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五分鍾之前。


    現實中冬嵐的身體,正如他推斷的那般,已經被那詭異的血肉植物所侵蝕,他一隻手扶著那猩紅色的木塊,另一隻手則握著泛著詭異紅芒的金屬刻刀,姿勢仍然保持在那刻刀下壓的動作,一條條猩紅色的觸須從他懷中的猩紅木塊中探出,連接著他身體的每一處,不時的鼓動著,就仿佛一條條粗壯的血管。


    他的身軀更是幾乎整個被猩紅色的觸須所包裹,露出的各個部分也都顯得殘破不堪,令人感到惡心與不適。


    一個個巨大腫瘤有節奏地鼓動著的,掛在冬嵐身軀的各處,一塊又一塊像是瓷器般破碎的皮膚取代了原本健康的皮膚,一隻隻被粗暴的撕裂,但卻仍被條條纖細的猩紅觸須所連接的肢體,還有那隱藏在血肉之下,不停滾動的眼球。


    扭曲的肢體,猩紅的肉瘤,不該存在的多餘器官,即使是基地區之外最凶惡的超凡生物也不足比擬這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反人類的姿態,然而這足以讓普通人陷入精神錯亂的怪物般的模樣就是如今冬嵐的身軀。


    但冬嵐知道,這就是代價。


    為了獲得超凡能力的代價。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這幅如同地獄一般的場景之中,卻有著一道與周圍格格不入的藍色身影。


    那是一隻藍水晶似的蝴蝶,它那兩隻蝶翼上度著一層神秘的紫金色花紋,看上去像是某種花朵又像是一團火焰,沒有花紋的地方則星星點點般散落著無數的星光,它的整具身軀就像是某種最高級的水晶飾品一樣,通體剔透,散發著淡淡的藍芒,看上去精致無比,又帶著一絲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高貴與奢華。


    這隻不知從而而來,又不知為何出現的奇異藍水晶之蝶,就那麽一動不動的,就好像是真正的雕塑一般,停在了冬嵐的肩頭,靜靜的看著冬嵐的身軀被猩紅色觸須所吞噬。


    但是很快,情況就有了改變。


    隨著精神世界中的冬嵐開始接受這副可怖的怪物姿態,不再去抗拒,現實中的這些猩紅色的血肉植物觸須卻反而開始慢慢消退著。


    大部分的觸須都開始從他的身軀中脫離,縮向那塊猩紅色的木塊之中,一小部分則仍然殘留在了他的身上,蠕動著鑽進他的身軀之中,和他血肉逐漸合二為一,徹底融入。


    這些融進冬嵐身體的猩紅色觸須開始改變形狀,改變顏色,成為了代替物,完全取代了冬嵐身上那些已經完全損壞和殘缺的器官。


    一塊塊連接在冬嵐身上,看起來惡心無比的肉瘤也逐漸開始萎縮,就仿佛其中的能量全部流失了一般,最終化為一節節幹枯的植物纖維從冬嵐的身體上斷開,落到了地上,在落地後瞬間便化為飛灰,最終徹底消失不見。


    那些隱藏在冬嵐皮膚血肉之下,密密麻麻的眼睛仿佛在此時陷入了沉睡,一隻隻合了起來,最終變回了原本皮膚的模樣。


    但是就在此時,就在那些猩紅色觸手逐漸脫離冬嵐身軀的時刻,這隻仿佛藝術品似的藍晶蝶卻是忽然動了。


    隻見冬嵐肩頭上這隻藝術品一般的藍晶蝶忽然毫無征兆的破碎開來,化作一道閃耀的星光鑽進了冬嵐的身軀之中。


    “嗖!嗖!”


    下一刻,無數細如牛毛的藍水晶絲線從冬嵐的身體中激射而出,就像是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凶狠而迅猛,急速的朝著那些還未脫離冬嵐身軀的猩紅色觸須撲去!


    “啪!啪!啪!啪!”


