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乾隆甲子年那個平凡而又特殊的歲月,亡兒汝佶呱呱墜地,開啟了他短暫而又充滿波折的一生。他自幼便似一顆閃耀著獨特光芒的星辰,聰慧的天資在尚是垂髫小兒時就展露無遺。當別的孩童還在牙牙學語、懵懂玩耍之際,汝佶已能在那一方小小的書桌前,對著儒家典籍認字誦讀,且讀書未多,便能提筆書寫八股文。那稚嫩的筆觸下,流淌出的文字雖稍顯青澀,卻已初現才情與靈氣,令家中長輩與私塾先生皆為之驚歎。


    乙酉年,汝佶仿若一顆新星在科舉的天空中嶄露頭角,鄉試中舉。這一喜訊如春風拂過家門,使得整個家族都沉浸在喜悅與自豪之中。中舉之後,他深知學問之路漫漫,遂開始涉足詩古文的浩瀚海洋,試圖在這片更為廣闊深邃的文學天地裏探尋真諦、汲取養分。然而,初涉此境的他,猶如在茫茫迷霧中摸索前行的旅人,尚未尋得那通往文學殿堂深處的門徑。


    恰逢我因朝廷之命從軍西域,家中少了約束與引導之人。汝佶在那青春年少、意氣風發之時,開始與詩社中的才士們頻繁交遊。那些才士們,多崇尚公安、竟陵兩派文學。他們的言辭如涓涓細流,在不經意間緩緩滲入汝佶的心田,逐漸將他原本紮實質樸的文學根基悄然侵蝕。汝佶在他們的影響下,仿若被那新奇綺麗的文風施了魔法,開始醉心於追求一種標新立異的文學表達。他將大量的精力傾注於文字的雕琢之上,精心打磨每一個字詞,試圖以華麗的辭藻堆砌出令人驚歎的文學城堡。然而,在這看似絢爛的外表之下,卻漸漸忽略了文學作品所應蘊含的深刻內涵與思想深度。


    他常常與詩友們在那靜謐的月夜或是燈火闌珊的長夜,圍坐在一起,高談闊論。他們的話題總是圍繞著那些公安、竟陵派的經典篇章,探討著如何以奇崛的語句、獨特的意象來彰顯自己的文學品味。家中那滿架的經史子集,曾經是他汲取知識養分的源泉,如今卻被他漸漸束之高閣,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曾經那懷揣著的宏偉文學抱負,在這股新興文學風潮的席卷之下,也如風中殘燭,漸漸迷失了方向。


    後來,汝佶前往泰安依附朱子穎。在那泰山腳下的寧靜之地,他偶然間邂逅了一本尚未刊刻問世的《聊齋誌異》抄本。那抄本中的奇幻故事,如同神秘的魔法畫卷,在他眼前徐徐展開。一個個狐妖鬼魅、奇人異士的形象,在蒲鬆齡那獨特筆觸的勾勒下,躍然紙上,仿佛擁有著鮮活的生命。汝佶瞬間被這充滿奇幻色彩與獨特魅力的文學世界深深吸引,如癡如醉,仿若陷入了一場無法自拔的夢境。


    他開始日以繼夜地沉浸於《聊齋誌異》的世界之中,反複研讀每一個故事,試圖剖析其中的精妙之處。他不僅滿足於閱讀,更妄圖模仿聊齋的風格進行創作。他的身影時常穿梭於市井街巷、鄉野山林之間,像一位執著的尋寶者,四處搜集各種奇聞軼事,將之作為自己創作的素材。他的眼中閃爍著興奮與狂熱的光芒,腦海中不斷構思著一個個奇幻的情節與獨特的人物形象。然而,在這一過程中,他卻如同走進了一條狹窄的胡同,越走越遠,漸漸忘記了文學創作應有的多元性與思想深度。家中長輩見他如此癡迷,雖多次苦口婆心地勸誡,試圖將他從這文學的迷宮中拉回正軌,但他的心早已被聊齋的世界緊緊束縛,難以掙脫。最終,他在這文學的歧途上越陷越深,創作之路也越走越窄,直至生命的盡頭,徒留無盡的遺憾與歎息。他遺留的詩文,我僅匆匆交付給孫樹庭等人,權且留存作為父親的一點微薄紀念。我因內心的悲痛與愧疚,從未有勇氣好好整理編次他的遺作。唯有他所寫的雜記,雖未成完整之書,但其中所記載的些許瑣事,卻如散落在歲月長河中的點點珍珠,時有可取之處。於是,我強忍著心中的哀傷,仔細挑選數條,附於此處,也算不埋沒他在那無數個寒夜中,孤燈相伴、嗬凍苦吟的辛勞。隻可惜他一生在文學之路上徘徊迷茫,最終百事無成,僅靠這些無關宏旨的著述之詞,勉強留存他在這世間的一抹淺淺的名字。


