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佳節,福利送羊也有潛規則。


    大壩水管站隻能送到水務局長這一級,縣直屬部門是不能送的,這叫招搖過市。


    古代就叫僭越,(水務局)局裏會絕對不容,下屬單位大壩水管站這麽做的,認為大壩水管站站長郭成奎另有所圖。


    中秋佳節,送福利有大講究,給西河縣水務局各科室,依照管轄隱形權利的大小,給各處(科室)處長送的羯羊重量也不相同。


    大壩水管站福利送羊,給水利局各科室並不是人人都有。


    隻限於一把手,重要(科室)的一把手才有份。


    對於個別位高權重權的副處長,送羊,偶爾有,不過這種現象極少。


    這就叫權力異化,狗眼看人低,有一個規則是科室副處長,見基層單位沒有給他送福利羊,不能抱怨下屬單位。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熬吧,熬到位置上,中秋羯羊才有你的份。


    在西河縣下屬單位送重大禮品,上級可以不要,那叫受賄。


    但人家送羊,這是一種禮節,不收,就是跟下屬過不去。


    下屬給上級送羊,反而覺得有麵子,說明上級有威望。


    不送羊上級有一種失落感,落魄的鳳凰不如雞,虎落平川被犬欺。


    所以部屬給上級送的不僅僅是一隻羊,而是權利、威望、尊重。


    大壩站副站長郭成奎,給水務局各科室送羊,不需要那麽多細枝末節。


    其實也並不是都給各(科室)送,看下屬單位和水務局(科室)有沒有業務往來。


    郭成奎是一個心細如發的人,心有靈犀一點通,管理員趙雷,會計餘得先也是有心人。


    不用他親力而為,就和各(科室)處的處長們熟悉了,他工作就好展開。


    水務局辦公室毛處長的家,他必須親自送到,一個鄉的人,對他這個土包子還比較尊重。


    毛主任從鄉裏的文書幹起,寫了幾篇豆腐塊文章,借調到水務局辦公室,也是從臨時工幹起。


    隻不過毛中福多識幾個字,所以他和郭成奎有相同的經曆,察言觀色。


    他不但和郭成奎是上下級同僚,而且還帶點情義。


    辦公室主任毛中福知道基層工作的郭成奎苦衷。


    擋擋……


    郭成奎敲開了水務局辦公室主任毛中福的門。


    毛中福開門,一看是郭成奎,再看後麵編織袋,就知道送福利羊肉,他把門開大了。


    會計趙雷,管理員餘得先抬著一個編織袋子輕輕的放在客廳旁。


    坐……


    毛中福招呼著客人。


    郭成奎不客氣的坐在沙發上。


    做、做、做……


    毛中福又招呼會計趙雷,管理員餘得先。


    他趕緊從桌子上拿出一盒戈壁煙遞給了趙雷、餘得先。


    我們先洗洗手。


    會計趙雷,管理員餘得先手上有血跡,還有羊毛,這樣不吉利,手上帶血到領導家是忌諱。


    所以毛處長親自打開衛生間的水龍頭,拿來了暖瓶,倒了熱水。


    會計趙雷,管理員餘得先洗手的間隙,郭成奎發牢騷說:“毛主任,我知道你老婆是農村的,孩子多,有父母,給你送了一隻老母羊,內髒也沒有去除,又給你多加了一副羊內髒,不要見怪。”


    毛中福用眼角餘光略略一掃編製袋子,看見大袋子裏麵套著一條小袋子,他才知道他們上樓費勁的原因。


    我怎麽會嫌棄你們呢?羊肝髒也很好吃,爆炒羊肝我爹就愛吃。


    郭成奎殷勤的向毛中福示好說:“那就好,我送禮路過大壩村,給毛叔叔留下了兩副羊下水。”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郭成奎還是比較仗義。


    不吃苦中苦,難為人上人,所以有時選擇比吃苦重要。


    隻不過毛處長比郭成奎有心計,先升職到辦公室主任,但是生活經曆是一樣的,就這樣他們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還沒有吃嗎?