    無數速度奇快的藍水晶絲線就那麽硬生生地鑽進了一條條的猩紅色的觸手之中,碰撞之間帶起道道輕微的爆響,就像是暴雨拍打在塑料上麵的聲音,一時間響成一片。


    纖細但卻堅韌無比的藍晶細絲竟就這麽靠著蠻力硬生生地拉住了正縮退的觸手,然而這卻隻是這場盛宴的開始。


    藍水晶絲線在插入木須之後便開始瘋狂的扭動起來,就像是一條條扭曲怪異的口器,瘋狂的鑽動著,吞噬著猩紅色觸須中的一切,不到片刻,那猩紅色觸須竟然就被吞的連渣滓都不剩,隻剩下一道道星藍的光點在藍水晶細絲之中流淌著,詭異無比,但卻又透露出一種驚心的美。


    藍水晶絲線們在吞噬了幾塊觸須之後似乎還不夠滿意,竟將目標移向了冬嵐懷中的猩紅色木塊之上。


    找到目標之後,這些藍水晶一般的細絲沒有任何猶豫,朝著猩紅色木塊的方向蜂擁而至,一股腦地撲去,帶著一股凶惡的氣息。


    而那猩紅色的木塊竟然也似是感受到了威脅似的,開始像是心髒一般鼓動,一條條泛著冷芒,不同於剛才的剛硬觸手從其塊狀的軀體中拔出,正麵迎上了鋪天蓋地而來的藍水晶絲線,仗著表皮又厚又硬,竟將藍水晶絲線的攻勢完全擋了下來,甚至折斷了不少絲線,一時間竟是戰的有來有回,不可開交。


    一場觸須與絲線之間的詭異攻防戰便在冬嵐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以他的身體為戰場打響,戰鬥的一方是堅硬無比的猩紅色觸須,另一方則是無孔不入的藍水晶細絲,短時間內雙方誰也奈何不了誰,注定會演變成一場耐久戰。


    但這一切都和此時的冬嵐無關了,因為此時的冬嵐又遇到了新的問題。


    。。。。。。。。。


    “疼疼疼。。。發生了什麽?”


    一片黑暗之中,冬嵐逐漸恢複了意識,他感覺自己似乎是在什麽地方躺著,但是渾身卻絲毫動彈不得,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眼皮就感覺像是變成了沉重的巨石,任他如何努力都是紋絲不動。


    又嚐試了一陣子,感覺仍然沒辦法睜開眼睛後,冬嵐放棄了無謂的掙紮,轉而開始回憶起之前的記憶,試圖理解自己究竟是在一個什麽樣的處境中。


    “我記得,我在雕刻鏡子中的自己。。。對,我的想法是對的,我真正要雕刻的就是鏡中的自己,將其雕琢成那怪物般的姿態,接受那怪物般的姿態才是完成儀式的方式。”


    “但是完成了對鏡子中的自己的雕琢之後鏡子卻忽然碎了,然後我就暈了過去。。。”


    “所以我這是回到現實了麽?”


    “也。。。不對,若是回到了現實,再怎麽說也不會變成這種完全動不了卻還能進行思考的狀態。”


    “那麽或許所謂的儀式還沒有結束,接下來是第二段的考驗?不過伊文姐好像也沒說過還有第二階段的考驗啊。”


    “該怎麽辦呢。。。”


    “哢嚓!”


    然而就在冬嵐胡思亂想之際,一道清脆的碎裂聲忽然從冬嵐的麵前傳出,聽上去就仿佛某種硬質木頭斷開的聲音。


    緊接著,冬嵐便發現那原本漆黑一片的空間之中此時竟是開始出現一絲絲裂紋,一道道明亮的光束從裂痕中透出,即使冬嵐的眼睛仍然閉著也依然感覺到眼皮一陣刺痛,過了許久才緩和過來。


    “唔,好亮。。。怎麽回事?能動了?”


    手指微微一顫,緊隨著便一陣霹靂卡拉的爆響,一霎間冬嵐隻感覺身上似乎有什麽東西脫落了,身體就像是掙脫了某種束縛一般,猛地感到一陣輕鬆。


    感受著某種東西的碎片從臉上滑下,冬嵐微微睜開了沉重的雙眼,隨即一副震撼人心的場景便映入冬嵐的眼簾。


    在冬嵐的眼前,一顆造型怪異的樹木傲然挺立著,這棵樹的樹幹呈棕褐色,樹幹根部近乎三,四米粗,整體高度更是至少五十米開外,聳入雲天。


    樹的頂部也不像是普通樹木那般綠意瑩然的滿是綠葉,而是密密麻麻的長滿了某種金燦燦的球狀果實。這些果實在這顆巨樹的頂部均勻地分布著,但唯獨最中央的部分卻是空蕩蕩的一片,從樹底向上看去就像是一道金色的光環漂浮在樹冠之上,充滿了聖潔的意味。