    在平陵城之東、鵲華橋之西,有一處宛如世外桃源般的居所,那裏住著一位神秘的花隱老人。無人知曉他來自何方,亦無人清楚他的真實姓名與身世背景。他就像一朵悄然綻放在塵世角落的幽花,獨自散發著獨特的芬芳,卻又將自己的根脈與過往深深隱藏。


    老人的居所,是一座充滿詩意與雅致的庭院。亭台樓閣錯落有致地分布其間,與周圍的水石相互映襯,構成了一幅如詩如畫的山水畫卷。而那庭院之中,最令人稱奇的當屬那琳琅滿目的花卉。這裏仿佛是花卉的王國,各種品類的花卉匯聚一堂,爭奇鬥豔,競相綻放著自己的美麗。


    平日裏,花隱老人深居簡出,不與人過多交往。他就像一位遺世獨立的隱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與花草為伴,與清風明月為友。然而,若是有慕名而來的看花之人,老人卻從不忍心拒絕。每當此時,他那原本略顯孤寂的身影便會瞬間煥發出活力。他總是拄著那根陪伴他多年的拐杖,緩緩起身,彎腰駝背卻又步伐堅定地在前引導。他的手如同靈動的指揮棒,不停地指向每一處花卉景觀,口中也不停地訴說著花卉的名稱、習性與來曆。他的眼神中滿是熱情與期待,生怕來人不能盡知、盡見那些花兒的美麗與獨特之處。


    踏入庭院,仿若踏入了一片花的海洋。園子裏幾乎沒有一絲空地,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繁花似錦。各種奇異花卉的殊香異色,紛紛揚揚地彌漫在空氣中,無邊無際,讓人仿佛置身於仙境之中。其中,蘭花與菊花、竹子,更是堪稱天下奇絕。蘭花品種繁多,有的色澤鮮豔如紅妝少女,有的素淨淡雅若白衣仙子;菊花亦是色彩斑斕,墨菊如夜之精靈,散發著神秘的氣息,綠菊似春日新柳,洋溢著清新的活力。還有那丹竹,通體純赤,如燃燒的火焰在風中舞動;玉竹則純白無瑕,宛如冬日初雪,純潔而靜謐。其他的竹子,或方形或有斑紋,或紫色或多節,每一種都有著獨特的形態與韻味。即便這些竹子並非人們日常習見之物,但它們的名聲卻早已如雷貫耳,為眾多愛花之人、文人雅士所傳頌與向往。


    每當晨曦微露,第一縷陽光溫柔地灑在庭院的亭台水石上,折射出迷人的光影。花隱老人便會早早起身,如同一位虔誠的守護者,緩緩步入花叢之中。他的身影在繁花間穿梭,熟悉地照料著每一株花卉。他就像能聽懂花兒的語言一般,熟知每一朵花的習性與需求。何時該澆水,澆多少水量;何時需施肥,施何種肥料,他都了如指掌,精心嗬護著這些他視為珍寶的生命。


    偶爾,會有稀客來訪。或是遠方慕名而來的文人墨客,或是偶然路過此地被庭院美景所吸引的路人。每當此時,花隱老人都會熱情地接待他們。他會引領著客人在庭院中緩緩漫步,興致勃勃地講述每一種花卉的來曆與故事。他的眼神中滿是深情與自豪,仿佛這些花卉不僅僅是他親手栽種培育的植物,更是他的孩子,是他生命中最珍貴的夥伴。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裏,花隱老人與花為伴,遠離塵世的喧囂與紛擾,過著自在而愜意的生活。他的庭院,就像一座與世隔絕的心靈港灣,在這紛繁複雜的世間,堅守著一份純粹與寧靜。


