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她也確實到處旅行。在新鮮的城市住一個月,遊玩那裏的名勝古跡,同時也體驗各種各樣的風土人情。她租下臨街便宜簡陋的出租屋,夜晚的時候街頭燈紅酒綠人聲鼎沸,遠處的高樓大廈那麽高那麽亮,就像海邊的燈塔。多少次她在夜晚的霓虹裏流眼淚,並不是因為悲傷,而是覺得世界很大,而她自由。


    她一邊旅行一邊找工作,以她的條件找零工很容易,導遊或銷售或服務員這種拋頭露麵的活她有著天生的優勢,還被人在街上叫住問有沒有興趣當coser……這讓她思想醒悟過來,她的外貌本不該有“小三”“下賤”“淫蕩”的標簽,女孩子長得好看是父母的恩賜,而不是別人嚼舌根的話柄。


    其實她非常渴望回到那個小山村,那裏有她的家人,但還沒能夠下定決心回去。


    直到媽媽生病了。


    不知道這個女人怎麽想的,得了乳腺癌一直瞞著,直到晚期已經沒幾個月好活了。


    冷衣本該深切地怨恨她,但看到生命於懸崖邊搖搖欲墜的媽媽,似乎一切都可以釋懷了。


    她隱約記得小時候在農村的土瓦房裏的心情,她日日夜夜都盼望著爸爸媽媽回來,隻要爸爸媽媽回來就一定會帶著大包小包的禮物,隻要爸爸媽媽回來就是一家團聚,每到這時她就是家裏最大的寶貝,全家人都會逗她開心。但是最後一次一家團聚就代表著這個家庭永久地破裂,罪魁禍首是這個叫媽媽的女人。她是多麽怨恨她啊,她生下了她,卻毀了她本該擁有的圓滿的家庭,小孩子還不懂什麽是貧窮什麽是富有,隻覺得失去了家人就等於失去了全世界。她一直都在疏遠媽媽,媽媽也從不對她說什麽,媽媽隻關心她想要吃什麽想要穿什麽喜歡什麽玩具奢侈品,她也確實隻能給女兒提供物質上的東西。而她對自己的物質享受好像並不在乎,有什麽好的首先想到給女兒,現在更是命都不要了,是因為女兒長大了可以不依靠她的庇護了麽?


    想到這冷衣忽然覺得悲哀,她可能從來不理解媽媽,媽媽也從來不理解她,但是她愛她。


    媽媽死後,冷衣立刻向繼父做出了決定:放棄繼承他的所有家產,改回“冷”這個姓氏,這是她原來姓氏,冷衣是她原來的姓名,恢複了這個名字才算是真正的自己。繼父果斷地答應了,他對她這個繼女其實也沒有多大的感情吧。冷衣鼓起勇氣回到那個小山村,可還沒等她做一家團聚的夢,爺爺奶奶已經相繼去世了,那間土瓦房門口全是落葉和積灰。爸爸可能在某個大城市漂泊吧,又或者已經組建了新的家庭,反正她已經不在乎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土瓦房早就在記憶裏積滿厚厚的灰塵。她本應該覺得獲得自由,卻心裏空蕩蕩,空得好像斷線的風箏,失去了起點和歸宿,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


    之後她大學畢業開始步入社會,成為了大城市裏穿著職業裝提著公文包步履匆匆的一員。真正步入社會才會發覺大學時的兼職有多容易,沒有畢業別人就把你當做學生來關照,畢業之後就是成年人了,成年人之間可沒那麽多關愛與包容。在社會這個大染缸摸爬滾打真的可以完全改變一個人,幾年之間她從一個自卑、缺愛、封閉、甚至有點天真的小女孩變成一個幹練、慣會假笑、曲意逢迎的兩麵派。老板對她的業務能力讚賞有加卻沒給她加過工資,每月發工資的時候冷衣都會在心裏咒罵老板一萬句。而她同時也漸漸理解媽媽對有錢的執著。


    這個城市燈紅酒綠,各種大型購物廣場在這裏紮推,你想要什麽服務就可以買到,現在國際物流發達了別說這幢城市你可以全世界飛來飛去,昨天在日本富士山下泡溫泉吃金槍魚,今天就可以飛到冰島看海豹和極光,再想想明天要去哪裏——這個世界可以完全向你敞開懷抱啊,隻要你有錢。


    錢,麻痹的就是錢。冷衣也曾經有錢過,是媽媽付出道德和美色的代價給她換來的,但是她在有錢的時候沒有去真的當一個富二代享受過,旅行的大部分錢都是自己勤工儉學來的。但她那時候確實沒有為錢煩惱過啊,她可以不用那些錢自己賺,但總有那麽一大筆錢在自己身後墊著,她完全沒有後顧之憂。和繼父斷絕關係其實很容易,因為真正難的是斷絕關係後的生活,由奢入儉難,真正窮得叮當響的時候才能領悟錢的真諦,她以前對幾萬塊錢的名牌包包棄如敝履,現在不可避免沉痛地懷念價值她半年工資的奢侈品。


    誰會不喜歡錢呢?有錢你就有了自由,大學時代的她不就傻逼地覺得到處旅行便是自由麽?覺得擺脫了繼父家的陰影,但其實陰影一直幽靈般跟在她身後,因為那張巨額存款的銀行卡。現在她真正擺脫了繼父家,卻失去了經濟自由,自己都覺得可笑。


    在錢麵前每個人都隨時可能變成魔鬼那樣的東西。亞當尚且不能拒絕蘋果的誘惑,更何況他的後代。她見過許多為了錢變得麵目扭曲的人,漸漸的覺得媽媽好像也沒那麽道德敗壞。而她也需要很多錢啊,美麗妖嬈的女孩想要錢其實很容易,身邊也有不少惡心的蛇在她耳邊挑唆蘋果的甘美。


    但麻痹的她絕對不會走媽媽的老路,絕對不會!這是她僅僅能把握的精神上的自由了,如果她連這種自由都失去了,她還能算活著麽!


    ——


    冷衣睜開了雙眼,卻覺得自己還在睡夢裏。


    她剛剛夢到了自己現代的一生,但醒來就意識到那隻是夢了。


    可她醒來看著頭頂的景色,有些分不出現在她是不是在做夢,因為她應該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裏,本該看不見光的,也看不見懸掛的帷帳和高腳托著的蠟燭。


    難道她又穿越了?在地牢受傷過重扛不住去世了,但作為主角的故事不可能沒牌麵的草草結束所以又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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