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間之地,有一唐生,此人平日裏遊手好閑,且生性好事,最愛戲侮他人以取樂。在這鄉野之中,有一位塾師,學識淵博,德行端正,於鄉中設館講學,向弟子們傳授聖賢之道。這塾師秉持著儒家理念,常言世間無鬼,所謂鬼神之事不過是虛妄傳言,乃是僧徒為蠱惑人心而妄造的蜚語。


    唐生聽聞塾師的無鬼之論後,心中暗自生起惡念,決意要捉弄他一番。是夜,月色朦朧,萬籟俱寂,塾師在講學的書齋中勞累了一日,早已沉沉睡去。唐生則悄悄潛入書齋外的庭院,他輕手輕腳地捧起一把塵土,緩緩灑在窗欞之上,隨後又尋來一根木棍,輕輕敲擊著窗戶,嘴裏還發出嗚嗚的怪聲,偽裝成陰森恐怖的鬼叫。


    塾師於睡夢中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醒,瞬間睡意全無,隻覺一股寒意從脊梁升起。他驚恐地瞪大雙眼,顫聲問道:“是誰在外麵?”唐生憋著嗓子,怪聲怪氣地回答:“我乃二氣之良能也。”塾師一聽,心中大驚,隻道是真的鬼魂前來作祟。他嚇得渾身顫抖,牙齒咯咯作響,慌亂之中扯過被子,將自己的頭蒙得嚴嚴實實,身體蜷縮在床榻之上,大氣都不敢出。


    這一夜,塾師在恐懼中煎熬度過。待天色微明,他強撐著起身,喚來兩名弟子,命他們守在自己身邊,直至天明,不敢再有絲毫懈怠。然而,那一夜的驚嚇早已深深印刻在他的心中,即便白日裏,他也始終無法擺脫那恐懼的陰影。次日,塾師便覺身體不適,整個人委頓不堪,精神恍惚,好似失了魂一般。


    朋友們得知塾師的狀況後,紛紛前來探望。隻見塾師麵色蒼白如紙,眼神中滿是驚恐與疲憊,躺在床上不斷地呻吟著,口中隻念叨著“有鬼,有鬼”。眾人聽聞他的描述,起初皆心生疑慮,這朗朗乾坤,怎會平白無故有鬼?待仔細詢問,才知曉原來是唐生昨夜的惡作劇。眾人明白緣由後,無不覺得好笑,皆拊掌大笑起來,隻歎這塾師平日裏的無鬼之論竟被唐生如此輕易地擊破。然而,他們卻未能體會到塾師內心所遭受的巨大創傷,那恐懼的陰影如同陰霾一般,深深地籠罩在塾師的心頭,久久難以散去。


    自唐生那夜的捉弄之後,塾師講學的書齋便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氛圍之中。每至夜晚,黑暗便如潮水般湧來,將書齋吞噬。原本寧靜的夜晚,時常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拋擲瓦石之聲,那聲音在寂靜的夜空裏回蕩,仿佛是惡鬼在肆意發泄著它的憤怒。戶牖也仿佛被一雙雙無形的手猛烈地搖撼著,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令人膽戰心驚。


    起初,眾人皆以為這又是唐生的惡作劇,畢竟他往日裏就愛搞些調皮搗蛋的事情。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漸漸發覺事情並非如此簡單。那書齋中出現的諸多怪異之處,絕非人力所能為之。有時,室內的物品會無端地自行移動,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操控著;有時,在那昏暗的角落裏,會隱隱傳來陣陣低語聲,卻又聽不清說的是什麽。種種跡象表明,這乃是真魅在作祟,一股恐怖的氣息彌漫在整個書齋之中,讓人不寒而栗。


    唐生聽聞書齋中真的出現了魅怪之事,心中亦有幾分詫異。他未曾料到自己的一場惡作劇竟會引發如此嚴重的後果。然而,他那頑劣的性子卻並未讓他產生絲毫愧疚之感。他依舊如往常一樣,在眾人麵前嬉笑打鬧,對塾師所遭受的可怕遭遇未置可否,仿佛這一切都與他毫無幹係。他既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過錯,也未曾想過要出麵解決這一棘手的問題,隻是繼續逍遙自在地過著自己的日子,任由那魅怪在書齋中為所欲為,對他人的痛苦和恐懼視而不見。


    鄉鄰們見塾師被魅怪折磨得如此痛苦,心中實在於心不忍。於是,眾人紛紛聚集在一起,集思廣益,試圖尋找各種方法來驅除惡魅。有的人家從家中尋出珍藏的桃木劍,小心翼翼地懸掛在書齋的牆壁之上,那桃木劍在燭光的映照下,閃爍著神秘的光澤,據說桃木具有辟邪驅鬼的神力;有的則從集市上買來符咒,虔誠地貼在門扉之上,那符咒上畫滿了各種神秘的符文,仿佛是一道道守護的屏障。


    眾人滿心期待著這些驅魅之法能夠奏效,然而,現實卻給了他們沉重的一擊。盡管采取了諸多措施,魅怪的行為卻愈發猖獗。它似乎對眾人的驅趕毫不在意,反而變本加厲地製造恐怖。它時常在室內突然現形,那恐怖的模樣讓人驚聲尖叫。有時,它又會悄然靠近人們的耳邊,低聲細語,那聲音如同冰冷的蛇信,輕輕滑過人們的耳膜,讓人毛骨悚然。整個書齋被恐怖的氛圍所籠罩,人們的心中充滿了絕望和無助。