    但是最令冬嵐震驚的卻不是這蒼天古樹的大小,而是那樹幹上半部分的模樣。


    不同於根部的筆直,這顆巨木的樹幹上半部分卻是虯枝盤曲,錯綜複雜,無數粗壯的樹枝從樹幹之中延伸而出,又在某個位置與樹幹互相重疊,互相融合,重重疊放之下竟然構造出了一個人的身影,一個讓冬嵐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我。。啥?”冬嵐呆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場景,巨大的自然木雕就仿佛一位頂天立地,頭戴光環的巨人一般,充滿了神秘與震撼,而更為離奇的卻是,那巨人和冬嵐竟長著同一幅麵孔!


    呆愣愣的看了一會後,冬嵐才猛地反應過來:“等等,這是幻境之中,什麽都有可能,我沒必要如此大驚小怪的。當務之急應該是先觀察一下環境,確認一下這裏是哪裏!”


    “不過在那之前,得先從這裏脫身再說。”感受著仍然動彈不得的身軀,冬嵐歎了口氣。


    “剛才蓋在臉上的東西已經破開了,這個束縛我的東西已經不完整了,那麽應該能掙脫開!”想到這裏,冬嵐深吸了一口氣,開始試圖挪動自己的手臂。


    “哼!”冬嵐發出一道悶聲,整個臉都因為用力的緣故而變得通紅,可謂是連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但是如此而造成的成果也是喜人的。


    “喀喀喀!”


    隨著冬嵐的努力掙紮,更多碎裂的聲音從他身體周圍傳來,有的聽起來像是樹枝斷裂的聲音,有的則像是藤曼扭斷的爆響,但不管如何,冬嵐確確實實的感覺到了束縛自己身軀的力量在逐漸變弱,證據就是一直到剛剛位置都絲毫無法挪動的四肢此時已經能夠微微晃動了!


    “有用!”感受到脫困的希望,冬嵐不禁心中一喜,頓時掙紮的更賣力了。


    然後終於,伴隨著“砰”的一聲悶響,一隻手臂從破裂的外殼之中伸了出來。


    隨著外殼的碎裂,剩下的事就順水乘舟了。


    左手,右手,左腿,右腿,一隻隻肢體從束縛中脫離,直到最後,冬嵐整個身軀都從碎裂的外殼中脫出!


    “真是累人的,幻境搞那麽真實幹什麽!”冬嵐口中嘟囔著,一邊擦了擦額頭的汗,一邊拍打著衣服,將還黏留在之上的棕色碎片紛紛掃掉,露出了有些肮髒的藍色休閑服。


    等將身上打掃幹淨,又確認了一下自己沒受傷之後,冬嵐這才看向剛才自己躺的地方。


    那是一片綠色的草地,上麵被一根根粗細不一的藤條所覆蓋,有的完好無損,有的則已經斷裂,應該是剛才冬嵐撐斷的,而在這一切的中間則是一條粗壯無比的根須,順著看去可以發現這條根須在大概10米外左右的地方連接著那雕刻著冬嵐模樣的巨樹的根部,想來應該是露在地表的樹根之類的。


    而就在這棵樹根之上,卻有著一個長形的坑洞。


    坑洞大約長兩米左右,但寬度隻有半米多,其四周充滿了裂紋和斷裂的木頭碎片,零零散散的,到處都是。從坑洞的邊緣有著許多凸出表麵,伸向天空的木條,仔細辨認的話就能發現這些木條的位置似乎互相呼應,且整體分布勾勒出了一副簡單的人形,似乎在破裂之前這些木條還曾互相連接,共同構築著一個人形的殼子。


    毫無疑問,這個處於巨木根須之中的坑洞就是剛才冬嵐受困的位置,準確說應該是直到剛才還存在在這個坑洞位置的木繭才是冬嵐受困的地方。


    “怪不得剛才動不了,原來卡在木頭裏了!這要是能動才怪了!”冬嵐微微乍舌了一陣,但隨即就開始饒有興趣地看著自己的木頭“蛋殼”,甚至撿起了一塊捏了捏,想要看看有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我這算不算是投胎了一回?不但是蛋生的,還是個木頭蛋生,連老媽都是木頭!”冬嵐玩弄著自己的“蛋殼”不禁吐槽到。


