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麵一時安靜,眾人相視無言,安靜中帶著一絲壓抑,耳邊是蜂蝶翅膀扇動之聲,鼻音亦有芬芳異香回轉。


    一隻黑白雙色的蜜蜂突然越眾而出,落在那女子肩頭,一隻後腳踢了踢翅膀,尾巴處一截短短尖尖的毒刺若隱若現。


    柳禎瞳孔微縮,不由自主道:“小心毒……”


    話音未落,隻見那女子隨手將那蜜蜂抓起,放在眼前輕輕打量,而後隨手彈了出去。


    “小小毒蜂,不過是因為與這靈蝶長久相處而帶上一絲毒性,還奈何不得我。”


    此間蜂蝶總相環繞,身上的花紋各異,美麗之處各有不同,比這花海更讓人眼花繚亂,一開始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讓得眾人竟然都沒有發現其中的主與次,此時聽這女子所說,細細看來,一時還不見其他,但隻見地上有著零星屍體,俱是毒蜂之屬,其屍體完好,非是外力所傷,怕是中毒而亡。


    這種景象已能說明很多東西。


    那女子輕輕道:“這些蜜蜂本因靈花異草而生,卻因與這靈蝶朝夕相處而帶有些微毒性,本是難得的護身武器,但卻貪心不足,迷戀不屬於自己的美麗,因觸及靈蝶的鱗粉甚至是直接觸碰靈蝶而亡,哪怕靈蝶有意與它們保持距離,依然有如飛蛾撲火。”


    “這到底是什麽靈蝶?”柳禎忍不住有此一問。


    那女子嗬嗬一笑,卻是不答,一指爬滿靈蝶毒蜂的矮亭,上有桌椅成套,略帶挑釁微揚下巴,問道:“公子何不到此一坐?”


    何傑桐眉頭一皺,林鳴則擋在柳禎身前。


    柳禎拍拍何傑桐的肩膀,不由分說將林鳴往邊上一拉,林鳴便不由自主地後退,柳禎已走了上去。


    “師兄……”


    兩人欲攔,卻有無數蜂蝶環繞圍堵,不讓他們接近。


    柳禎走到亭間,蜂蝶環繞徘徊,若即若離。


    他略顯警惕,隻是在看到那女子略帶好笑的神態,頓時把心一橫,大步向前,朝那桌椅處走去,隻見一路蜂蝶紛讓,沒有觸及到他分毫,反而有幾隻毒蜂在倉促下與那靈蝶擁擠在一起,不出須臾便無力落下,生機盡去,幾隻靈蝶飄然而下,圍在那些毒蜂屍體邊上,用那觸手小心翼翼去碰觸,翅膀一扇一扇,仿佛述說悲傷。


    柳禎見此,不由得駐足,暗暗後悔自己剛才的魯莽,害得那麽多的蜜蜂死去,雖是毒蜂,可是這些小家夥這個時候依然勾起他的憐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到了這些靈蝶的影響。


    “公子可知往生何意?”就在此進,那女子突然發問。


    柳禎沒有多想,輕輕道:“人死往生。”


    “往生為什麽一定是送死?”那女子顯然並不滿意柳禎的這個回答,又追問道,“既然是死,為什麽要有‘生’?”


    柳禎盯著地上毒蜂屍身,莫名惱從心起,道:“往生這詞本就是這個意思!”


    “意思不都是人亂給的!”那女子卻分毫不讓,但頓了頓,語氣微緩,“世間有一物,身帶劇毒,但性情溫和,珍愛生命,其天性便喜歡與各種生命親近,但因身上劇毒容易帶來死亡,因此壓抑天性,遠離生命,甚至不讓其他生命靠近,不是不近人情,而是讓他們往生處去,不往死中來……”


    柳禎反應過來,看著那些悲傷的靈蝶,道:“你是說這些蝶?”


