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隨著輕風漸行漸遠,露出湛藍的天空,一道白光一閃而過,並未留下任何痕跡。


    像這樣的白光,這些日子裏時常來去,隻是因為速度太快,普通人肉眼凡胎,看不真切也看不分明,因此未曾發現。


    再者說,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死離合悲歡喜怒,還有每日都不得不考慮的柴米油鹽才是生活的基本,沒有人會整天閑著沒事盯著天空發呆,尋思著天空什麽時候掉下錢財美食,那樣不切實際。


    因此,哪怕一道道流光從頭頂上閃過,與他們之間似也隔著無窮距離,形如兩個世界。


    但也偶爾會有白光盡斂,修仙者現出身形,懸空而立,在普通人麵前似顯神跡,每有此時便見眾多凡人紛紛下跪,口呼仙師,虔誠不已。


    但有所求皆在心中默念了無數遍,隻因仙師顯靈,這樣的機會難得,卻不想有些話他們不說出口,仙師哪裏知道?哪怕他們有機會說出,高高在上的仙師也未必理會!


    日子一天一天過著,一次次求而不得又不甘放棄,一次次祈求,生活過得仿佛一出出鬧劇,真正在過好自己生活的人,少之又少。


    一場血腥變故後,青木鎮便是如今這番模樣。


    幸存下來的人擔驚受怕,安土重遷的人念著家園重建,那些不再遙不可及的仙師讓他們有了一些底氣,陸續有人走進鎮西的無邊樹林裏。


    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對於青木鎮的人來說,那片無邊樹林才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寶地,哪怕其中有洪水猛獸,隻要他們依然生活在這個地方,便不得不與那片樹林打交道。


    張大山深一腳淺一腳地從樹林裏走出來。


    回到青木鎮,他長出了一口氣,回頭望了眼被沉沉夜色籠罩的樹林,抹了抹額頭冷汗。


    親身經曆過那場大劫,如今每次進入樹林中,但能回家,對他來說都是險死還生,對他來說都是一場幸存遊戲。


    背上是滿滿一筐的草藥,林林總總,他采藥的時候明顯是在爭取時間,那些草藥裝得很隨意很混亂,還帶著不少的泥,那滿滿一竹筐草藥,裏麵最少有六成以上是泥土。


    張大山一身汗,沾著泥沙,走起路來氣喘籲籲,雖然如今采藥越來越熟悉,但為了能采到更多草藥,他也走得更深更遠,走過的險地更多,身上處處掛彩,可說已是遍體鱗傷。


    回到他的包子鋪,把竹筐往地上一放,張大山大喘了幾口氣,便見從店鋪裏,有一少年走了出來。


    “青風啊,幫我把草藥揀出來。”


    那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模樣,身形瘦削,一頭黑發披肩,那雙眼睛燦如星眸,炯炯有神,隻是給人的感覺卻依然像是被刻意掩去了神采,總有些神思不屬的模樣。


    青風看看那一竹筐草藥,道:“還是采這些?”


    張大山無奈地搖搖頭,道:“沒辦法,用得比較快。”


    青風朝對麵的藥店看去。


    許老神醫點著燈,正給前來問醫的患者診治,其中多以外傷為主。


    如今的無邊樹林雖然沒有了嬰鬼作祟,隻是當初那場大劫之後,相當一部分仙師常在那片樹林中往來,種種原因之下,那片樹林已經不再是曾經那片熟悉的樹林了,地貌環境都發生了改變,哪怕是青木鎮的青壯走過當初熟悉的地方,也難免失足受傷,受傷的人多了,草藥自然供不應求,誰讓如今整個青木鎮就隻有許老神醫這一家藥店,也隻有這一位老醫生?


    青風沉默,將竹筐中的草藥挑揀出來,按類分好,減去了那大半筐的泥土,真正采來的草藥其實很少。


    看看已經遍體鱗傷的張大山,還有對麵藥鋪中那些身上多處掛彩的人們,青風斂眉,卻不知在想些什麽。


    張大山也在走神,看著遙遙天空,喃喃道:“也不知道他怎麽樣了?”


