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一族的村落依山傍水,建在東南方的一處平原之上。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炊煙嫋嫋,芳香四溢。紅男綠女,成雙成對。黃發垂髫,並怡然自樂。一片世外桃源的景象。


    看著熟悉的一草一木,幽黛有些片刻的懷念失神。但是一想到下落不明、生死未知的江葉,飄零在外、仙路坎坷的江南。沒有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陪伴,哪裏還有風景?


    幽冥村村落後方有一片方圓不下十裏的大湖,名曰墨湖。湖水清澈冷冽,但在陽光下的照射下,湖麵看起來的卻是漆黑如墨的,故而得名。究其原因在於此湖的湖底鋪滿了成千上萬黑色石頭。說起這黑石可是大有來頭,名曰魂石,顏色幽暗深邃,有滋養魂魄之效。每一枚魂石在外界都是價值不菲。現在這片湖裏的魂石數目又豈止成千上萬,真是好大的手筆。墨湖的南麵架有一座古樸的石橋,直接通到湖中央的一座小島。小島方圓不足兩裏,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分別矗立著一塊高達十餘丈的黑色石碑。石碑通體都由魂石製成,細看之下不難發現石碑之上刻畫著古怪的符文。四塊石碑圍成的中心是一處圓形的祭壇,青色石板鋪地,大概能容納百人的樣子。這處祭壇便是幽黛口中的幽冥祭壇,乃是幽冥一族的聖地。


    每當夕陽西下,月亮爬上枝頭,皎潔的月光灑在石碑之上,受符文催動,石碑開始吸收月華之力。每過十年,石碑承載的月華之力到達極限,通過祭壇注入幽冥族人體內。湖中的魂石輔助滋養神魂,防止月華之力過滿外溢。幽冥一族是天生陰靈力的寵兒,月華之力無疑最為匹配。說到此處,不得不佩服布置該祭壇的前輩大能,不但陣法造詣高深,更難得的是能尋到如此得天獨厚之地。


    幽黛潛伏至墨湖附近,目力所及已經能夠看見黑色的湖麵。


    “那是什麽?”幽黛定睛看去,隻見整個墨湖的四周被一些執槍戟的守衛圍得嚴嚴實實。這些兵守衛每人至少有地境修為,粗粗清點人數。比上一次祭壇開啟足足多出一倍有餘。此外,石橋的入口處,兩名男子,一人執刀一人執劍,分列兩側,散發出一股肅殺之氣,顯然這兩人的修為遠在普通的守衛之上。


    “難道是為了針對我嗎?”幽黛的心裏就是一沉。


    事實確實如此。幽黛違背族訓,與江葉結為夫妻,幽冥一族豈能相容。不過上一次幽冥祭壇開啟,剛好趕上幽冥族長閉生死關。江葉多智,一招聲東擊西之計不但讓幽黛完成了洗禮,還在族地大鬧了一番,而後揚長而去。幽冥一族幾千年來從來沒吃過這樣的虧。故而此次,幽冥族長下令增強人手,加強戒備,如若幽黛、江葉膽敢前來,定要擒下二人。


    嚴密的守備,身邊又沒有了江葉,幽黛該如何是好?


    其實幽黛來此之前,心裏早有定計。她也不再停留,掉頭返回了幽冥村……


    滿月之下,月華之力方為鼎盛,因此幽冥祭壇開啟,隻有短短兩日光景。


    第一日風平浪靜,幽黛、江葉並未出現。


    第二日入夜,月明星稀,一輪皎月高懸,幽氏族人一批一批的進入祭壇接受洗禮。


    小晴是個相貌普通,滿臉雀斑的年輕女子。這是她第一次進祭壇洗禮,馬上就要輪到她了。她正好奇的打量著四周,神情有些緊張。


    眾人看見她這副情景,紛紛安慰道:“莫要緊張,跟著大家就好。”


    小晴僵硬的點點了頭,跟隨著大家上了小島。


    這個小晴不是別人,正是易容後的幽黛。


    江葉不在身邊,想孤身強行入島無疑是癡人說夢。幽黛來此之前早有所準備。村中有一女子,名為小晴,平日裏沉默寡言,不善與人交往,成年後一直未參加洗禮。幽黛在村中潛伏觀察一陣後,就選定了目標。此刻真小晴中了幽黛的秘法,還躺在自家床上呢。


