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把她送到家,又急匆匆地回了二房。


    留下方老婆子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不一會兒,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天已經黑了。


    眼前黑漆漆的一片,讓她一時分不清是夢是醒,空前的孤獨感席卷而來,幾乎要將她拉進地獄裏去。


    方老婆子悲從中來,淚水模糊了雙眼,哭著哭著,又睡了過去。


    直到要吃晚飯了,方家眾人才想起,還有一個老娘沒過來。


    “老三,你去叫一下阿娘過來吃飯。”


    方正田心裏也不好受,自然不想往那死老婆子跟前湊,省得再找閑氣來生,便找到人群堆裏的弟弟,打發他去叫。


    方老三正跟村裏人侃大山呢,隨口就把這活推給了媳婦兒,三嬸抓了一把瓜子,磕著出了院門。


    看到外麵那一棵棵的大樹,在朦朧的月光下抓牙舞爪的,仿佛一隻隻吃人的野獸,時不時還有一兩聲怪裏怪氣的鳥叫聲,她就有些怕。


    站了好一會兒,也沒能鼓足勇氣邁出腳去,她反身進了院子,打算回去叫當家的自己去,可一進來,就看到大家端碗拿筷的,準備吃飯了。


    她頓時就把這事兒拋腦後去了,自顧自地占了個好位置,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這麽快就回來了?”


    “阿娘呢?”


    “接過來沒?”


    三嬸盛飯的時候,被正好也來盛飯的三叔碰到。


    三嬸心頭一震,這才想起為了能占個好位置,竟然把老婆婆給弄忘了。


    “呃……阿娘她睡了,嗯,睡著了。”


    她腦子裏靈光一閃,替自己找補道:“我想著,一會兒讓二嫂盛點帶回去就行,這麽晚了,深一腳淺一腳的,阿娘又睡得迷迷糊糊的,別再給摔了。”


    “行。”


    三叔點頭,覺得媳婦兒說得有道理。


    ……


    “來了來了!新娘子回來了!”


    “快把大簸籮放好……”


    “椅子!靠背椅拿過來……”


    太陽剛剛落山,陸家的眾人,就聽到了嗩呐聲,一眾親朋頓時手忙腳亂起來。


    “快快快!你們幾個跟我去你小嬸家躲躲,千萬別跟她碰麵,要是碰出火氣來,一輩子都不得安生……”


    老林氏火急火燎地招呼著兒女媳婦。


    她啥也顧不上了,拉著兩個女兒便急衝衝地出了院門,後麵緊跟著陸文星兩口子,一同躲進了隔壁家的後院。


    這邊的習俗,婆家人不能和新娘子碰頭,否則會被新娘子記恨上,一輩子吵吵鬧鬧,家裏不得安寧。


    有些不厚道的老人,為了壓住新兒媳的氣焰,會躲在堂屋的板樓上,(把木板架在橫梁上,形成上下兩層,上麵用來放糧食之類的,可以起到防潮和防老鼠的作用)。


    站在堂屋門正上方,叉開腿,讓新娘子從他們褲襠下鑽進來,好讓新娘子這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任勞任怨地給他們家當牛做馬,還能任由他們打罵。


    老林氏是個厚道的,自然不會用這種法子,來整治新兒媳婦。


    隨著新娘子進門的炮仗一響,林氏隻覺一陣眩暈,隨後便幹嘔起來……


    “咋了咋了?孩他娘,你這是咋了?”


    耳邊充斥著陸文星焦急的聲音,林氏卻沒法子說話,隻得蹲下身子,隻等熬過這一波。


    老林氏頓時喜上眉梢,朝咋咋呼呼的大兒子輕推了一下,“啥咋了咋了,定是這幾天,為著文且那兔崽子的親事,給累著了!”


    “一會兒,把你媳婦兒扶進房裏歇歇,省得再和文且媳婦兒衝撞了。”


    這傻缺兒子,自己幹出來的好事兒,還問別人咋了!


    娃子小氣,揣上不到三個月,不好拿出來說道,更不能和新娘子衝撞了。


    阿花已經六歲多了,她已經盼了好幾年,隻是嘴上忍著沒說。


    畢竟,孫子孫女已經各有了一個,她體弱多病,出不上力也幫不上忙,家裏家外全靠著大兒媳婦一手操持,她實在沒那個臉。


    沒想到,小兒媳婦兒一進門子,大兒媳婦兒就有了響動,這麽看來,文且媳婦兒可是帶著福氣進門的。


    稍稍緩了緩,林氏回想起日子一向很準的月信,已經過了好些天沒來,這些天忙著小叔子的親事,愣是沒注意到,直到這會兒才猛然反應過來。


    馬上又要添個娃子,她心裏自然是高興,隻是這會兒當著婆婆的麵,也不好把揣娃這事兒告訴自家男人。


    怕萬一要不是,自家男人這裏還好說,在婆婆麵前,可就鬧了笑話。


    心下,也覺得這新娶回來的弟媳婦兒,氣場定是和自己合得來,一嫁進來,就給自己帶了一個好消息。


    鎮上的常大夫,這會兒也在家裏喝喜酒,她壓下喜意,和陸文星說道:“可能是吃壞了啥東西,一會兒讓常大夫給號個脈看看……”


    陸文星點頭,“行。”


    老林氏也覺得兒媳婦想得周到,讓大夫看看也好,頭三個月最是關鍵,好些婦人一個不小心,就落下悔恨終生的遺憾。


    “老大媳婦兒這幾天累得夠嗆,好在老二媳婦兒進了門子,從明兒起,你就好好歇歇,讓她先熟悉一下家裏的活計。”


    “這……”


    林氏有些意動,抬眼朝自家男人看去。


    陸文星附和道:“阿娘說得是,這些年對文且,你是真正做到了長嫂如母,如今媳婦兒也替他娶回來了,既然你身子不舒服,他們倆回報一二,也是應當的。”


    聽了男人的話,又見婆婆頻頻點頭,林氏很是感動。


    她盡心盡力地為小叔子操勞親事,真正的目的,是想早日讓他成個家,再把他分出去。


    從沒有起過,趴他們兩口子身上吸血的念頭。


    不過,自己如今剛揣上娃子,月子淺,要是能有弟媳婦兒的幫襯,卻也是好事一件,要是兩妯娌能處得來,晚上一兩個月分家也好,最起碼等她這胎坐穩再說。


    方雨桐怎麽也沒想到,還沒拜堂呢,婆婆和大伯哥兩口子,就已經給她安排好了活計。


    睡得迷迷糊糊的她,剛被劈裏啪啦的炮仗聲吵醒,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才想起她正在花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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