    在岱廟的環詠亭中,曾發生過一段神秘莫測的奇事。有一位士人,因事暫居於此處。時已深冬,凜冽的北風如鋒利的刀刃,呼嘯著席卷大地,似乎要將世間的一切溫暖都吞噬殆盡。環詠亭內,士人獨自擁爐而坐,爐火雖旺,卻仍難以抵擋那從四麵八方襲來的寒冷。那寒意仿佛能穿透衣物,直入骨髓,讓他冷不可支。無奈之下,他隻得吹滅蠟燭,早早地就寢,希望能在睡夢中尋得一絲溫暖。


    不知過了多久,士人在半夢半醒之間,恍惚覺得屋內有一絲光亮隱隱閃爍。起初,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或是爐火尚未完全熄滅所致。但那光亮卻愈發明顯,且似乎是從上方傳來。他心中詫異,困意瞬間消散了大半。他悄悄披衣起身,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光亮的源頭。抬頭望去,隻見天花板紙張破損之處,有一道奇異的光如同一束銀色的絲線,直直地透了下來。


    他心中滿是疑惑與好奇,輕手輕腳地搬來一張凳子,站了上去,湊近破損處,緩緩地向裏窺視。這一看,卻讓他驚得差點叫出聲來。隻見一位美婦,身形嬌小,身高竟不足二尺。她身著一襲紫衣,領口處露出青衿的一角,腳下穿著一雙精致的紅鞋。她的身形纖細如同一根手指,柔弱而惹人憐愛。發髻高高挽起,是當下最為流行的樣式,幾縷發絲垂落在臉頰兩側,更增添了幾分嫵媚與靈動。


    此時,美婦正專注地在屋內生火做飯。她的動作輕盈而熟練,灶旁放置著一張短腿小幾,幾上一盞錫燈閃爍著明亮的光芒。那光芒映照在美婦的臉上,使得她的麵容愈發清晰動人。士人的眼睛緊緊地盯著眼前的這一幕,心中不禁暗自思忖:這深更半夜,如此嬌小的女子出現在這岱廟之中,且行跡如此詭異,莫非是狐妖?


    正沉浸在思索之中,士人忽然鼻子一陣發癢,一個噴嚏不由自主地衝了出來。這突如其來的噴嚏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響亮。美婦顯然被這噴嚏聲嚇了一跳,她的身體微微一震,慌亂之中,手臂不小心碰到了旁邊的小幾。那小幾上的錫燈瞬間翻覆,燈火搖曳幾下後,便熄滅了。與此同時,美婦的身影也如同一縷輕煙,在黑暗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士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望著那黑暗的天花板,心中久久不能平靜。這一夜,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腦海中不斷浮現出美婦的身影和那奇異的場景。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迫不及待地拆開天花板,想要一探究竟。隻見天花板之上,黃泥小灶靜靜地放置在那裏,灶身光潔異常,仿佛被精心擦拭過一般。旁邊有一口鐵釜,大小如同尋常的碗一般,鍋中的飯尚未熟透,還散發著淡淡的熱氣。小錫燈倒扣在幾案之下,燈中的油灑了一地,一片狼藉。然而,令人奇怪的是,昨夜美婦生火之處的紙張,卻並未被點燃,依然完好無損。這一奇異的現象,讓士人愈發堅信,昨夜自己所見的絕非尋常之人,定是狐妖無疑。


    此事過後,士人心中對這神秘的狐妖充滿了好奇與敬畏。他常常在閑暇之時,坐在環詠亭中,望著天花板上的破損之處,陷入深深的沉思。他試圖從古籍典冊中尋找關於狐妖的記載,希望能從中找到一些線索,解開心中的謎團。他也時常與前來岱廟遊玩的友人相聚,每當談及此事,他總是眉飛色舞,滔滔不絕地講述著那一夜的奇遇。他的眼神中閃爍著興奮與神秘的光芒,仿佛那狐妖的美麗身影和奇幻遭遇,已經成為了他生命中一段難以忘懷的傳奇。而這一段岱廟狐影的奇事,也如同一顆神秘的種子,在岱廟這片古老而神聖的土地上生根發芽,隨著人們的口口相傳,越傳越遠,成為了當地百姓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神秘話題。


