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德四年九月初十,風和日麗,天公作美。


    早上起來父女倆先到祠堂上香,雲霽站在夫人靈位前,神色溫柔,對著她低聲說了好久的話。


    雲瀛在一旁看著,眼眶有些發酸。


    雖然他們不是自己真正的父母親,但為人子女的心是相通的......


    吉時一到,雲府外麵便開始鞭炮齊鳴,吹拉彈唱的樂聲也隨之響起,一時間大門口站了不少看熱鬧的吃瓜群眾。


    雲瀛身穿重工打造的雲紋織金嫁衣,手持金絲團扇半遮麵,頭戴金色鳳冠,眉間一點朱砂花鈿,襯得整個人宛如一朵盛開的鮮花,嬌豔無比。


    蕭塵溪身著同款紅袍已經騎馬等候在門外,同樣的金冠玉帶,襯得他身姿俊秀,舉手投足間皆是貴氣。


    聖上賜婚是難得一遇的喜事,接親的隊伍開始沿著長樂坊的主街緩慢行走,後麵跟著看熱鬧的人群,前後綿延得有幾裏地。


    都城繁華,街邊店鋪林立。


    正值營業的當口,街道兩邊的人越聚越多,爭相張望著大紅花轎裏的新娘。


    等到了兩市交界之處,說書先生們也顧不上營業了,紛紛過來湊熱鬧,也為下次的段子存點素材。


    雲霽與蕭溪塵都是朝堂新勢力,再加上連隱退多年的蕭長林也聖上被火速征召到翰林院,父子兩同在一處為官,走的又都是高大上的學術路子,自然被百姓傳成了一段佳話。


    賓客擠滿了蕭家的院子,整個巷子都停滿了馬車和隨行的下人。


    附近的百姓哪裏見過這種陣仗,又不敢靠前驚擾貴人,隻能在巷子的兩邊入口處隔著觀望。


    花轎一停下,又是好一陣鞭炮聲。


    雲瀛被震得頭都快有兩個大,現代都市幾乎都聽不到這麽炸裂的鞭炮聲了,沒想到這種經曆在大盛朝給補上了。


    她穩住心神,在小桃的攙扶下走出花轎。


    一隻手向她緩緩伸出,那手指修長而有力,堅定的握緊她的手,帶她站穩。


    旁邊有賓客在交頭接耳,雲瀛伸長耳朵在偷聽。


    原來他們在說聖上賜了賀禮,會派睿王親自送來。


    還說淑妃娘娘還下令夜晚在碧落湖燃放煙花用以慶賀。


    再仔細分辨,除了誇讚蕭大人與夫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之外,還有人在討論日後蕭大人會不會是妻管嚴,因為雲家小姐可不是好惹的主兒,心疼蕭大人......


    雲瀛憋不住想笑,聽起來心疼他的那幾個應該都是賓客家裏的女眷。


    喜婆在前麵喊破了嗓子,門口看熱鬧的眾人才被勸離了一些,現在終於勉強清出了一條路。


    他們剛準備進院子,通傳聲自身後響起。


    “睿王殿下到!”眾人自動後退讓出一條路,一個個倒是比方才自覺多了......


    君星淵挑了人最多的時候閃亮登場,他後麵跟著浩浩蕩蕩的一隊人,抬滿了十幾個箱子。


    惹得眾人又是一陣驚呼,知道的人猜出這是聖上賜的賀禮,不知道的還以為睿王才是那個新郎官,專門來送聘禮的。


    倒不是他刻意高調,而是聖上禦賜什麽都是有禮單的,禮部不可能隨便往裏麵添加東西。


    隻是禦賜的賀禮就已經不少了,再加上他自己準備的,就堆成了如今肉眼可見的規模。


    他送的東西基本上都是母妃此前留下來的賞賜,經年累計數量可觀,說是等著雲瀛有空的時候自己過目。


    雲瀛聞言簡直無語,她不貪心那些價值連城的寶物,她是怕他還留了後招,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君星淵卻大步一邁,先行進了院裏。


    蕭溪塵輕扯她的衣袖,他微微一笑,對她搖了搖頭。


    也對,以後再找那人理論,如今先辦正事要緊。


    他們進了院子後便各自分開等候,其實院子小,說是分開等,他們都能從窗戶看到對方的身影。


    此前蕭長林命小廝將書房家具一幹物件臨時挪走,改成了正廳,方便容納觀禮的賓客。


    喜婆過來傳話說儀式馬上開始,雲瀛便雙手拿起團扇,輕輕遮住麵容。


    自東廂房走出繞了一小圈到大門口處站定,後麵跟著小桃和小秋,她不斜視,也不知道兩邊都站了些什麽人。


    果然新娘子出嫁這天什麽也顧不上,光走流程就要累死了。


    更何況,她還要時刻提防君星淵作妖。


    她心裏發虛,怕他真要有什麽舉動,這場麵怕是她也控製不了。


    不過,應該不至於有這種極端狀況發生,畢竟君星淵也不能不顧聖上的顏麵。


    她長噓一口氣,可別自己嚇自己......


