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仔細打量山羊胡,約莫不到一分鍾的功夫,他眨了眨眼,眼底恢複清明。


    見眾人都看著他,他突然一咧嘴,哭了。


    “嗚嗚,我好慘啊!我六歲就死了親媽,後媽把我賣了,我那個死爹也不管!嗚,我給人當小廝,偷學字,靠著小聰明學了不少書,好不容易娶了媳婦還難產死了,後來因為天天哭喪著一張臉又被主家賣了,因為會看書寫字,被老夫人買來胡家,一步一步好不容易當了管家,娶了八個小妾啊!早知當初賣身時我選姓王那家好了,也不至於今天被流放到北寒去啊,我的小妾啊,全跑了!嗚嗚嗚......”


    暴躁男寬闊的額角抽搐,伸腳踹了涕淚橫流的山羊胡一下,“過了啊!”


    山羊胡哭聲一頓,咧開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呃嗬嗬,不好意思了大家,入戲太深,其實我現實中還沒有女朋友呢。”


    沒有人笑,大家似乎都拉著臉。


    天色越來越黑,衙役燃的篝火太遠,人們已經快要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了。


    遠方傳來一聲獸鳴,有人瑟縮了一下:“這,這裏不會有野獸狼群什麽的吧?”


    山羊胡挺著腫眼泡看向遠方:“誰知道呢,這麽荒涼的地方,應該有吧......”


    驚恐的人們擠的更緊了些。


    胡沐沐無聲歎了一口氣,她完了,她耳朵好像也不太正常。


    身邊這麽多人,有人哭有人說話,有人肚子咕咕叫,還有人脫了鞋子嚓嚓摳腳。


    最那頭偷偷蛐蛐的兩口子,說的話她都聽得一清二楚。


    再遠一點,篝火堆那幾個衙役弄出的聲響,還有他們夾雜著文言文的粗俗語言,如放大一般灌入她的耳中。


    更遠的地方還有風聲蟲子叫,好像還有兔子洞裏的兔子在磨牙!


    她忍不住捂住耳朵,救命,吵死了!!


    -------


    篝火處,陸炳撕下一條羊肉幹嚼了起來。


    手下十分有眼色,急忙把酒囊打開遞了上去。


    陸炳抿了兩口,舒服的歎謂一聲:“還是咱這活好,比日日赴衙門當值強多了!”


    “是啊大哥,遊山玩水且有銀入囊,這趟賺得也不少吧?”


    陸炳拍拍胸口:“放心吧,這老丞相甚富,都讓我榨來了,回去少不了你們的!”


    “嘿嘿,是也是也,多謝大哥!”


    “他們好像還挺精神,這個時辰了還未吵索飯食?”


    “嗤,估計是被大哥那一刀懾住了。”


    陸炳擺擺手:“行了,死一個兩個猶可說,死多了可不好交差,二牛給他們送飯去。”


    胡沐沐捂著耳朵抬起頭,那個最矮的衙役正從一輛板車上拽下一個布袋。


    見有人走近,眾人自動進入消音狀態。


    衙役把袋子往地上一扔:“呐,這是你們的飧食,快些吃罷,哎呦,真是臭氣熏天,想要出恭的就去石頭那邊,但不可擅自離開這兩塊大石的範圍,否則立斬!”


    衙役比劃了兩下轉身離去,散開的袋口露出裏麵黑黃的‘饅頭’。


    “媽媽,出恭就是上廁所,那孫食是什麽?”


    抱著他的柳媽扯著幹裂的嘴唇,有些茫然:“孫食,跟晚膳是一個意思吧?”


    老爺子耐心解釋了一句:“對,飧食,就是晚飯的意思,古時閉塞,一個地方一個叫法,在這兒一天就兩頓飯,早飯叫饔【yong】食,晚飯叫飧【 sun】食。”


    咕嚕嚕。


    有人的肚子響了起來。


    見眾人看他,胖乎乎的男人趕忙搖頭:“唔,不是,我不餓......”


    話音未落,他的肚子又是一串巨響:咕咕咕~


    他頹然的聳了聳肩:“沒辦法,原主餓了......”


    潘筱思離得最近,她站起來去撿袋子。


    女人們手上的鎖鏈比男人的木枷輕巧,兩手間的鐵鏈有半米長的活動空間,腳踝上的鎖鏈也是一樣,並不耽誤走路,但所有女人的鏈子都連在一起,想要跑是不可能的。


    袋子打開,她從裏麵掏出一個梆硬黢黑的饅頭,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睛:


    “這麽小,還沒我拳頭大!”


    “我看看?”山羊胡湊了過來。


    “呐。”潘筱思扔給他一個,隨即給身邊的人分發。


    胡沐沐的手裏也被塞了一個,她好奇的湊近鼻間聞了聞,有點像老家喂豬的豬食味兒。


    “噦~這玩意這麽臭,怎麽吃嘛!”


    一聲略顯清脆的聲音傳來,鵝蛋臉彎彎眉的女人一甩手, 黑乎乎的饅頭被她扔到了地上。


    暴躁男又粗又黑的眉毛挑了挑,看向那個女人戲謔道:“嗤,都什麽年代了還有人叫大小姐,映雪,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大小姐了?”


    暴躁男實在是看不慣她,也不知道現代這女人是個什麽身份,一會說累一會喊疼,哭起來眼淚跟開閘似的;而她旁邊那女的一直在伺候她,一會給按摩,一會問冷不冷,揉胳膊揉腿的,比人家那真小姐還能裝。


    大小姐猛地怔住,她一旁的女子焦急的說:“大小姐,大小姐?”


    半晌,灌入記憶的映雪清醒過來,看著身旁的同齡女子,一下哭了出來:“哇,我居然是個小丫鬟,我叫映雪,你是映月......”


    叮,耳鳴襲來,被叫映月的人也怔住了。


    映雪沒再管她,顫抖的手指著胡沐沐,“她,她才是真的胡府小姐!”


    眾人目光唰的看向正虔誠啃饅頭的胡沐沐。


    小女孩身形瘦小,四肢纖細如柴,蒼白的臉蛋上下巴尖尖,沒有一絲血色,一雙大眼睛卻格外明亮,嵌在有些髒汙的小臉上顯得尤為可憐。


    “她是小姐?怎麽這麽小?”


    “是啊,這才五六歲?嘖嘖,老夫人這麽大年紀,挺能生啊......”


    胡沐沐感受到眾人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咀嚼的腮幫子停止了動作。


    真不是她饞,主要是這具身體太餓了,她忍不住啊。


    早已有了記憶的老爺子幫老伴恢複了一下,老太太此時已清醒過來。


    她輕輕擦拭了一下眼角,蓬亂的鬢間仿佛又添了幾根銀絲,聲音中帶著慈祥:


    “沒錯,她是我倆的老來女,看著小是因為身體不好,所以取了個土名,叫胡小花,其實今年已經九歲了,我呢看著老,其實今年才四十多,這具身體比我之前還年輕了二十歲呢......”


    眾人恍然,這個時代的人結婚早,老的也快。


    老太太歎了一口氣,看著這些還懵懂的人開口道:“大家這樣一個個的太麻煩了,不如我一次說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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