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人還不敢擅自離場,一盞茶的時間裏,內務司前前後後來了不少人。


    季落落回寢殿後,雲瀛一直留意著她用過的碗碟,若是有人接近,定要記住那人的身形容貌。


    不過,一直未發現可疑之人。


    後來由內務司的掌事親自出麵,將那些吃食碗碟一並收於箱中帶走。


    臨走之前,那掌事匆匆說道:“今日淑妃娘娘身體欠安,聖上交待宮宴提前結束,請各位大人先行回府吧。”


    蘇瑩瑩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笑,墨軒用餘光瞥到後,眉頭微蹙,將酒杯重重放下,嚇得她一個激靈。


    酒被潑灑出了大半,動靜著實不小,墨軒隻能抬手扶額,假裝微醺。


    蘇瑩瑩立刻從懷中拿出絲帕,不停地替墨軒擦拭衣上的酒漬。


    雲瀛看向對麵的墨軒,無奈地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他,此事非他們能置喙的,隻能回去等消息。


    墨軒微微點頭,想來這也是季落落必須要麵對的關卡,他們能幫到的十分有限。


    待眾人差不多離去後,他也緩緩起身走向殿門口,蘇瑩瑩連忙跟在他身後,還不忘回頭狠狠地瞪了雲瀛一眼……


    出了宮門後,馬車寥寥。


    雲瀛與蕭溪塵走到雲霽身邊,他們三人隻乘了一輛馬車。


    雲霽一路微眯著小憩,想來這種事情他們都見得多了,並不覺得有何驚訝。


    自聖上繼位起,朝中大臣們就開始逼迫他立後,哪怕為先皇守孝,也可以先定個人選,再辦封後大典。


    不過這些提議都讓君星懷給擋了回去。


    如今兩位妃嬪已經入了宮,延續皇室血脈這事兒就被提上了議程。


    這宮宴上下幾十號人,偏偏就季落落腹痛不適,很難說隻是個意外。


    或許,有人已然開始暗中籌謀了......


    雲瀛思量著,如果季落落身邊能有個信得過的大夫就好了,一來能時刻為她精力調理身體,二來也能提前設防擋住一些爾虞我詐。


    隻不過光有大夫也不行,後宮那麽多醃臢手段,那些招數還得靠季落落自己來化解。


    飲食起居、日常出行,如果深究起來,每一個細節都需要格外留意和防範。


    不過,君星懷也不至於什麽都讓季落落一人在前麵頂著,今日來看,他不查出個結果怕是不會輕易罷休。


    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呼嘯而來,雲瀛的思緒被打斷。


    她好奇的打開車窗,向旁邊看去。


    疾馳而來的都是都城司的人,黑衣軟甲與夜色融為一體,為首之人不必懷疑自然是君星淵。


    雲瀛迅速關上窗,生怕他看見自己。


    “爹,我拜托您的事情如何了?”雲瀛這幾日也沒好意思催促她爹,此刻想起,便裝做隨口一問。


    雲霽睜開雙眼,似乎也聽到了方才外麵的動靜,他說道:“為父遞過拜帖,不過王府的人回話說睿王近日公事繁忙,暫時無暇見客,咱們隻能再等等了。”


    那日睿王送的這些賀禮也震驚了他,女兒的吩咐他會照辦。不過若沒有對方的首肯,這麽一車的貴重物品也無法直接運過去。


    雲瀛輕輕點頭,她就知道此事沒那麽容易。


    一個人若想有空,隨時都會有,但若真不想相見,那便永遠都沒空。


    希望君星淵是真的公務繁忙......


    深夜還要進宮,想必是聖上急召,有他們出手徹查,她也能放心了。


    長樂宮一片寂靜,季落落喝過湯藥已經歇息了。


    勤政殿卻是燈火通明,地上跪了一片內侍宮女,君星懷也沒有要讓他們起身的意思。


    君星淵自殿外走進,徑直來到書桌前。


    他瞥了一眼跪著的眾人,向聖上行禮說道:“啟稟皇兄,臣弟已查明,今晚淑妃娘娘的膳食經尚食局、內務司傳至正殿,中間經手共有六人,分別是內務司的司膳、殿外的內侍,長樂宮的內侍與淑妃娘娘的貼身侍女,中間無人動過手腳,有旁邊的侍衛可以作證。臣弟又派人查驗了吃食,並與殿內其他人的份例做比對,發現淑妃娘娘的料汁比常人多了份蟹膏,同時減少了黃薑的用量,才導致寒涼過度。此番操作對身體的影響因人而異,若淑妃娘娘本就體質虛寒,則......”