    蕭溪塵站在正廳內,穿身喜服,卓然獨立,往日那抹清冷被溫暖所取代。


    他壓抑著狂跳的心,看著雲瀛緩緩來到身側,將手探進她的衣袖,緊緊抓住她纖細的手指。


    君星淵全程都很安靜,並沒有雲瀛所擔心的過分舉動。


    他隻是一直在觀察雲瀛的表情,哪怕隔著團扇的那層薄紗,哪怕隻能窺探一個縫隙,他也不想錯過。


    新人已經開始拜天地,眾人的起哄聲叫好聲和外麵樂曲聲交織在一起,巷子口的百姓自然知道儀式開始了,也伸長了脖子拍手叫好,參與感滿滿。


    二拜高堂的時候,雲霽一邊抬手虛應著,一邊偷偷抹淚。


    對比雲霽,蕭長林淡定了很多,欣慰的眼神看著他們,仿佛了卻了一樁好久的心事。


    等到夫妻對拜,大概是蕭溪塵太過緊張,加上腿腳的傷還是影響了反應速度,踉蹌一下身子沒有站穩。


    雲瀛眼尖連忙伸出手扶住他的身子,另一隻手拿著團扇稍微移開了些,露出了絕美的容顏。


    眾人見狀又開始起哄,蕭塵溪的臉頰立刻染上了一層紅暈。


    冀王君星昱站在他們身旁不遠處,一臉的羨慕。


    外人看他左右皆是美人,可真娶進家門才得知,原來隻是他想象的太過美好罷了,就連他主動求娶的孟瑤,也不是他心中最初的模樣。


    蕭溪塵臉上的紅暈已經一路紅到了耳根,雲瀛又稍稍將團扇下移,露出美目,對他眨眼,輕輕安撫。


    君星淵始終凝視著她,她很淡定,看不到一點女兒家出嫁該有的緊張與雀躍。


    即便她再擅長偽裝,在這種大日子,都不該如此波瀾不驚。


    除非......他唇角微微勾起,滿意的笑了。


    終於禮成,蕭溪塵突然清了清嗓子,紅著臉從懷中取出一個信箋。


    眾人伸長脖子,想知道這是什麽花樣。


    原來,新郎要當場贈新娘一首詩。


    “念出來!念出來!”不知是誰先起哄,估計是蕭溪塵翰林院的同僚們,這些讀書人平時看著嚴肅正經,今日都原形畢露了,一個個衝在最前線。


    蕭溪塵連忙擺手,神色認真,表示這個是要讓新娘自己看的。


    眾人哪管這些,尤其是冀王,他還是少年心性,大步上前一把將信箋搶了過來。


    蕭溪塵連忙上前要拿回,他那些同僚們方才反應過來,直接上前將他隔開。


    冀王打開信箋,高聲讀道:“吾愛夢影映月光,妻心似水繞心房,雲來化作比翼鳥,瀛花餘生共芬芳!”


    有人發現了玄妙之處,打趣道:“竟還是首藏頭詩:吾妻雲瀛!”


    現場又是一陣哄笑!


    蕭溪塵一番爭搶,終於將信箋搶了回來,轉身抬起新娘子的手,將信放置於掌心。


    有人帶頭叫好,吵鬧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雲瀛這下徹底繃不住了,這陣仗她是真沒見識過,雞皮疙瘩瞬間起了一身......


    哪怕是再厚的臉皮,也被這樣的氣氛熏出了一絲緋紅。


    冀王拍手,他站在賓客之中笑得像個大號傻子。


    由於太過激動,還不忘拉著身旁的睿王在他耳邊喊道:“二哥你說,蕭大人這詩是不是過於保守了?”


    君星淵眼眸幽深,站在人群之中不發一言,與這熱烈的氛圍格格不入。


    雲瀛拿下團扇,正好對上他冰冷的視線,瞬間感到周身寒氣上躥,趕緊移開視線看向別處......


    好在,儀式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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