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窗外的風雪更大了,呼呼地吹刮著門窗,模糊了那一道不同尋常的聲響。


    腳步無聲地落在地上,月牙白袍擦過了簾帳,那人步履從容穩健,停在了床前。


    骨節分明的手撩開了紗帳,隻開了一個小口子,他便沒再動作。


    隻因一把匕首,正抵著他的脖頸。


    “西梁王半夜不請自來,是否不合規矩?”


    雪光透過紗窗,映在扶離的側臉,也透過那半開的紗帳,落在容薑冷冰冰的臉上。


    “***拿刀指著孤,是否有失禮數?”


    容薑冷笑:“跟你這種偷雞摸狗的小人,談何禮數?”


    扶離盯著她的臉:“薑薑,我隻是想來看看你。”


    容薑渾身發毛:“薑薑也是你叫的?”


    扶離似欲伸手碰她,脖頸上的匕首更近了幾分,在他的肌膚上擦出了一條血痕。


    她出言警告:“西梁王最好別妄動。”


    扶離不為所動,手指拂過她的臉頰,挑開了那一縷落發,聲線低沉而溫柔。


    “好好休息吧……妹妹。”


    容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推門離去,不禁咒罵。


    “有病吧!”


    扶離確實病得不輕。


    他讓琴無相和墨陽不遠萬裏把容薑擄來,卻好吃好喝地招待著。雖然清霜殿外的侍衛多了點,白榆和阿笙也時時刻刻跟著她,但他們並未限製容薑的行動,甚至允許她在西梁皇宮裏走動。


    琴無相來見她時,阿笙剛打開了銅鍋,那滾燙的熱氣裹著麻辣的味道撲鼻而來,令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蘇小織咬著筷子,臉上的新奇和期待在看見琴無相後瞬間變成了防備。


    她衝上前去,擋在他們麵前,氣勢洶洶:“你們來幹什麽?這裏不歡迎你們!”


    琴無相微微偏眸,墨陽心領神會,上前拎住了蘇小織的衣領,強行把她拖到了一旁。


    “喂!混蛋……唔唔唔唔……”


    容薑瞥了一眼在墨陽手下毫無招架之力的蘇小織,也不擔心他敢對她怎麽樣。


    “無相國師來蹭飯?”


    “多謝***盛情邀請,隻是我吃素。”


    琴無相摸索著,在她身旁坐下,招來容薑一記嫌棄的眼神。


    “國師就不能滾遠點?”


    琴無相表情無辜:“***不會跟我一個瞎子計較吧?”


    容薑冷笑:“說吧,來幹嘛?”


    “想請***前往玄天殿坐坐。”


    “不去。”


    “知曉***不想去,所以,我親自來請。”


    “你算什麽東西?你請我,我就要去?”


    “***若不去,我也隻好讓墨陽請蘇姑娘去了。”


    蘇小織瞪大了眼,張嘴狠狠地咬了墨陽一口,逼迫他鬆開捂著自己的手。


    “薑姐姐,你別跟他們走,他們肯定不安好心!”


    墨陽疼得直抽氣,凶狠道:“臭丫頭,下嘴這麽狠!琴無相,你別跟她廢話了,咱們直接把她丟進煉丹爐吧!”


    蘇小織瞪大眼睛,毫不客氣地撲過去,一口咬住了他的下巴。


    “啊!鬆口鬆口!”


    那兩人鬥得你死我活,氣氛火熱,而這邊爐煙滾滾,氣氛卻是一片冷凝。


    容薑問:“你們把我弄到西梁,到底想做什麽?”


    “殿下隨我去玄天殿,不就知道了嗎?”


    容薑最後還是鬆口了,但她也提出了一個要求。


    “我好歹也是大晟***,再不濟,也是你們西梁的九公主。想請我去,那便按規矩備鸞轎,前後十六宮人開道護送,否則,慢走不送。”


    雖然有胡攪蠻纏的嫌疑,但琴無相還是答應了。


    故而這一日,西梁皇宮裏傳出了一條詭異的消息。


    “聽說了嗎?皇上又納了一位美人進宮,還讓她住進了清霜殿!”


    “聽聞那位美人與九公主生得十分相似,脾氣卻驕縱異常,連出行都按皇上的禮製,皇上竟然也允了!”


    “這麽說來,玉沁郡主不就要失寵了?”


    幾人宮人小聲談論著,冷不丁身後傳到一道殺氣騰騰的目光,一回頭,便看見了她們口中的玉沁郡主。


    她年歲與扶薑相仿,五官也依稀看得出來與扶薑相似,隻是比扶薑稍顯富態。


    她的母親是西梁公主,自幼也是錦衣玉食。在扶氏子弟都被扶離殺的殺,關的關,玉沁卻還能活得自由自在,就是仰仗自己酷似扶薑的樣貌。


    如今見有人要分走自己的聖寵,玉沁豈能甘心?


    喝令侍女把那幾個亂嚼舌根的宮人拖下去掌嘴,玉沁盯著那浩浩蕩蕩地向著玄天殿而去的儀仗,嫉妒得麵目扭曲。


    玄天殿位於皇宮南門,長階空蕩,飛簷紅瓦,樓閣高入雲霄。


    厚重的大門被推開,容薑率先踏入,從容環顧著四周。而琴無相小心地摸索著,反倒局促生疏得像個客人。


    在他要撞上正殿前的爐子時,容薑“好心”拽了他一把,卻“不小心”用力過猛,把他推得一個趔趄,背部磕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哎呀,手滑了,國師沒事吧?”


    容薑假惺惺地伸手將他扶起,又沒控製好力道,掐得琴無相手臂都青了。


    墨陽不在身邊,琴無相脆弱得像路邊的野花野草,任由容薑蹂躪。


    他輕歎一聲:“這樣***就能解氣了?”


    還以為能看到他發飆的樣子,沒想到他這麽淡定,容薑立馬就失去了興趣。


    隨手將他丟開,容薑輕哼:“解氣?這才哪跟哪兒?”


    琴無相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整理著衣襟,很快又恢複了端莊自持的清冷作態。


    “我說過了,***不必對我有如此大的敵意,我從未想過傷害你,隻是想讓一切都歸於原位。”


    “說得這麽好聽,不就是要拿我的命換回扶薑嘛。不過我很好奇,你到底要用什麽辦法讓死人複生?”


    “殿下聞到這殿內的味道了嗎?”


    容薑眉頭一皺。


    從方才進殿她就聞到了,似乎是藥味,又似香薰。她身上有藥蠱,倒是不怕此氣味有毒。不過以為是尋常的丹藥之味,如今聽琴無相提起,想必其中另有名堂。


    琴無相道:“此香名曰卻死香,《海內十洲記》記載:‘此香氣聞數百裏,死者在地,聞香氣乃卻活,不複亡也。’”


    “……”


    容薑忍不住笑道:“國師的意思是,僅憑這卻死香,就能複活扶薑?”


    “當然不是,還需要做一件事。”


    “什麽?”


    琴無相平靜道:“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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