    塾師在這持續不斷的折磨下,早已心力交瘁。往日裏堅定無比的無鬼信念,在這接二連三的恐怖事件麵前,徹底崩塌。他的心中充滿了恐懼,每一個夜晚對他來說都是一場噩夢。同時,他也深感慚恧,曾經在弟子們麵前侃侃而談的無鬼之論,如今卻被這現實無情地打臉。他覺得自己仿佛成為了眾人的笑柄,內心的自信被消磨殆盡。


    隨著時間的推移,塾師的精神愈發萎靡。他已無心力再去應對講學之事,課堂之上,他時常走神,目光呆滯,口中念出的經文也變得斷斷續續。弟子們看著塾師的變化,心中滿是擔憂,然而他們也無能為力。在這恐怖的氛圍籠罩下,弟子們的學業也逐漸荒廢,往日裏充滿歡聲笑語的書齋,如今隻剩下一片死寂和恐懼。


    那狐魅似乎能夠感知到塾師內心的氣餒與恐懼,它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一般,乘虛而入。每當夜幕降臨,塾師在疲憊中昏昏入睡時,狐魅便悄然潛入他的夢境之中。在那夢境裏,狐魅化作各種恐怖的模樣,有時是青麵獠牙的惡鬼,張開血盆大口,露出鋒利的獠牙,仿佛要將塾師生吞活剝;有時是身首異處的幽靈,那斷頭在空中飄浮著,雙眼流出血淚,發出淒厲的慘叫。


    塾師在夢中驚恐地四處逃竄,然而卻始終無法逃離狐魅的追捕。他想要大聲呼喊,卻發現自己的喉嚨仿佛被什麽東西哽住,無法發出聲音。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恐怖的狐魅一步步逼近,心中充滿了絕望。每一次從這樣的噩夢中驚醒,塾師都會大汗淋漓,身體如同被抽空了一般虛弱。長此以往,他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每況愈下,仿佛一盞即將熄滅的油燈,在風中搖曳不定。


    在狐魅的不斷折磨下,塾師的身體終於不堪重負,被折磨至病入膏肓。他躺在病榻之上,麵容憔悴,雙眼深陷,顴骨高聳,仿佛一具骷髏。他已無法進食,任何食物在他口中都如同嚼蠟,難以下咽。身體也變得極度虛弱,連抬手都顯得十分費力。


    眾人圍在塾師的病床前,看著他那淒慘的模樣,紛紛搖頭歎息。他們想盡了各種辦法,尋遍了周邊的名醫,然而卻都無濟於事。那狐魅的作祟似乎已超出了人力所能救治的範圍,眾人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塾師在病痛中苦苦掙紮,卻又束手無策。唐生看到塾師如今的情形,心中才開始有了一絲不安。他看著塾師那消瘦的麵容和絕望的眼神,心中隱隱泛起一絲愧疚。然而,他絞盡腦汁,卻仍然不知道該如何去補救自己當初犯下的過錯,隻能在一旁幹著急。


    就在眾人都陷入絕望之時,一日,一位遊方道士偶然路過此地。他看到書齋中彌漫的陰森氣息,又聽聞了塾師的遭遇,心中便已明了大概。道士徑直走進書齋,見到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塾師,微微皺眉,隨後說道:“此乃狐魅作祟,且已與這方土地的怨念相連,頗為棘手,但我自當盡力驅除此魅,還此地一片安寧。”眾人聽聞,如見救星一般,趕忙請道士施法。


    道士在書齋中央設下法壇,隻見那法壇之上擺滿了各種法器,有香爐、符咒、桃木劍、鈴鐺等等。道士身著道袍,手持桃木劍,腳踏七星步,口中念念有詞。隨著他的咒語聲響起,法壇上的香爐中升騰起嫋嫋青煙,那青煙彌漫開來,仿佛形成了一道神秘的屏障。道士的眼神變得銳利如鷹,他揮動桃木劍,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神秘的符文,與那無形的狐魅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鬥法。


    道士與狐魅的鬥法進入了白熱化階段。狐魅在書齋中四處亂竄,試圖衝破道士的陣法。它化作一股黑色的旋風,呼嘯著衝向道士,然而卻被道士手中的桃木劍所散發的光芒逼退。道士不慌不忙,口中咒語不停,手中的桃木劍舞得密不透風。他時而刺向空中,時而在地上劃出符文,與狐魅展開了殊死搏鬥。


    經過一番苦戰,道士終於找到了狐魅的破綻。他看準時機,大喝一聲,手中桃木劍如閃電般刺出,精準地刺中了狐魅的要害。隻聽得一聲淒厲的慘叫,狐魅化作一縷青煙,緩緩散去。隨著狐魅的消散,書齋中的陰森氣息也漸漸褪去,陽光重新灑進屋內,仿佛驅散了所有的陰霾。


    然而,塾師卻已被這一係列的磨難折磨得身心俱損。他對這片曾經充滿希望與熱情的土地心灰意冷,再也無法重拾往日的信心。在身體稍微恢複一些後,他決定棄館而去,另尋他處安身。唐生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塾師那落寞而堅定的背影,心中滿是悔恨與自責。他知道,自己當初的一場戲侮,竟引發了如此可怕的後果,不僅讓塾師遭受了巨大的痛苦,也讓整個鄉鄰都陷入了恐懼之中。他暗暗發誓,今後定要改過自新,不再肆意妄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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