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下課,顧秋問了一個沈小眉宿舍的同學,得知她不在宿舍,甚至個人物品都不見了,顧秋突然心慌起來。


    跑到辦公室問輔導員,才知道沈小眉居然已經辦理休學手續了。


    出了辦公室後,輔導員的話語還在顧秋耳邊回蕩,顧秋這才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


    自從上次軍訓暈倒後,沈小眉被檢查出營養不良,但她沒有怎麽在意。


    或者說因為家庭條件的原因,沈小眉也確實沒有辦法改善夥食補充營養,她依舊每天避開人群吃著饅頭度日,穿著那兩件舊衣,獨自走在校園裏的夕陽下。


    沒有人知道,這個女孩子身後有著怎樣一個故事,就連在這個學校裏跟沈小眉最接近的顧秋也不知道,當然,就像她也不知道顧秋的很多事情一樣。


    毫無疑問,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後,他們可能都是對方在這個學校裏的好朋友了,但從小自卑的兩個少年男女,都沒有把自己真實的貧苦生活展現給對方。


    甚至,班級輔導員也是在沈小眉辦理休學手續的時候,才得知沈小眉複雜的情況。


    沈小眉的父親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山村農民,在一次務工的時候,不小心被石頭砸斷了腿,從此落下終身殘疾,那年沈小眉剛上小學,家裏的弟弟剛出生。


    殘疾帶來的就是清貧,盡管有一把子力氣,但有勁兒沒處使,下不了田種不了地,大山裏也找不到什麽工作,隻能每天拄著拐杖放放牛羊,編一些手工製作混生活。


    生活雖然清苦,但農村人容易滿足,聰明伶俐的沈小眉和健康成長的弟弟,多少為這個貧苦家庭增添了一些色彩,父親滄桑的臉上也多了些笑容,加上母親任勞任怨的操持,貧窮的日子裏也有很多歡樂。


    沈父拖著殘疾的腿慢慢養著牛羊,賣掉後又承包了一個魚塘,每天一瘸一拐地,不是放牛就是經營著魚塘,用來支撐著家裏的開銷,日子慢慢的倒也好了起來。


    農村光怪陸離的人到處有,也不知道是得罪人了還是怎樣,那年臨近年尾家裏準備抽幹魚塘賣年貨魚的前幾天,偌大一口魚塘被人投毒,魚塘裏的死魚飄得滿滿一塘。


    辛苦一年的魚塘顆粒無收,家裏的欠賬和開銷,還有來年的魚苗都沒錢買,母親一口氣沒上來,直接暈倒在池塘邊。


    醒來之後,沈母因此也變得瘋瘋癲癲,大多時候都在村子裏又哭又鬧,咒罵著投毒的人,隻有哭鬧累了的時候才會安靜下來。


    這個時候沈母會清醒一些,她會回到家裏給一家人做飯,也能做一點簡單的家務,但是過不了多久,又會毫無征兆的複發。


    伺候母親,幫助父親,還有照顧弟弟,就完全成了沈小眉一個人的事情。


    魚塘投毒的事情沒找到真凶,沈父也不敢再承包,家裏沒有了生計,沈小眉和弟弟都還沒有足夠的能力來養家糊口,於是沈父隻能靠編織一些竹籃或者養牛羊維持生計。


    幸好國家實行九年義務教育,沈父也吃了山裏的苦,死命也要供沈小眉姐弟倆考大學,靠鄉裏的補貼和親友們的幫助,算是讓沈小眉考進了省城,弟弟也上了鎮上初中。


    沈小眉本想在念完書之後,就能找到工作供弟弟上大學,然後就能讓家裏好起來,但這一次卻遇到了更大的麻煩。


    由於從小家裏遭遇變故,條件有限所以沈家夥食極差,懂事的沈小眉一直都是把好點的飯菜留給父母和弟弟,自己就隨便對付一下,常年累月的吃剩飯剩菜和鹹菜疙瘩。


    麻繩偏挑細處斷,由於常年的飲食習慣,她患上了嚴重的營養不良,從而導致胃腸功能紊亂,以及缺鐵性貧血,拖延了已經有好幾年了,現在越來越嚴重,已經到了胃出血性休克,必須休學治療的地步。


    生活,似乎總是喜歡把苦難留給熱愛它的人,越是貧苦的家庭,越是承受不住命運的摧殘,一點點小小的風險,就足以致命。


    沈小眉是一個懂事的女孩子,也是一個堅強的女孩子,除了一直的沉默和苦熬之外,旁人幾乎沒有感覺到她和往常有什麽不一樣,就是顧秋也全然不知,這個女孩子背負著比自己還要沉重的負擔。


    五一假期之前,這個女孩子在顧秋麵前的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還邀顧秋一起去逛黃鶴樓和長江大橋,絲毫看不出她柔弱的身體正在承受著貧寒和病痛的雙重折磨。


    可憐的顧秋,那個時候他還在可惜浪費了一天擺攤掙錢的時間,完全沒有知悉那是沈小眉在跟他作最後的告別。


    顧秋內心奔湧著巨大的痛苦,這種痛苦幾乎讓他窒息,讓他不禁淚流滿麵。


    在這種痛苦麵前,他沒有任何擺脫的辦法,隻能眼睜睜看著沒有了沈小眉的學校,雖然校園裏依舊人來人往,但是顧秋卻感覺空蕩蕩的學校。


    那個前幾天還在長江大橋上,對自己笑顏如花的女孩子,如今已是回到那個清貧的家庭,去麵對全然不知道會怎樣的未來。


    顧秋腦海裏浮現出來的,都是之前在黃鶴樓,在長江大橋上的點點滴滴。


    他終於看明白了當天沈小眉的眼神裏,那一抹哀愁與不舍,那一股濃濃的絕望。


    顧秋不知道能為沈小眉做些什麽,除了他還在期待中的幾千塊錢飾品,他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力量和能力,能夠幫助這個能夠讓自己找到慰藉的女孩子。


    就算把那兩箱飾品全部賣掉,他也不知道是應該給先給家裏還債,還是應該把它寄給沈小眉治病。


    畢竟家裏也沒有閑錢,父母還在拖著病體攢錢,同樣也是舍不得吃穿,同樣也是每天剩飯剩菜和鹹菜度日,更何況家裏還有一個妹妹在讀書。


    可是,就這樣不管了?


    念頭一起,顧秋的心裏就鑽心的疼!


    大半年的接觸下來,他已經習慣了看到沈小眉那單薄柔弱的身影,甚至把自己的口糧省下來,給女孩子買一份肉菜送過去,都是少年為數不多的成就感之一。


    想著隻是同病相憐,想著貧苦的農村孩子需要互相幫助,顧秋一直以為自己隻是力所能及的幫一下忙而已……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當關注和照顧已經成為習慣,那個自卑孤僻的女孩子,居然已經悄悄走進了顧秋的心裏。


    可憐的少年卻猶不自知,他的關注點都在每天的兼職擺攤上,除了掙錢還是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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