    會計趙雷,管理員餘得先也坐在了沙發上。


    毛主任知道他們送羊還沒有吃飯,就趕緊招呼妻子說:“老婆做飯,袋子裏羊肉,炒一盤蔥爆羊肉,做一鍋行麵揪片子。”


    會計趙雷,管理員餘得先開口說話:“不麻煩,毛處長了。”


    毛處長感慨說:“你們送羊也不易啊。”


    郭成奎娓娓道來說:“送羊結束了,財務處張處長、(渠道)審計處劉處長、業務辦宗主任,水務局派出所,小水庫管理處魏處長、渠道管理處苗處長·····


    都是五十斤以上的羯羊。


    毛主任隻有給你送的是老母羊。


    隻是小水電管理處、人工降雨辦、防汛應急辦和我們(大壩水管站)站,沒有業務往來,所以沒有送羊,你是最後一家。”


    “我們大壩水管站送佛送到西,改燒香的燒了,磕頭的磕了。”


    小水電管理處李處長,李明就要調任小水庫管理處,原來的魏處長就要調走,水務局辦公室毛主任神秘兮兮的說:“我給你透漏個風聲,據說小水庫管理處魏處長對壓縮農業用水,擴大工業用水,統籌水費上繳財政,有異議,縣長何惠明不高興,市長祁連雪不滿意,免職了,這是內部消息,還沒有公布。”


    新的處長是小水電管理處處長李明。


    毛中福透漏了不該透露的人事變動,他是向郭成奎示好,吃了人家的嘴軟,拿了人家的腿短,盜亦有道,他為郭成奎透漏不是秘密的秘密,為官之道。


    人都是注重眼前利益的,這與自私無關,一個企業不管是盈利八萬,還是盈利八百萬,對老總是不一樣的,對職工員工是一樣的,員工最關心是不是我比同事多拿了一百元。


    農業用水縮減了,工業用水擴大了,對於小水庫管理處而言,不僅僅是大壩站給送羊,還有別的站····


    郭成奎是何等的聰明,水務局辦公室毛主任一點撥,他醍醐灌頂。


    悟性還得靠自己,風過青竹,風過而竹不留聲,雁度寒潭,雁過而潭不留影。


    所有的妙手都是建立在別人錯誤的基礎上,高明的獵手捕獵都是看到獵物的破綻。


    如同冬天雪地狂野裏奔跑的麋鹿,老弱病殘得麋鹿,總是首先倒斃在雪地的曠野裏。


    工業用水,現代的科技水平隻要有一個流量計,就可以精確計量到一杯水的精度。


    人家隻要申報了,嘩嘩的水管子就會自然的流啊流。


    水是最昂貴的,也是最廉價的,人家還交不起水費,那是一個笑話而已。


    一個家庭節約一方水,或者一個單位節約一千方水。


    對於大壩水管站的員工沒人在乎,可事情就是那麽殘酷。


    他們在乎的是多分福利,多發工資,少挖渠道鵝卵石。


    可西河縣大壩鄉這幾年,村民私自開墾大量的荒地。


    大壩村計劃外配水,當然要比計劃用水價格高。


    什麽滲漏量、蒸發量、水流量、渠道截麵積……


    大壩站副站長郭成奎最善於平衡村民的利益,自己也會打如意算盤。


    當然西河縣小水庫管理處也得到了實惠,水庫的水量沒有變,收益卻增加了,合理正當的上繳財政,結餘的隨他支配。


    其中的奧妙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大量計劃外用水,於是清淨透徹滋養人的水變成了錢。


    一切都是有價值,就是用金錢來衡量的,最普通的東西除了水可以分割,不同的人用不同而水。


    但現在還沒有辦法把空氣能隔開,所以我們呼吸同樣的空氣。


    大壩站副站長郭成奎把水費,按計劃上繳到,西河縣水務局西小河水管處。


    西小河水管處再交到水務局,水務局財務處再上繳財政,無論怎麽繳。


    最底層大壩水管站總有一些結餘的水費,多數人向往生活的美好,不湊巧變成少數人實現利欲的墊腳石。


    郭成奎可以隨意支配水,五十畝的胡麻,藍盈盈的胡麻花盛開,榨油。


    或者變成碧綠的原野,一望無際的綠草,白色的羊群點綴在其中,成為大壩站的農場。


    對大壩水管站而言,農場水是免費的,於是水通過再循環,就變成了油、羊,免費的福利。


    毛主任的老婆是個利索女人,一碗香噴噴羊肉行麵揪片,熱氣騰騰的端在茶幾上,毛主任也是一個客氣的人,他從廚房裏端出來一小碟糖蒜,一碟灰綠的醃沙蔥。


    吃,吃,都是自家人。


    會計趙雷,管理員餘得先有點拘泥,西河縣人迷戀權利滲透到血液裏,畢竟毛主任是辦公室主任,也是副科級。


    會計趙雷說了句真話:“殺了幾十隻羊,到人家吃不上一口熱乎飯。”