    那女子點頭道:“此蝶名為往生蝶,他人親近它們不得,它們也親近不得他人。”


    柳禎搖頭,卻是沉默,半晌之後長歎一聲,灑然道:“如此也好,美麗之物,若落於人手,便不美了,彼此互不親近,留著念想,美好才能長存。”


    說這話時,柳禎似有陶醉,卻不知此時那女子看向眾靈蝶時,眼中卻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失望情緒流淌,輕輕道:“若永遠如此也罷,隻是世不遂人意,世間正反難辯,就像人心多變,今番生死與共,來日指不定刀劍相向。”


    如此美麗的女子,竟然會有這番滄桑感慨,隻因不知對方因何而有此歎,加上自已甚少曆世,經驗不足,柳禎便沒有接話了。


    不久這女子突然站起,款款一禮,對柳禎道:“小女子是這越靈客棧的掌櫃,俗名趙越靈,一時恣意,讓公子見笑了。”


    柳禎連忙還禮,隻是那動作甚不熟練,甚至有些笨拙,道:“在下柳禎,是修仙界中數一數二的名門大派青陽門的弟子……”


    趙越靈忍不住掩嘴一笑,道:“就算青陽門是修仙界數一數二的名門大派,公子是這鼎鼎大名門派中的一員,在這越靈客棧也沒有特殊照顧的。”


    柳禎輕輕拍了下自己額頭,想著這次曆練明明是要隱瞞真實身份,而且本身也不想低調,怎的此時笨拙之下,說了些犯傻的話。


    但一想,柳禎自己卻先笑了起來。


    趙越靈將桌上一瓷壺拿起,又取出一杯,輕輕一倒,便有琥珀色的黏稠液體倒出,滿杯甜氣,令人陶醉其中,忘懷所以。


    趙越靈看柳禎那所有情緒皆寫在臉上的模樣,不由得一笑,將杯往前一遞,道:“往生蝶雖碰不得,但與其朝夕相處的毒蜂采集的蜜卻是人間美味,且有精純靈氣蘊藏其中,對修仙者大有好處,公子要喝一杯嗎?”


    柳禎仿佛就在等著這句話,當即點頭接過,迫不及待一口飲盡,連連咂舌,卻呼不過癮。


    趙越靈將杯子收起,搖頭笑道:“非是奴家小氣,隻是這蜜不可多喝,尤其修為在一元境以下,難以化解其中毒性,喝多了輕則修為折扣,重則有性命之危。”


    柳禎聞言警惕。


    趙越靈又笑道:“當然,隻是這一杯的量,不僅可以過過嘴癮,而且這種輕微毒素不僅無害,反能刺激經脈,將其中精純靈氣轉化為元力,好處還是顯而易見的。”


    柳禎稍顯不足道:“可惜就是不能多喝,這樣一杯又太少,真是不過癮。”


    “能喝過癮的時候,就是沒有效用的時候,那裏也是暴殄天物。”趙越靈隨意坐下,目光看了眼亭外眼巴巴盯著裏麵看的人,示意柳禎也坐下,“公子雖是青陽門弟子,但此行下山,卻不像是來曆練的。”


    柳禎一怔,問道:“我不像是來曆練的,那像是來幹嘛的?”


    趙越靈隨手一指亭外柳棠棠,道:“公子有紅顏相伴,更像是遊山玩水而來。”


    柳禎不由得看了柳棠棠一眼,見那女子神情微微泛苦,站姿拘謹眼皮微垂,實在看不出有多少活力,不由得連連搖頭,隨口道:“紅顏談不上,隻是同行而已。”


    趙越靈眼有異彩,問道:“難道我看錯了?”


    柳禎搖頭笑道:“掌櫃的能經營這家大客棧,眼力自是沒得說的,怕不是掌櫃的看走了眼,而是故意看錯的。”


    趙越靈掩嘴,道:“叫我越靈便好。”


    柳禎不由得轉頭看向亭外眾人,見他們似乎並沒有聽到裏麵的談話,雖不知原因但卻神情微鬆,問道:“這合適嗎?”


    趙越靈忍不住笑出聲來,道:“公子這樣,像是個賊人。”


    柳禎指著自己,目瞪口呆,趙越靈越發笑得肆無忌憚了。


    亭外,何傑桐與林鳴一直為柳禎提心吊膽,尤其是看到那數隻毒蜂落地,但此時見那兩人仿佛有說有笑,而且舉止隨意,讓兩人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


    雖然無事,但依然不敢靠近,隻因那蜂蝶讓他們嗅到了危險的味道,而且蜂蝶交錯來回變幻,仿佛交織出一幅玄妙陣圖,將矮亭裏裏外外聲音氣味隔絕開來,突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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