    還未等他說完,君星懷已經將茶杯拿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怎麽,有的人不能生,就讓淑妃也生不了嗎?”他怒吼道。


    “皇兄息怒。”他聞言半跪在地,一屋子的奴才都瑟瑟發抖,將頭埋在地麵上,仿佛看不見就能當一切不存在。


    “阿淵你起來,繼續說。”君星懷深呼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是,既然鎖定了是吃食的源頭出了問題,內務司便難辭其咎。可惜,臣弟晚了一步,負責這道菜品的宮人,已經自盡。”


    “死了?”


    “臣弟從他的住處搜出遺書和銀兩,可能是怕來查的人看不見,都擺在了最顯眼的位置。”


    接過那遺書,上麵說這個宮人認為淑妃娘娘出身不高,難配妃位,為保大盛皇嗣血統,以死明誌,望聖上明鑒......


    君星懷氣笑了,果然想拿季落落的出身大作文章。


    他放下紙張,暫時將怒氣壓下。


    然後看向地上跪著的內務司掌事,問道:“何掌事,你說此事朕該如何處置?”


    何掌事哆嗦著不敢言語,隻能一直說著奴才該死。


    “何奎辦事不利,杖責二十,罰俸半年,官降一級,其他相關人等由都城司酌情處置,都帶下去吧。”


    “是。”君星淵抬手,門口的侍衛們收到指令,盡數將殿中之人帶離此處。


    這事情看似已經揭過,何奎來還以為人頭不保,沒想到竟還能活著,雖然職務被降了一級,但聖上又沒指派誰來接替他的位子,一切還能籌謀。


    他抬手擦拭額頭的冷汗,直到被人拖起,還不忘高聲謝恩。


    待殿內隻剩他們二人時,君星懷問道:“你說今夜之事,幕後之人會是蘇太後還是蘇卿卿?”


    “方才人多眼雜,臣弟並未說全。那自盡的宮人今日還配有一助手,有人交待此人頗為麵生,還以為是新來的內侍,臣弟循著樣貌去核實,發現尚食局已經查無此人。”


    “所以這自盡的宮人成了替死鬼,而在吃食上動手腳的另有其人,這遺書應該也是偽造的吧。”他將那紙張又拿起來仔細觀看,紙墨均是最普通的製式。


    “能打通這諸多環節又能悄然退出,貴妃娘娘怕是還沒有這個能耐。”君星淵意有所指,不是蘇卿卿那就隻剩下蘇太後了。


    既然對麵敢如此行事,當然不會留下把柄,此刻那人恐怕早已離開皇宮,消失在茫茫人海。


    “後宮爭奪不休,得利者自然最受懷疑,蘇太後這是把她的親侄女放在火上烤啊,她也真是舍得。”君星懷明白幕後之人是誰,可惜一個母親之名,便輕易不能拿她如何。


    “貴妃娘娘還是心向蘇相,沒有以蘇太後馬首是瞻,自然是要受點教訓的,雖然蘇家內部有些分歧,但她們總歸目標一致,能讓淑妃娘娘遭難,對於貴妃而言,也是受益的,她自然不敢與太後計較。”


    “這遺書的內容,朕不希望有第三個人知道,阿淵,你私下傳朕口諭,宮城內如有膽敢妄議淑妃出身者,格殺勿論!”君星懷也感覺疲累,今日已不能再回長樂宮,隻能宿在這邊。


    “是,皇兄。對了,北境傳來可靠線報,臣弟要即刻出發去北燕。”他這幾日全力追查贓銀流轉的鏈條,除了幾個世家吐出來的,大頭其實還是流進了蘇太後和蘇勝的腰包,他們已經順藤摸瓜,已經鎖定了往來傳遞之人。


    聽聞此言,君星懷挺直身體,犀利的目光又添了幾分冷意,對他說道:“去吧,記住,銀子可以不要,但朕要你平安回來。”


    “臣弟遵旨。”君星淵行禮後轉身離去,高大的身軀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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