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省內有名的重點縣辦高中,作為顧家村這一屆僅有的一個考上縣一中的孩子,顧秋被縣一中錄取的消息,著實讓顧誌國和高蘭英在顧家村露臉不少。


    自從一年多前出事以後,直到出院都還一直在家鬱鬱寡歡的顧誌國,第一次佝僂著身子出現在村子裏麵。


    雖然腰身不再挺拔,神態也不複當年的張揚,倒也寵辱不驚不再自卑怯懦,慢慢開始嚐試陪著高蘭英幹一些力所能及的農活。


    兒子的成長,丈夫的改變,讓高蘭英似乎也受到了鼓舞,忙碌的腳步也輕快了不少,每天的田間地頭幹得更起勁了。


    顧秋也慢慢變得自信勃發,雖然縣一中人才濟濟,歸攏過來的都是各鄉鎮中學裏麵的尖子生,但是顧秋同樣不遜色任何人。


    軍訓過後開始分班,然後就是一月一次的摸底考試,功底紮實的顧秋成績穩中求進,輕鬆的擠進了學霸圈子。


    經曆過年初中考前那次不成熟的極端自殘行為後,顧秋的心性也逐漸變得更加成熟起來,慢慢開始學會力所能及的幫著父母分擔家務,當然他也知道作為一名學生,他對父母最好的回報,就是努力學習。


    毫無疑問,顧秋是一個聰明的少年,一旦想明白過後,他很快就把對父母的愧疚,疼惜,感恩,還有愛意,全部化為努力學習的動力。


    既然中考考進縣一中就能讓頹廢多時的父親重新煥發活力,就能讓母親喜笑顏開,如果當時不鑽牛角尖自暴自棄,努努力說不定就能考進比縣一中更高一級別的學府,黃岡中學了。


    那樣豈不是更風光,父母不是更高興?


    如今已經考進縣一中了,當然沒必要後悔,但是三年後的高考,如果可以考上一所好大學,同樣是對父母最好的報答。


    回到家裏做農活做家務顧秋不怎麽擅長,隻能勉強打下手幫忙,但是來到學校讀書學習顧秋可不懼怕,想清楚這些東西以後,少年顧秋似乎是找到了新的目標,那就是努力學習,用最好的成績來回報父母。


    ……


    人生似乎總是這樣,當一切順利的時候,總會有一些不順心的事情發生。


    10月底的時候,班主任在教室後麵的板報上貼了一張大大的告示,上麵白紙黑字寫著一串名單,顧秋的名字赫然在列。


    告示的名稱是“未交齊學雜費的學生名單”,一張妥妥的催收告示。


    作為一所省內都有排名的縣辦重點高中,縣一中每年都有一定數額的國家貧困生助學資金補助。


    助學金是國家為了幫助一些貧困地區家庭經濟困難的高中生,能夠順利完成學業而設立的一項資助政策,這項資助通常以國家助學金的形式提供,旨在為普通高中在校生中的家庭經濟困難學生提供經濟上的支持。


    資助標準通常為每生每年1500元到3000元不等,資助資金的發放一般通過學生資助卡、社會保障卡等一般銀行儲蓄卡進行按學期發放。


    嚴河山作為一個五六十年代從山旮裏麵走出來的江城大學老牌大學生,當年正是靠著這樣的助學金才能順利完成學業,之後拒絕了各方麵的優秀工作,毅然決然的回到老家,成為一名光榮的鄉鎮中學教師。


    在嚴河山看來,顧秋的家庭條件和個人成績,完全符合助學金的申請資格,所以在開學之前就安排顧秋父母準備好了資料,拜托學校和教委的相關熟人進行辦理。


    但是結果很明顯,鄉鎮普通教書匠嚴老師的麵子不夠大,或者是這一係列流程裏麵,哪個環節裏的工作沒有做到位,導致這一年的助學名單上沒有顧秋的名字。


    既然沒有申請上助學金,那麽拖欠的學雜費是必須要交的,也許是近年拖欠學費的學生太多,學校居然把催收任務壓在了各班班主任頭上,跟工資績效掛鉤。


    帶班班主任一個月工資才多少錢?


    按顧秋他們高一二班班主任黃世仁的話來說,那可都是血汗錢啊,班主任也是人,也是要養家糊口的!


    為了彌補可能會出現的工資損失,於是各班的班主任開始兼職催收工作。


    區別在於,有的班主任手段比較溫和,隻是私下裏找到拖欠學費的學生談話以便了解情況,而黃世仁班主任則比較激進,直接殺人誅心的在教室裏張貼催收告示。


    高中一年級,大家都是些十五六歲的少年郎,正是自尊心爆棚虛榮心拉滿的時候,催收名單一出來,顧秋臉色就變了。


    整整一個下午,顧秋就沒有安心聽過講,心裏亂糟糟的,感覺班級裏的喧鬧仿佛都是在議論自己,感覺同學們看自己的眼神都帶著鄙夷,心裏不可抑止的胡思亂想著。


    “自己欠著學雜費不給,害得班主任扣工資!”


    “自己是農村山溝裏的土孩子,窮鬼!”


    ……


    大家本來都是地位平等的同學,甚至自己學習成績還要好一些,而且顧秋的身高樣貌雖然算不上最出挑,倒也絕對是屬於眉清目秀溫潤耐看型的那種。


    平時在班上雖說不是風雲人物,但是因為學習成績名列前茅,所以人緣地位一直都很好,到了這個年少慕艾情竇初開的年紀,顧秋明顯能夠感覺出來,班上有好幾個女同桌都對自己有好感。


    雖然顧秋沒打算在目前階段談什麽戀愛,但是這種體驗還是讓顧秋內心充滿了優越感,暗自竊喜好久。


    可是,隨著班主任的催收告示一出來,少年內心的這種優越感立刻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自卑和無助,甚至還有些許怨恨。


    恨班主任黃世仁不打招呼就曝光名單,讓自己出於這種尷尬的境地。


    恨姨夫嚴河山自作主張讓父母相信會申請到助學金,沒有金剛鑽還攬瓷器活。


    恨命運不公,別的同學都能身穿名牌心無旁騖的來念書學習,自己卻要以一個貧困生的身份來任人恥笑。


    在顧秋看來,教室裏的每一次竊竊私語和哄堂大笑,都是同學們聚在一起偷偷摸摸的議論嘲笑著自己。


    目光所至,遇到的每一個眼神裏麵,都充滿了對自己欠學費的鄙夷。


    顧秋的思緒越來越敏感,整個人的狀態也越來越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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