    徂徠山,這座屹立於大地之上的古老山脈,自古以來就充滿了神秘與傳奇色彩。在其深山幽穀之中,隱匿著兩條令人膽寒的巨蟒。它們的外形奇特,與普通蟒蛇大相徑庭。頭頂之上,竟長有牛角一般的突起,角身赤黑相間,在陽光的映照下,隱隱泛著幽光,遠遠望去,仿若兩團燃燒的黑色火焰,散發著令人敬畏的氣息。


    這兩條巨蟒身形巨大,身長約三四丈。它們那龐大的身軀在深澗之中蜿蜒爬行,所經之處,仿佛連大地都為之震顫。那山澗地勢險要,寬約一畝,長約半裏,兩側山峰陡峭險峻,高聳入雲。兩山夾峙之間,僅有一條狹窄的縫隙,寬度僅三尺許。這縫隙猶如一道天然的屏障,將巨蟒的世界與外界相隔開來。


    遊人若想一窺巨蟒的真容,需曆經一番艱難的攀登。當他們登上山頂,站在那高聳的山巔之上,俯瞰著腳下的深澗,心中往往既充滿了好奇與興奮,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他們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三尺來寬的縫隙,緩緩俯下身去,透過那狹窄的空間,便能看到巨蟒那令人震撼的身影。隻見巨蟒在澗底緩緩遊動,它們的鱗片在微弱的光線中閃爍著冰冷的光澤,龐大的身軀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在山穀間流淌。


    相傳數百年前,這兩條巨蟒曾是當地百姓的一大禍害。它們時常出沒於山林之間,襲擊過往的行人與牲畜,使得周邊地區人心惶惶,不得安寧。百姓們生活在恐懼之中,卻又對這強大而凶猛的巨蟒無可奈何。然而,就在人們絕望之際,一位異僧雲遊至此。這位異僧心懷慈悲,且擁有高深的佛法與神通。他見巨蟒為禍一方,決心施展法力,加以禁製。


    經過一番艱苦的鬥法與加持,異僧終於成功地將巨蟒困於這深澗之中。從此,巨蟒不得出山,周邊地區也恢複了往日的平靜。歲月流轉,數百年的時光如白駒過隙,匆匆而過。這兩條巨蟒便一直蜷伏在那深澗之中,仿佛被時間遺忘。人們不禁感到奇怪,如此漫長的歲月裏,它們是如何生存下來的?深山大澤,雖說是孕育龍蛇之類神秘生物的地方,這兩條巨蟒的存在或許也不足為奇。但它們能夠在這狹小的空間裏,蜷伏數百年,且似乎不感饑渴,這實在是違背常理之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這徂徠山巨蟒已成為當地的一個神秘傳說。人們在講述這個故事時,心中總是充滿了敬畏與好奇。有人說,巨蟒是山中的精靈,因犯了過錯而被上天懲罰,囚禁於此;也有人說,巨蟒在等待著一個特定的時機,終有一日會衝破禁製,再次出現在世間。而那徂徠山的深澗,依然靜靜地隱匿在大山之中,仿佛在守護著這個古老而神秘的秘密,等待著有緣人去揭開它那神秘的麵紗。


    泰安城,夜幕深沉,寒風凜冽如刀割。韓生鳴歧,出身名門世家,奈何科舉之路荊棘叢生,遂轉行習醫,聊以安身立命。此夜,一緊急醫訊打破寂靜,韓生不及多想,匆忙牽馬出診。


    行於荒僻小徑,濃霧彌漫,四周死寂。突然,幾丈開外,一龐然大物若隱若現。韓生定睛一看,竟是一巨人,身高十餘丈,如巍峨黑山聳立,氣勢洶洶。韓生心底雖驚,然其生性勇毅,加之受儒家“不語怪力亂神”之念熏陶,豈會輕易退縮。當下,他猛夾馬腹,徑直衝向巨人。


    刹那間,韓生揮鞭力劈,鞭梢如靈蛇噬空,狠狠抽在巨人身上。巨人渾身劇震,竟如泄氣皮囊,瞬間縮至三四尺高下。此時,其容貌似厲鬼現世,短發亂如蓬蒿,根根直立;麵部扭曲變形,雙眼凸出,閃爍幽綠微光;闊嘴大張,唇齒開合間,發出格格怪響,恰似寒夜梟啼,令人毛骨悚然。