    便在此時見夜空中一道流星閃過,張大山忙在心中送出自己的句句祝願,目光追著那顆流星直落到小鎮西邊的無邊樹林之中。


    想到那片無邊樹林,他不由得搖頭歎氣。


    而後又見路邊有一中年男人慢慢踱步而來,頓時引起張大山的注意。


    不注意不行,這中年男人的舉止實在是與如今青木鎮的居民格格不入,一看便知道是外來人。


    中年男人一身白衣,在這青木鎮中如閑庭信步,那恣意從容的模樣,不像是如今還留在這青木鎮每天戰戰兢兢生活的居民,倒與那些整天飛來飛去的仙師有些相像,隻是相比起那些仙師,這中年男人此時給人的感覺真實了許多。


    看那中年男人的樣子,似是在尋找什麽,對周圍觀察極為認真,隻是他對周圍看到的東西又不甚在意,往往一眼掃過,便不再多看一眼,讓人摸不清他到底在找些什麽。


    不僅僅是張大山注意到這個人,同一條街的鄰裏也都注意到了這個人的存在,都露出了好奇與征詢之色,隻是卻無一人上前搭話。


    沒人注意到,在這中年男人走近的時候,青木將頭埋得更低,那原本就已一目了然的草藥揀出來後,隻需放在一起,但此時他的動作卻慢了許多。


    中年男人在包子鋪前停留了一陣,沉吟稍許,搖了搖頭,而後注意到青風時,對他多看了一眼,眉頭微皺,但也看不出什麽,很快便走了過去。


    張大山視線隨著那中年男人轉移,發現那人在青木客棧前停留了相當長一段時間,可是終還是沒有走進客棧裏麵。


    接下來兩天,這中年男人都在街上逛蕩,似乎是在尋找著什麽,但顯然不是很順利,因此又找了幾遍。


    “去哪兒了呢?”


    中年男人似嘀咕了一陣,身形驀然淡去,從這小鎮之中消失不見。


    在那中年男人消失的瞬間,青風猛地抬頭看向西邊那無邊樹林的方向。


    樹林之中,白衣男人現出身形。


    左手在身前不住掐算著,指間元力運轉速度極快,在他身邊有微微風動,纏繞不去,那輕風引得腳下花草、周邊樹葉搖曳。


    中年男人在其間行走,手指掐算的速度越來越快,指間元力越發凝聚,其中通玄之處遠非常言可表。


    這般妙術在此人手中施展出來,卻顯得輕而易舉,絲毫不見吃力。


    這是一個修為通天的人物。


    可是他到底是誰呢?


    隻見他的腳步落地,一步一步看起來雜亂無章,但又顯然極有章法,因為每一步落下,都是在他經過重重計算之後。


    這片天地間殘餘的印記與他的手勢相合,似在將以前發生在這裏的事情化為不可言傳的信息傳遞給他。


    那些信息隱晦而又殘缺,可是這中年男人手指掐算速度快疾如風,幾乎看不見五指,而他的每一步落下,有長有短,有快有慢,有時候跑起來如驚慌失措,有時候跑起來卻可見沉穩冷靜。


    細細辨認,那人雙腳落地的每一步,赫然與當初顧辰帶著楊嬋逃入這片樹林中後,在這裏走過的痕跡,每一步不管快慢長短,軌跡形狀,盡皆一模一樣,哪怕這裏地形有了改變,卻依然難以阻擋此人以這種玄妙手段再現當初情景。


    隻是此人似乎隻算出了顧辰當初的舉止行為,卻未算出當時當地的事宜,隻見他眉梢時不時挑起皺起,似有許多不解之處,但手中動作未曾有絲毫遲緩停留。


    他的目的性極強,從頭到尾從一而終,隻在尋找顧辰的蹤跡,對此地當初發生何事,全然不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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