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雪梅滿臉嬌羞,臉盤子都泛著粉紅色的光,狠狠拽了幾下手裏的帕子,鼓起勇氣說道:“這個時辰日頭曬得很,小哥兒進來喝口茶再走吧……”


    小貨郎一臉驚喜地抬頭看她,兩人視線一對上,又慌亂分開……


    “那,那就叨擾姐姐了……”


    他挑起貨擔,就跟著進了屋。


    “你……你坐吧。”


    “哎!”


    原本在屋外還頗多話說的兩個人,一進到屋裏,便安靜了許多。


    方雪梅拍了拍堂屋門口跪著的老三,還偷偷地掐了一把,磨著牙低聲說道:“去你房裏待著!不叫你不許出來……”


    老三木然起身,剛要邁過堂屋的門檻,猛然想起昨兒晚上,已被那女煞星攆去柴房裏睡了,又趕忙調轉方向,快步朝柴房走去。


    瘋魔的孫老婆子,前兩天跑出去了,直到現在也沒回來。


    現如今,偌大個孫家,隻剩一個啥事兒不懂的娃子待在柴房,還有這兩個幹柴烈火一般的年輕男女。


    “嗬嗬,小娃子調皮,我正教他規矩呢……”


    方雪梅扭過頭,朝小貨郎揚起一抹牽強的笑容,暗恨老三沒眼色,若是讓人家小哥兒覺得她太過惡毒,再厭棄了她……


    定饒不了那小逼崽子!


    心裏想得陰毒,嘴上卻說得好聽,“你先坐著,我去整治幾個菜……”


    “有勞姐姐了。”


    小貨郎起身抱了抱拳,客氣道。


    等她離開後,他暗自打量了一番孫家堂屋……


    隻見孫狗娃那嶄新又略顯粗糙的牌位,正隨意地擺放在布滿灰塵的供桌上,本應該燃著的長明燈,早已經滅了。


    暗沉的堂屋,透著森然,又讓人覺得諷刺。


    見此情景,小貨郎的眉頭,下意識地就皺了起來,可一想到自身的情況,又隻得暗暗歎了一口氣。


    地沒一畝,屋沒一間的他,連今兒晚上在哪落腳,都還是個問題,哪有嫌棄別人的資格?


    方雪梅來到灶房,暗恨孫老婆子那死老太婆瘋得不是時候。


    來了孫家以後,她除了回方家那天,燉過一鍋雞腿外,再沒做過別的活計。


    凡事,都有孫老婆子弄好,她隻管坐享其成。


    可自從死老太婆瘋了之後,啥事兒都得她自己動手。


    雖說有個老三供她使喚,可畢竟年齡擺在那裏,很多事兒就算把他逼死,也做不來。


    如今的她,早沒了之前那股子老黃牛的勁兒,看著這冷鍋冷灶的,連洗菜的熱水都沒有,現在這天也冷,便縮手縮腳地不想動。


    正猶豫之際,身後腳步聲響起,不好意思在堂屋坐著等吃的小貨郎,主動來了灶房,想著幫忙做點啥力所能及的事兒,也好給這小娘子留下個好印象。


    視線相對……


    幹柴烈火,郎情妾意。


    “姐姐,我來燒火可好?”


    躊躇不前的方雪梅,這下不得不咬牙下了冷水,凍得她直打哆嗦。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以前在娘家的時候,她也沒覺得冬天下冷水,是件這麽痛苦的事情啊?


    沒想到,這才剛躺平不過一個來月,一頓飯的活計,竟這般讓人難以忍受。


    好在,身子骨懶下來了,手裏的本事卻還在,等小貨郎升起火,鍋裏的水燒熱,她也就慢慢找著了之前的感覺,手上的動作愈發嫻熟。


    她有心在這個俊俏的小哥兒麵前表現一番,本性也不是個摳搜的人,不但殺了隻老母雞燉在鍋裏,還炒了一個韭菜炒雞蛋,足足打了六個雞蛋下去,撲鼻的香味,讓小貨郎不住地吞口水。


    一個時辰後,漸入佳境的兩人,終於一前一後,把飯菜端上了桌。


    方雪梅拿起他麵前的碗,連湯帶肉盛了滿滿一碗。


    最上麵,還蓋了個大雞腿,學著妹妹的腔調,說起了場麵話……


    “家裏實在不像樣,也沒啥招待的,一頓家常便飯,你可別見外……”


    “不見外,不見外……”


    小貨郎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到盛著雞湯的大碗裏去,嘴裏喃喃著回道。


    你來我往客氣了一番,他便開始大快朵頤起來,手裏的筷子就沒停下來過。


    看得方雪梅都忍不住心疼,不住地給他舀湯添飯……


    她自己倒是不怎麽吃得下。


    孫家原本養了十好幾隻雞,一天少說也能撿上三五個雞蛋。


    在她的淫威之下,孫老婆子幾乎頓頓都有雞蛋上桌,每隔三五天,還得殺上一隻雞,隻她一人吃。


    小貨郎三大碗雞湯下肚,又吃下去兩大碗飯,肚子裏總算有了貨,便開始抹眼淚,上演深情戲碼……


    “姐姐你是好心人啊,說來慚愧,我活了近二十年,還從來沒吃過這麽好的一頓飯……”


    方雪梅忙拿出帕子替他擦淚,順著他的話道:“喜歡吃就多吃點,咋還哭起來了?”


    小貨郎鼓起勇氣,一把抓住她白嫩的手,淒淒慘慘地哭訴道:“嗚嗚嗚……我三歲沒了爹,五歲沒了娘,阿爺阿奶死得更早,見麵兒都沒見著過,這麽多年來,都是跟在大哥屁股後麵,饑一餐飽一餐地長大……”


    “大哥三個月前成了親,大嫂又是個爭氣的,才嫁過來一個多月,就嘔了酸水……”


    “這一個多月,她借著肚子有貨,生了不少事兒,非說看到我就渾身不得勁兒,不但飯吃不下去,連覺也睡不好。”


    “我心裏也知道,這是借機趕我出門呢,可大哥有了媳婦兒,就忘了我這個相依為命過的弟弟,眼裏隻有新娶回來的大嫂,我們兩兄弟一起走過的苦日子,他,他是再也記不起來了……”


    “昨兒下午,不僅任由大嫂把我這些年賺來的銀錢洗劫一空,還眼睜睜地看著她把我貨擔裏的那些個值錢物件兒,搶走了一大半,最後,竟跟著他媳婦兒一起,拿掃把將我打出了家門,讓我再也不許回那個家……”


    “村裏人都伸長脖子看戲,我一腔的委屈無處訴說,頭一件想到的事兒,就是來見你一麵。”


    “明知道天兒馬上就黑,我還是抬腳就過來了,今兒早上天剛朦朦亮,我便到了,可費盡千辛萬苦到了這裏,卻又害怕來見你,就怕你瞧我不起,猶猶豫豫磨蹭到這會兒,才敢過來……”


    “說實話,我……我今兒晚上住哪兒,都還是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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