    韓生毫不猶豫,翻身下馬,執鞭緊追。巨人似畏懼非常,腳步踉蹌,在地上蹣跚挪步,身形搖晃不穩,仿若醉酒老翁。韓生步步緊逼,巨人愈發窘迫,身軀持續縮小。俄頃,已縮至一尺長短,而腦袋卻如大甕,圓滾滾、沉甸甸,脖頸纖細難以支撐,似欲傾頹。


    韓生一路追逐,直至病家門前。待他回首望去,巨人竟消失得無影無蹤,唯餘寒夜冷風呼嘯依舊。韓生滿心狐疑,此怪究竟何物?是山中精魅,還是邪祟妖邪?此事蹊蹺非常,韓生苦思無解,終成心中謎團。後經汶陽範灼亭之口傳出,在泰安城中引發諸多猜測與議論,為這古老城池添上一抹神秘莫測的奇異色彩。


    亡兒汝佶,降世之初便展露非凡靈慧。其眼眸清澈明亮,仿若藏納萬千星鬥,靈動光芒閃爍其間,對周身萬物皆懷赤子好奇,探索之欲熾熱難熄。


    啟蒙之際,汝佶即顯天資卓異。識字未幾,便能驅遣文字,如巧匠運斤,將其巧妙組合,八股文章初成,已見雛鳳清聲之姿。每有習作時刻,他仿若置身無人之境,外界喧鬧嘈雜盡皆化為烏有,獨留他與筆墨紙硯相伴。其全神貫注,沉浸於文學天地,或凝眉深思,或奮筆疾書,靈感如清泉汩汩不絕。


    先生見之,亦不禁擊節讚歎,屢屢宣稱此子必成大器,來日定能在文學仕途大放異彩。家族長輩聞之,喜上眉梢,對他寄予厚望,悉心栽培,盼其能光宗耀祖,重振家門輝煌。汝佶於眾人期許目光中茁壯成長,似一顆璀璨星辰,在文學蒼穹徐徐升起,前途無量,令人無限憧憬。


    時光悠悠流逝,汝佶年歲漸長,而我因朝廷征戍之命,遠赴西域邊塞。家中頓失約束指引,汝佶恰似脫韁之駒,開始在詩社中與一眾才士縱情交遊。


    彼時,公安、竟陵兩派文風盛行,如靡靡之音,惑人心智。詩社才士多為其追隨者,崇尚其新奇險怪、幽深孤峭之文學風格。汝佶身處其間,初涉文學正途尚未穩固根基,遂被此風席卷,漸入歧途。


    他開始醉心於雕琢文字,追求辭藻華麗,務求語句奇崛,以博眾人驚歎。然徒有其表,文章內涵空洞,思想深度匱乏,如華而不實之錦繡,徒具其形,而無其實。昔日家中滿架經史典籍,曾是他汲取智慧源泉之處,如今卻被冷落一旁,積塵漸厚。曾經胸懷的文學壯誌雄心,在這股風潮衝擊之下,亦如風中殘燭,搖曳不定,漸趨迷失。


    他與詩友們常徹夜長談,話題不離公安、竟陵之作。或研討某篇奇文之獨特筆法,或爭論某句險韻之精妙運用,卻忽視了文學之根本在於表達真情實感、傳遞深刻思想。如此以往,汝佶在文學迷宮中徘徊愈深,離正道愈遠,創作之路逐漸偏離正軌,陷入迷途而不自知,令人歎息。


    歲月流轉,汝佶前往泰安,依附於朱子穎。機緣巧合之下,他得見《聊齋誌異》抄本。此抄本如神秘寶藏,一經開啟,便釋放出無盡魔力,將汝佶深深吸引。


    聊齋世界裏,狐妖鬼魅、花妖木怪紛至遝來,奇人異士、仙凡愛戀纏綿悱惻。其故事奇幻莫測,情節跌宕起伏,筆觸細膩獨特,每一篇皆似一扇通往神秘異世界的大門。汝佶一頭栽入其中,如癡如狂,仿若置身仙境,不知今夕何夕。


    他為聊齋之魅力所傾倒,遂立誌模仿其風格創作。自此,他日夜沉浸於聊齋故事之中,反複揣摩每一處細節,每一種筆法。不僅如此,他更如執著的探險家,遍訪市井街巷、荒村野嶺,搜羅各種奇聞軼事,隻為豐富自己的創作素材庫。


