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衣的厚臉皮令舞雪有些難以招架,但也一板一眼地教起冷衣舞步來,隻不過她似乎不擅長教別人,自己跳起舞來行雲流水翩翩如蝶,給冷衣講解動作的時候就顯得束手束腳了。冷衣察覺到她為自己的笨拙感到自卑,連忙道:


    “我比較難教哈哈,辛苦你了。”


    舞雪看到冷衣爽朗的笑容有些愣住,口張了一會後小聲道:“並不是。”


    雖然隻有模棱兩可的三個字,但冷衣似乎讀懂了她的意思。


    之後舞雪顯然放鬆多了,放慢速度讓冷衣能跟上她的節奏,小聲地打著拍子。少女似乎對舞蹈非常的熱愛,不知不覺中讓自己沉浸於其中了。冷衣看著她斂眸含笑地起舞,心靈也被這種純粹的歡欣所感染。


    “你跳起舞來真漂亮,比夏花都好看。”


    冷衣不由得說出了一直想說的話。看到舞雪有些呆愣的模樣,她就有一種欲望,很想告訴她她很美的欲望:“我說的是真的,我覺得你長得也很美,跳起舞來像仙女下凡一樣,為什麽會覺得自己比不上夏花呢?”


    看到冷衣一本正經地誇她,要為自己打抱不平似的,舞雪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她之前從未和自己說過話,自己也從未搭理過她,為什麽她剛和自己說上幾句話就為自己感到不平呢?未免太過老實耿直了。然而奇怪的是,望著她那雙清澈的藍眸,她竟然也有傾訴的衝動,有些東西她從來不敢與人言,但遇到她似乎找到了宣泄口。


    “其實,我很討厭這裏的人說我美。”舞雪朝冷衣露出詭異的苦笑。


    “為什麽這麽說?”冷衣追問道。


    “就感覺在這裏被稱為美麗並不是一件好事……”舞雪說到一半慌張地望了一眼門外,看到外麵走動的丫鬟婆子麵露懼怕之色。


    見舞雪不敢說下去了,冷衣有些著急,雲秋交付的任務明天就要實行了,如果能在舞雪嘴裏知道些什麽可能會對自己有利。眼珠一轉,冷衣佯裝天真道:“其實我也有同感,尤其是當別人看到我的眼睛的時候,那種眼神讓我有些害怕,感覺就像,就像……餓久的人看到包子,恨不得吃了。”


    “嗬嗬……”舞雪輕笑,笑著就跳起舞來,轉一個輕盈的圈後她望向冷衣:“聽說,你是自己要進來風月樓的?”


    冷衣也跟著舞雪跳起來:“算是吧,我當時剛從難民地逃出來,不知該去何處。”


    “那你還真不走運,偏偏來到這裏。”


    “我倒覺得挺好的……”冷衣頓了一下,注意到舞雪眼神異樣繼續道:“有吃有喝,還能學習,也可是很多人都羨慕不來的,你可能不知道現在好多人過著居無定所食不果腹的日子。”


    “嗬嗬嗬,你真的好天真啊。”


    舞雪作勢要揚唇反譏冷衣卻搶了她的話頭,“不過,雲媚的死讓我明白了,在這裏的日子依然朝不保夕,區別是當乞丐可能會橫死街頭,當妓女可能會死在——男人的床上。”


    “不是可能,是一定。”舞雪忽然斬釘截鐵地道,那雙屬於十歲女孩的雙眼裏卻盛著超出年齡的灰敗和哀傷。


    “不是可能,是一定。”舞雪壓低聲音重複道,“其實我們的結局都會和雲媚一樣,逃不掉的,我們都會死。”


    冷衣被這個回答鎮住了,“為什麽?”


    “為什麽,嗬,你什麽都不知道……那就讓我來告訴你吧。”舞雪勾起一抹慘笑,湊過去壓低聲音說:“就我所知道的,良樹雲是雲媚的仇人,是雲媚唯一的目標,雲媚成功得到良樹雲的寵愛和信任後,接下來便是死期。”


    “似乎有些難懂,”舞雪見冷衣驚疑交加的模樣笑了笑,然後又補充道:“其實就是,良樹雲是讓雲媚來到風香樓的罪魁禍首,而雲媚用她的死來報複。”


    “等等,既然是複仇為什麽死的是雲媚?這樣有什麽意義?良樹雲現在還好好地活著。”冷衣不解地問。她現在感覺亂成一團,青樓、妓女、複仇、死亡……這幾個要素組合在一起簡直讓人心驚膽戰。


    “你覺得雲媚能殺了良樹雲麽?”舞雪反問,“來到風香樓的人非富即貴,任何一個人在風香樓出事都有可能讓風香樓覆滅。這就是我們必死的理由啊,我們這種低賤之人向權貴複仇,猶如蚍蜉撼樹,飛蛾撲火。”


    “可是我們不得不撼樹,不得不撲火,因為我們隻是胡媽媽手下的祭品罷了,她,才是風香樓裏最大的複仇者。”


    她,才是風香樓裏最大的複仇者。


    說出這些話時舞雪的聲音一直在顫抖,似乎是害怕,又似乎壓抑許久的東西宣泄出來的痛快,她平日裏漆黑平靜的眼神此刻亮得駭人,卻流露出一種深刻的悲哀。


    冷衣被她的悲哀壓得有些喘不過氣,感到喉嚨有些苦澀:“所以,雲媚的死其實早有預謀是嗎?雲媚主動接近良樹雲,讓良樹雲殺死她,然後呢?讓良樹雲有把柄在胡媽媽手裏?”


    “沒錯,胡媽媽手裏捏著這個把柄能把良樹雲置之死地,不過胡媽媽打算什麽時候讓良樹雲死我就不知道了,我也隻是她的一顆棋子罷了。”


    “照你這麽說,風香樓的女子都是被權貴迫害之人,是嗎?接待的客人就是仇人,目標就是複仇。”冷衣靈光一閃,似乎她之前覺得不對勁的一切都串起來了。


    “如果不是受到迫害,誰會成為妓女?吃喝嫖賭夜夜笙歌的王孫貴胄頭上血債累累,而妓女就是他們的債主。”


    舞雪犀利的言辭讓冷衣沉默了一下,然後她道:“這樣看來風香樓不單單是一座青樓,背後陰謀重重……你們原來的身份應該都不低吧?貧民可不會建一座青樓培養妓女來報複權貴。你看起來從小練舞,應該生於優渥之家。”


    一說到自己身上舞雪的臉色倏然變了,翕動著蒼白的嘴唇:“我勸告你,在風香樓不要隨便打探別人的身世,沒有人會願意被人揭開傷疤的。”


    “……對不起。”


    舞雪閉了閉眸,轉身道:“我今晚說的也夠多了,你以後別再天真了,對於你這種身世空白的人,胡媽媽可能會更加用力地折磨你,你以後的結局也是未知的,自求多福吧,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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