    走過石橋,來到湖心小島處等待。幽黛稍稍鬆了口氣,低下頭,兩手交叉垂下,站在人堆中毫不起眼。


    終於輪到自己這一批。幽黛的心中忽然十分忐忑,臉上的表情也更加貼合了小晴緊張的樣子。


    已到此處,也容不得幽黛放棄。步入祭壇,抬頭看去,幽黛已經知道自己心悸的原因究竟為何。隻見一名頭戴月牙頭飾,輕紗遮麵,身材曼妙,身穿紫色祭祀服,手執法杖的女子高坐在祭壇的高台之上。而她正是幽冥一族的族長,幽黛幽眉的母親幽姬。


    “母親。”幽黛的心理發出一聲驚呼。想不到這次洗禮主持的會由母親親自主持。


    母女多年未見,幽黛的心中自是思念萬千,不過同時她的心也沉到了穀底。“母親,您是衝著我來的嗎。幽氏族長可是鮮有親自主持洗禮的啊。”幽黛馬上低下頭,生怕被幽姬看出端倪。


    幽姬被輕紗遮住的臉龐看不到是何表情,不過她的眼神清亮,掃視祭壇上眾人後,視線在幽黛假扮的“小晴”身上停留了片刻。隨後,她下令洗禮開始。


    身邊侍從早有準備,對著天上明月便是一番禱告後,隨後開啟了法陣。


    皎潔的月光通過法陣激發,化成道道銀色的光柱,投射在眾人身上。眾人感到一股自上而下的舒爽從頭部傳到體內,全身輕飄飄的,靈魂好像都要飛升而去,精神前所未有的充盈,有些甚至還舒服的叫出身來。


    幽姬的目光牢牢鎖定在了這名小晴的女子之上,麵紗下的紅唇露出了冷冷的笑容。


    一輪洗禮結束,眾人戀戀不舍得離去。


    幽黛隨著人群欲要離開,耳邊傳來了“你,留下。”


    幽黛驚慌失措的顫抖著,不知是內心的惶恐還是假裝的外表。


    “幽黛,還不跪下!”幽姬法杖一指,一道銀霜灑在幽黛身上,讓幽黛的身形慢慢起了變化。


    “唉……”一聲輕歎,幽黛跪倒在地,恭敬的道了一聲“母親。”


    可以容納百人的祭壇,隻有幽黛孤身一人跪在中央。清寒的月光,凝重的空氣,加上高台之上那道冷冽的目光,讓人的心中感到絲絲涼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連身旁的侍者都忍不住顫栗的時候,幽姬終於開口:“幽黛,你可後悔了?”


    幽黛沒有絲毫猶豫,堅定的回答道:“母親,女兒不後悔,”


    “幽劍,幽刀,速來見我。”幽姬分出一道靈識。


    在墨湖入口處守衛的一刀一劍兩名男子,片刻即值。看到跪在地上的幽黛,臉上一陣惶恐,朝幽姬行禮道:“我兄弟二人守備不嚴,請族長治罪。”


    幽姬卻沒有為難兩兄弟的意思,一揮衣袖:“此事暫且記下,帶罪人幽黛入熾煉獄。”


    “族長,請您三思啊,幽冥一族最懼陽火。關押在熾煉獄,受那陽火焚燒之刑,可是生不如死,二小姐……”年長的幽劍開口求情,話未說盡,一陣錐心的頭痛感傳來,這個漢子忍不住滿地打滾。


    “呱噪。”冷漠的聲音幽姬的口中傳來。


    “請族長手下留情,我兄弟知錯了。”幽刀連連磕頭,頭與石板相磕發生“砰砰”地聲響。


    片刻之後,疼痛稍緩,幽劍汗流浹背,衣衫盡皆濕透。


    隻聽的一聲令下,“幽劍押解完罪人幽黛後,去刑房自領鞭笞二十。”


    幽劍堅難起身,再不敢多言,與幽刀一同給幽黛戴上刑具,說道:“二小姐,對不住了,請吧。”


    幽黛並未反抗,反而感激的對幽劍說了句:“有勞。”便隨幽劍、幽刀二人離去。離去之前,深深望了幽姬一眼說:“母親,女兒對不住了。”


    望著幽黛的背影遠去,幽姬的眼中不見悲喜。一個外表儒雅,一襲青衫,風度翩翩的幻影出現在她麵前,溫柔地對她笑道:“你這又是何必?”


    幽姬波瀾不驚的眼眸中終於生出一絲漣漪,對著身前的空氣冷冷地說道:“我既然可以,為什麽她做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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