    “”毛主任也是我們大壩人,搬到城裏也就是三四年,沒架子。”


    吃吃吃,不要客氣。


    郭成奎安慰他的手下。


    這回才感到肚子餓了,長時間在樓道口扛羊,是一個力氣活。


    一頓羊肉行麵揪麵片,原來那麽香,郭成奎幾個和毛主任一下拉近了距離。


    “老婆子快些,磨磨唧唧的羊肉炒熟了。”


    毛主任倒也隨和,一個農村娃混到這一步不容易,不能虧了受苦的人,毛主任是讀書人,知道禮數。


    幾筷子,一碗行麵揪片子,郭成奎的碗就見底了。


    滿上。


    毛主任站起來給盛飯。


    自己來。


    管理員餘得先站起來,拿起了郭成奎的空碗,恰好毛主任老婆子端著一盤蔥爆羊肉放在桌子上。


    毛主任老婆給空碗盛飯去了。


    郭成奎用筷子夾起了一塊羊肉邊吃邊說:“老毛自家養的羊,羊肉香著呢?就是有點少,過年我再送你一隻大羯羊。”


    毛主任客氣的說:“都是自己人,吃吃。”


    吃飯的間隙,郭成奎眼睛盯著電視畫麵。


    毛主任客氣的對郭成奎說:“老郭,吃飯,電視有什麽好看的。”


    郭成奎看的電視是《動物世界》畫麵,在非洲大草原,一群獅子出來捕獵,領頭的是一頭雄獅,它們的獵物是一頭強壯的野公牛。


    四頭瘦弱的母獅向野牛撲過去,肥壯的雄獅卻不走了,它趴在草叢中像沒事一樣。


    當母獅們跟野公牛殊死搏鬥時,雄獅懶洋洋地在草叢中打滾。


    雄獅剛打幾個滾,一頭母獅被野牛的利角洞穿了肚子,不得不撤出戰鬥。


    另外三頭母獅奮勇撲向牛頭,終於咬住了野牛的喉嚨,龐大的野牛像山一樣倒下來。


    野牛一倒,雄獅就從草叢裏站起來了,它小跑過去,挑最好的牛肉下口。


    三頭剛剛搏鬥結束的母獅和小獅子圍著死牛,也要吃牛肉,可它們還沒碰到牛皮,就被雄獅呲牙咧嘴地趕走了。


    直到雄獅吃飽後,它才把牛肉讓給母獅和小獅子。


    那頭被牛角洞穿肚子的母獅,慢慢走到一個水塘邊,想喝一口水,但它探了探頭,卻沒喝成,身子一晃,倒下去,再也起不來。


    “這頭母獅死了。獅群捕獲了野牛,卻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如果雄獅參加戰鬥,那頭母獅就不會死。


    雄獅長副威猛的身骨是幹什麽用的?


    會計趙蕾顯得有學問的樣子說:“不是公獅子不捕獵,而是公獅子的地位高到一定程度以後,公獅子職能發生了變化”。


    郭成奎罵罵咧咧說:“媽的,什麽變化,明明就是不勞而獲嗎?”


    毛主任語重心長的說:“老郭,公獅子看家護院,協調關係。”


    我老郭是母獅子,你就是公獅子。


    毛中福笑嗬嗬的說:“人就是人,怎麽和獅子比較呢?你是幾十年老水利了,又不是不知道,在外麵可不能這樣發牢騷。”


    “我知道你們基層辛苦,發點牢騷正常,在外麵你可不能這樣說話,以後說話悠著點,我和你是朋友關係,吃不吃羊肉沒關係,他們不吃,你的農場從那裏來?水又從那裏來?這是鐵板上釘釘的事情。”


    哎……


    給水務局準備的三十隻羊怎麽樣了?


    郭成奎心裏憋著氣說:“這是份內的是事,就不要再提了。”


    “大壩水管站三十隻羊準備好,我是辦公室主任,也是我的工作,到時我挨罵,你吃不了兜著走,我們也有我們的難處。”


    “現在水費統籌,上繳財政,要錢、修渠、還有你們的工資(編外臨時工)、辦公經費····


    那一樣不需要協調,我們也有人管,不是荒坡上的黃羊,想怎麽就怎麽?


    老郭,工作的事情就談到這,你不言,我不語,彼此心知肚明,我又不是販羊的羊販子,要你三十隻羊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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