    嗯,是的。這個老媽指的就是那雕著他自己模樣的巨樹。


    “《轉生之我媽是大樹》?《關於我從投胎到大樹裏這件事》?嗯。。。聽起來就像是伊文姐會感興趣的題材。”可能是因為之前為了完成儀式而接受那副怪物模樣的原因,冬嵐的心境發生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轉變,身上有種莫名的輕鬆感,連帶著嘴裏說的話都開始變皮了不少。


    又擺弄了一陣子,冬嵐仍然沒能看出這”蛋殼“有什麽特別的,不管是左看右看,還是翻來覆去,這都似乎隻是一塊普通的木頭而已,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無奈,冬嵐隻能放棄了研究自己”蛋殼“的大業,隨手將木頭”蛋殼”往休閑服的兜裏一踹,將目光轉向了老媽。。。咳,巨樹的方向。


    “果然不管怎麽看都感覺不可思議啊!”走到了巨木的根部,一隻手貼上了巨木那粗造的棕色樹皮,冬嵐仰頭望向了那具幾乎百分之百重現了他模樣的巨大木雕,口中發出了一聲感歎。


    “這麽大的木雕,真的是人能雕刻成的麽?而且連雕刻痕跡都沒有,就像是自然生長出來的一般!應該說不愧是幻境麽?不過這麽真實的觸感。。。”感受著手中粗造的觸感以及那吹拂在他麵龐上的清風,冬嵐情不自禁生起了懷疑,這種無比真實的觸感,真的是幻境麽?


    不管是這巨木的觸感,還是到來這裏之前在靜修室裏所感受到的一切,亦或是那仍然殘存在身上,由於用蠻力破開木繭而劃破皮的微微痛感都太真實了,真實到讓冬嵐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幻境。


    即使是之前,若不是從金屬刻刀的倒影上看到了自己真實的模樣,冬嵐可能永遠都不會發現自己身處幻境之中吧!


    但即使如此,眼前如此真實的一切也讓冬嵐不禁在心底對於自己判斷產生質疑。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冬嵐搖搖頭,把多餘的疑問驅出了自己的腦海。


    “我是在靜修室之中陷入幻境,然後又在幻境中完成了儀式。所以我真正的身體肯定還在靜修室之中,那麽眼前的一切不管多麽真實,也都肯定是幻境。”目光姚望遠方,直到此刻冬嵐這才看到這個未知之地全貌。


    綠茵的平原之上,一根根粗壯的通天巨木拔地而起,每一棵巨木的中段都無一例外的是一座巨大的雕塑,其上雕刻的生物更是千奇百怪。較遠的雕刻被擋住了讓冬嵐看不清具體,但是離他較近的幾棵巨木雕塑上的形象卻是清晰可見。


    其中有長著複眼看上去像是巨狼似的生物,也有雖然是人形但卻沒有五官,反而長著無數觸須的古怪類人生物,還有形狀很混亂無比,讓人無法形容,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生物的雕塑。


    這些古怪而巨大的雕塑十分有規律的排成了兩排,在這綠茵之上形成了一條寬闊的道路。而在那道路的終點,冬嵐看到了一根直入雲霄的巨大石柱。


    “這麽明顯的道路,看來石柱那邊就藏著這個地方的秘密了。”冬嵐讚歎的看著眼前這壯觀的景色,心中也對接下來的目標有了個定位。


    下了決定之後冬嵐沒有過多的猶豫,一個前躍就從刻著他模樣的巨樹樹根上跳了下來,朝著石柱的方向邁出了步伐,幾個健步就消失在了


    然而冬嵐沒有發現的是,就在他離開之後不久,身後那刻著他模樣的巨木雕塑的麵龐之上,一道裂痕悄然浮現,在不到幾秒之中便遍布到了整個雕塑的麵龐。


    “哢!”


    輕響中,一塊巨大的碎片從冬嵐的巨木雕塑的麵龐上脫落,噗通一聲跌落到了草坪之上,帶起了一陣細小的煙塵。


    緊接著,一根晶藍色的絲線便從冬嵐雕塑的碎口中探了出來,它隨風而動,就像是不受重力影響似的源源不絕的從碎口處伸展出,延綿的身軀在半空中盤成了一團。但這條詭異的晶藍色細絲並沒有就此停下,而是像是某種活著的生物一般左顧右盼了一番,在空中晃來晃去。


    很快,它就像是發現了什麽一般,整個纖細的身軀再次延伸開來,湧向了遠處那石柱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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