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上的藥粉,又被方雪梅的眼淚,衝刷得一塌糊塗,鼻涕就更不用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怕疼不敢擦,直接流到了嘴唇上。


    “你先吃著,我去外頭看看,有啥事兒,就叫阿娘一聲……”


    李氏也不想在這兒多待,扭頭就出去了,怕小娃子不小心進來被嚇著,還體貼地關上了房門。


    方雪梅吃一口飯,抽泣一下,吃一口飯,抽泣一下,直到外麵響起賓客離開的聲響,也沒人再進來看一下她,包括她的好婆婆。


    她自我安慰著:“今兒這麽忙,阿娘定是忙得抽不開身,要不然絕對不會不管我的。”


    陳大江兩口子把一眾賓客送出家門,做吃食生意的掌櫃娘子王大娘,磨磨蹭蹭地留在最後……


    對李氏說道:“你那兒媳婦兒也實在可憐,原本答應過神醫不往外說的……”


    李氏驚喜地問道:“你是說,你知道神醫在哪兒?”


    王大娘說道:“是我娘家那邊的親戚,他因一天到晚對著病人,實在膩煩得慌,便想著回來換換心情。”


    李氏忙給當家的使眼色,嘴裏說道:“哎呦!真是那丫頭命好,遇見你這個大善人,話說……你娘家是哪個村的?”


    見王大娘扭捏著不說話,她拍了拍腦門,一臉懊惱,“瞧我這腦子,我們這人生地不熟的,還得請你再發發善心,明兒陪我們走一趟……”


    正在此時,陳大江拿著一個沉甸甸的紅封出來了。


    李氏接過,眼明手快地塞進了和她一同過來喝喜酒的小孫子手裏。


    王大娘笑著推辭:“陪你們走一趟就走一趟,紅封就不用給了……”


    說著,就彎腰去孫子手上搶,娃子不願意,一下就跑開了。


    “這孩子,一會兒回家叫你阿娘收拾你!”


    “嗬嗬嗬!這娃子機靈,是個好的,你別再追得把他摔了……”


    李氏笑嗬嗬地勸著,雖說去了個紅封,卻也真的開心,要是能把方雪梅的臉治好,再給個紅封也值了。


    兩人約定好明兒吃過早飯就動身。


    和李氏好生客氣了一番,王大娘樂滋滋地離開了。


    李氏扭頭去問陳大江,“包了多少?”


    “三百文。”


    “這王大娘,可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三百文就三百文吧……”


    李氏歎了口氣,說道:“既然打聽到了神醫的下落,大夫那裏就不用去看了。”


    陳大江點頭,少不了把自己的懷疑說了一遍,“可能是我想多了,不能這麽湊巧的。”


    李氏眼珠子轉了轉,思慮了半天,說道:“能治好還是盡量治好吧,今兒那麽多人都知道她是被咱家的騾車摔的,就算查出來啥內情,外人也不一定會信,咱過後要再拿這事兒出來說,別人定以為我們想要甩了方雪梅這個包袱,找來的借口呢。”


    “說的也是。”


    陳大江認同地點點頭。


    外麵的棉布已經幹了,二舅母進來幫新娘子把臉包上。


    她看著麵前麵目全非的外甥女,心裏心疼又愧疚,手不住的抹眼淚,“可憐的丫頭,都怪舅母沒把你照顧好……”


    方雪梅知道不關她的事兒,但心裏有一肚子火,語氣自然好不到哪兒去,“行了行了!您明知道我臉這樣,還一直拿眼淚引我,安的是什麽心?”


    二舅母一愣,心想也是,要說這會兒最難受的,就是外甥女這個受害者,頓時把眼淚收了回去,再沒敢說什麽,輕柔地幫她包好臉,就出去了。


    暗自發愁,明兒回了石子村,該怎麽跟大姑姐兩口子交代。


    陳家富一臉猶豫地在新房門口徘徊了老半天,最後一咬牙進了新房,摸摸索索翻出自己的替換衣裳,就逃也似的出了房門。


    那架勢,仿佛身後有惡鬼在攆似的。


    方雪梅還以為他終於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過來安慰自己的,正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一顆枯竭的心,又開始死灰複燃……


    誰知對方,卻臉都不朝自己這邊扭。


    心頓時就涼透了。


    “陳家富!我方雪梅既然進了這扇門,就由不得你不認!”


    她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咬牙切齒地咀嚼著這句話,眸子裏迸發出莫大的恨意。


    陳家富對她的恨意一無所知,一出房門,就屁滾尿流地撲到李氏身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哀求道:“阿娘,您就可憐可憐我,今兒晚上讓我在別處睡吧!”


    李氏想想新兒媳婦那張臉,再看著麵前幾近崩潰的兒子,說不心疼是假的。


    見阿娘的表情有所鬆動,陳家富再接再厲,“您都不知道她那張臉,被包得嚴嚴實實的,要不是留了三個黑漆漆的洞,都分不出正反麵……”


    他剛才雖沒正眼看,但卻忍不住地用餘光掃了一眼。


    那一眼,現在想起來還瘮得慌,隻見方雪梅穿著一身紅,整個頭麵都包裹著森冷的白布,兩個黑漆漆的眼洞,正冷冷地盯著他……


    李氏也被他的描述,嚇得直打哆嗦,“行吧,隻是你幾個舅舅都舉家來了,咱們家本就住不開……”


    “我去腳店裏麵對付一晚就成!”


    陳家富在老郎中給她治傷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這會兒是脫口而出,“反正也就這一晚,明兒便退客了。”


    “那你注意點,晚些去,明兒早些回來,腳店掌櫃雖是個嘴嚴的,也盡量別叫外人看見,省得被人指指點點,不管是你還是雪梅,都叫人看笑話。”


    “知道知道!”


    得了阿娘的同意,他整個人都鮮活了很多,去往洗澡房的步伐,也輕快多了,看得李氏心裏陣陣酸楚。


    成親當晚,新郎不在新房裏睡,怎麽也說不太過去。


    她會做人,便想怎麽著也該去跟新娘子說一聲。


    對方雪梅這個新娶回來的兒媳婦,她雖有些嫌棄,怕卻是不怕的,可有了剛才兒子的那一番描述,心裏就止不住的發毛。


    可這種事兒,自然知道的越少越好,除了自家男人,她誰也不想告訴。


    作為老公公,大晚上的,進兒媳婦房間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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