    然在這癡迷模仿過程中,他卻迷失了文學創作之多元性與深度追求。家中長輩見他如此,憂心忡忡,多次苦口婆心勸誡,盼他能迷途知返。但汝佶已深陷其中,難以自拔。他的創作之路越走越窄,作品風格漸趨單一,皆籠罩在聊齋陰影之下,不見自身獨特光芒,終致才華空耗,文學之路坎坷難行,隻留下無盡遺憾與悔恨。


    平陵城東、鵲華橋西,有一處人間仙境,乃花隱老人幽居之所。此地仿若與世隔絕,靜謐祥和,亭台水石錯落分布,花草樹木繁茂生長,四季芬芳不斷,宛如世外桃源。


    花隱老人,身世成謎,無人知曉他來自何方,亦不知其真實姓名。他就像這方天地的守護精靈,默默守護著這片繁花盛景,不與塵世過多糾葛。平日深居簡出,與花鳥魚蟲為伴,與清風明月為友,怡然自得。


    然若有看花之人慕名而來,老人絕不拒之門外。他總是滿懷熱忱,拄杖相迎。雖身軀佝僂,步伐蹣跚,卻難掩眼中熱情。引領來人入園,他便如靈動畫師,手舞足蹈地介紹每一處景致,每一株花卉。口中滔滔不絕,講述花卉習性、來曆典故,如數家珍。


    晨曦微露,陽光溫柔灑落,亭台水石皆披金紗,熠熠生輝。老人早已起身,忙碌於花叢之間。他仿若能與花卉對話,熟知其喜怒哀樂,知曉每一朵花的需求。澆水施肥,修剪枝葉,皆恰到好處,如同嗬護自家孩兒般精心。


    偶有稀客到訪,老人更是喜出望外。他會引領客人漫步庭院,一邊賞花,一邊講述花卉背後故事。從古老傳說到文人軼事,從培育心得到賞花雅趣,他皆娓娓道來。眼神中滿是深情與自豪,仿佛這些花卉是他生命的全部意義。在這方小天地裏,他遠離塵世喧囂紛擾,與花相伴,歲月靜好,盡享自在愜意人生。


    岱廟環詠亭,曾發生一段神秘莫測之事,令士人終生難忘。


    那是一個深冬寒夜,北風呼嘯,如惡鬼咆哮,吹得岱廟門窗瑟瑟發抖。士人獨居環詠亭,擁爐而坐,仍覺寒意刺骨,無奈熄燈就寢,以求片刻溫暖。


    夜半時分,士人於半夢半醒間,恍惚察覺一絲光亮。起初以為是爐火未熄,不以為意。然光亮漸強,且自天花板破洞處傾瀉而下。士人詫異,披衣起身,循光探源。


    湊近破洞,定睛一看,隻見一美婦現於眼前。其身形嬌小,不足二尺,宛如精致人偶。身著紫衣青衿,紅鞋鮮亮,發髻時髦,麵容嬌豔絕美,卻透著一絲妖異。她正於屋內生火做飯,動作輕盈嫻熟,旁有短腿小幾,錫燈閃爍,映得美婦如夢如幻。


    士人心中一驚,暗忖此女定非凡人,恐是狐妖。正思忖間,忽感鼻腔發癢,一個噴嚏脫口而出。美婦受驚,慌亂間碰翻小幾,錫燈墜地熄滅,身影瞬間消失,唯留士人呆立原地,滿心驚愕。


    天亮之後,士人拆天花板查看,隻見黃泥小灶光潔如新,鐵釜小巧,飯尚未熟,小錫燈倒扣,油跡狼藉,唯生火處紙張完好無損,此景愈發證實他心中所想。


    此事過後,士人內心久久難平。他對狐妖之事充滿好奇與敬畏,遂四處探尋狐妖傳說記載,與友人相聚亦必談及此事。他常陷入沉思,狐妖現身究竟是岱廟靈氣所致,還是自己命中機緣?其美麗身影與奇幻經曆,如鬼魅般縈繞心頭,揮之不去。甚至夢中亦常見那紫衣青衿之影,令他對世間神秘事物之認知徹底改變,從此對這神秘莫測的世界充滿了更多的敬畏與探索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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