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布道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在場所有人卻是聽得入了迷,不知疲憊。


    “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萬物生於天道,當行此自然之法,勿妄加幹預,勿貪得無厭,更勿鳩占鵲巢,意圖謀奪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此語化解了容祁的焦慮,原本緊皺的眉頭逐漸舒展開,隱隱流露出幾分從容自得。


    “這個琴無相膽子夠大的。”下場後,宋橋夕忍不住跟扶薑吐槽,“他就差沒直接報出那位***的名號了,也難怪皇上對他的態度完全變了。什麽世外高人,依我看,不過也是坑蒙拐騙、沽名釣譽之輩罷了。”


    扶薑問:“你真覺得他所指之人是容薑?”


    “不然呢?”宋橋夕壓低聲音,“我可聽說了,***對皇位早有圖謀。她重辦月部,難道不就是想造反嗎?”


    扶薑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宋世子還挺敏銳的。”


    宋橋夕有些受寵若驚:“真難得,你竟然還會誇我。”


    “少貧,容薑那邊給我盯緊了,今晚她說不定會有大動作。”


    宋橋夕應下,又歎道:“我放著好好的月部統領不當,為你鞍前馬後的,是半點好處都沒撈著。”


    “放心,等事情了了,月部統領還是你。”


    宋橋夕目光灼灼,“你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這個。”


    扶薑斜睨著他,“那月部統領之位,我給沈熾?”


    “……”


    不解風情的女人!


    宋橋夕怒氣衝衝地走了,正巧一名太監匆匆走來,瞧見扶薑時雙眸一亮。


    “喲,西梁殿下可叫奴才好找。”


    扶薑眸光微眯,“公公有事?”


    “殿下有福了,無相道長今日要選三位有緣人看相,這第三位恰巧是您呢。”


    第三位?


    “敢問前兩位是?”


    “自然是皇上與***。”


    “……”


    扶薑差點笑出聲來。


    把她這個小小的西梁質子與大晟朝最尊貴的兩個人放在一起,琴無相這是想要她的命嗎?


    果不其然,扶薑隨著那名太監來到乾元殿時,眾人探究的目光都快把她盯穿了。


    顧寧知似欲上前,但卻慢了站在扶薑身旁的秦晏一步。


    “怎麽回事?那位無相道長莫不是盯上你了?”


    “裝神弄鬼罷了,我倒是想看看他到底打的什麽算盤。”


    殿內,二人盤腿對坐,中間的茶幾上燃著香,放著茶,隨意得像場兒戲。


    大概是仗著琴無相看不見,扶薑放肆地打量著他,腦海中隻浮現了一個字。


    妖。


    “殿下看了我許久,可看出什麽名堂了?”


    扶薑隱去情緒,歎道:“我在惋惜,如無相道長這般風姿綽約之人,卻不入紅塵,又不知傷了多少多情女子的心。”


    “皮囊俱是空相,此為我名字之本意,我都不在意,殿下又何必在意?”


    “不是說要為我看相嗎?我很好奇,無相道長一個瞎子,要如何看相?”


    “殿下的相,不必看。”


    “為何?”


    “雁留山上,荒塚之中,殿下的相,早已歸於山川風雨。”


    扶薑聲線冰冷,“扶離告訴你的?”


    聽出她生氣了,琴無相也隻是淡淡一笑。


    “我自己看到的。”


    “琴無相,少在我麵前玩這些把戲。”扶薑沒了耐心跟他周旋,“你接近阿笙,又混入皇宮,借著看相的名義逼我來見你,到底想做什麽?”


    琴無相慢條斯理地倒了茶,雖然雙眸無法視物,但那茶水竟然絲毫沒有溢出茶杯之外。


    “殿下難道就不好奇,你為何會有此奇遇嗎?”


    “你知道?”


    “是願。”


    扶薑蹙眉:“怨恨之怨?”


    “夙願之願。”他輕聲道,“是雁留山上的千萬冤魂凝結而成的願力,為殿下換來了轉世重生的機會。”


    扶薑表情一凝,冷冰冰的眼神沒有絲毫溫度。


    “琴無相,別以為你是瞎子,我就不敢打你。”


    琴無相依舊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態度:“殿下若不信,姑且當我是在開玩笑好了。”


    不得不說,他還真是會拿捏人心,這招以退為進,反激起了扶薑的反骨。


    她冷笑:“所以你找我來,就是來跟我說這些廢話的?”


    “非也,隻是受人之托,想讓一切重歸原位。”


    “說人話。”


    “西梁王想讓他的妹妹回來,而殿下在了卻自己的夙願之後,也該把這副身軀還給真正的西梁公主。”


    她提醒他:“真正的扶薑已經死了。”


    “殿下不是也死了?但如今又活了。”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讓扶薑複活?”


    琴無相沉默片刻,才道:“盡力一試。”


    扶薑笑了一聲,“我真是腦子抽了,才會在這裏聽你講這些廢話。”


    琴無相道:“殿下想要的,無非就是為懷安軍證名,揭穿大晟皇帝的罪行,我可以幫你。”


    “不需要。”


    扶薑站起身來,陽光透過門框照在她身上,投下的影子宛若藏在這具身體裏的靈魂,強烈的殺氣,令琴無相都不禁蹙眉。


    “殿下會需要我的幫助的。”他的聲音沉冷了幾許,“待殿下完成心願,那些助你歸來的願力便頃刻消散,到時候別說這具身軀了,殿下的靈魂都將不複存在。”


    空氣中浮動著一絲陰冷的氣息,無孔不入地鑽入人的身體。


    扶薑逆著光,看不清表情,唯有那雙眼眸,漆黑得深不見底。


    “心願既了,塵歸塵,土歸土,那也是我的宿命,輪不到你來插手!”


    她轉身離開,覆蓋在琴無相身上的影子逐漸退去,那股令人心驚膽寒的魄力也驟然消散。


    琴無相麵色略微有些蒼白,他摘下了眼罩,冰琉璃般的眼眸依舊沒有神采,麵色中卻隱約能看出幾分震悚。


    “琴無相,你被她嚇著了?”


    黑衣人不知從哪兒冒出來,語氣有些幸災樂禍。


    琴無相的手放置在心口,微微闔眸,聲線沙啞冰冷。


    “殺氣太重,此怨靈,斷不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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