非是我讓,確實是我輸了。”


    白秋聽出其聲不悅,連忙又道:“師姐是讓她的。”


    魏朝雨道:“有言在先,我以一元境的修為會她,但到底修為底子擺在那裏,我終是壓著她一頭,但她仍能逼我解開修為的封禁,便是她贏了。”


    白秋還待要說些什麽,明月卻是微微一笑,道:“師姐隻是猝不及防罷了,楊師妹的手段玄妙,方才所用之法可不僅止媚女臨鏡訣。”


    白秋不明所以,魏朝雨卻是眉頭微挑,想起了在那水泡之中見到的,在那禹皇定海鏡中,還有一輪淺淺的明月。


    “難道是……”


    “待我試她一試。”


    話音剛落,明月飄身向前,落在楊嬋麵前。


    白秋看著明月上場,又看了看身邊的魏朝雨,嘴角微抿著。


    呂嚴冷笑了一聲,道:“車輪戰嗎?還是以大欺小?這種針對未免太明顯了,那些人就這樣坐視著嗎?”


    顧辰亦難免皺眉,在場眾人隻是靜靜看著,時而發出不同評語。


    連番激戰,楊嬋此時已露疲態,卻依然被留在場中,接受一場場挑戰,就好像是戲台上的醜角,任人品評觀賞。


    場中楊嬋未見慌亂,淡然地看著明月。


    明月微微一笑,溫婉道:“我名明月,丹元之境。”


    楊嬋淡淡道:“請明月師姐指教。”


    明月深深看著楊嬋,緩緩道:“我不會壓製修為與你切磋,事實上,哪怕我壓製修為,我的實力依然在你之上,根底不一樣,這個是事實。”


    明月的坦白讓楊嬋有些意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眼前這位明月師姐給她的感覺,與陰女教其他人給她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她很難去弄清這之中的區別。


    “那師姐想怎麽樣?”


    明月微一掐訣,周身便散發淡淡月輝,清冷而柔和。


    她隻往前進了一步,這一步便拉近了與楊嬋之間的距離,一下子便站在了楊嬋的麵前。


    楊嬋一凜,但還不待她反應,明月的右手已經緩緩伸來,那月輝在其右手上凝聚,一團光輝在楊嬋眼前放大。


    楊嬋此時已經疲累,加上明月完全沒有壓製修為,絕對的實力差距讓她完全沒有力量抵抗,左手不受控製地伸出,手指掐著印訣,與明月相對,在那月輝中,與明月的右手印在一起。


    體內元力不受控製地運轉起來,那熟悉的功行路線,運轉如意,甚至讓楊嬋過往一些晦澀不明處,在此時亦有茅塞頓開之感。


    楊嬋的全身散發月輝,與明月身上的月輝連在一起,不分彼此。


    兩人此時心頭都響起了同一話。


    “果然是清女望月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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