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夜月懸掛天際,映著燈火如織的曦月城。


    蘇小織背著手蹦蹦跳跳地穿梭於人群,一雙眸子賊溜溜地轉著,目光始終不離行人的腰間。


    前麵一人身著一襲暗紋青袍,錢袋左右搖晃,據她的驚豔推測,這裏頭絕對放了不少銀兩。


    蘇小織鬼鬼祟祟地朝前擠去,假裝被人撞到,身子一歪,手便迅速伸向那人的腰側。


    “不好……嘶……”


    假模假樣的道歉剛剛說出口,對方便眼疾手快地擒住了她的手腕,疼得蘇小織倒吸一口冷氣。


    “你大爺……”


    “姑娘沒事吧?”


    溫潤如清泉的聲音襲耳而來,堵住了蘇小織口中的髒話。


    她驚愕地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美男子,瞬間就忘了呼吸。


    人潮擁擠,男子一身青袍如竹間清風,滿頭銀發更是如月光織成,柔軟順亮。俊美的麵容仿佛暖玉所雕,輪廓柔暢,而肌骨清寒。


    更令人吃驚的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眸子啊!


    碧藍如玉石,卻有沒有半點生氣與光彩。搭配上這張人畜無害的臉,輕而易舉地勾起了蘇小織的憐愛之心。


    “沒事,我沒事……”


    蘇小織如同被勾了魂一樣,愣愣地站直了,又抬手在他麵前揮了揮。


    那男子淡淡一笑:“姑娘不必揮了,我確實看不見。”


    蘇小織瞪大了眼睛,“你怎麽知道我在揮手?”


    “琴某自幼無法視物,其他感知卻異於常人。”


    他聲線溫柔,微微沉啞的調子,勾得蘇小織心癢難耐。


    “公子姓琴?秦楚之秦?”


    “琴棋書畫之琴。”


    “好特別的姓!”蘇小織齜著牙誇讚,又迫不及待地追問,“公子是曦月城人?年歲幾何?可曾婚配?”


    琴公子始終含笑:“琴某四海為家,遊曆至此而已。雖已過弱冠之年,但因自幼跟隨仙師習道,不入紅塵,故而並未婚配。”


    “原來是個道士啊。”


    蘇小織滿臉都寫著可惜。


    “姑娘若無大礙,琴某這便告辭了。”


    蘇小織後退了一小步,“道長請!”


    趁著他不注意,蘇小織在他袖中投了一顆珍珠,也算是為殘障人士貢獻一份愛心了。


    “蘇小織你腿斷了?走那麽慢!”


    扶薑的聲音從前頭傳來,遇見了美人又做了好事的蘇小織心情好極了,清脆地應了一聲,鑽過人群竄到了扶薑身邊。


    扶薑掃視著她:“你美什麽呢?”


    蘇小織得意地晃著腦袋,“我剛才碰見一個漂亮的道長,人又溫柔,聲音也好聽。”


    魏玄冷笑,“膚淺!”


    蘇小織翻了個白眼“像你這種脾氣暴躁、性格幼稚的小孩兒是不會懂的!”


    魏玄陰惻惻地盯著她:“像我這種脾氣暴躁、性格幼稚的小孩兒,至少不會輕易被人蒙騙。”


    蘇小織不服,“你說誰是騙子呢?”


    魏玄氣定神閑:“如你所言,一個道士,長得花枝招展,又是個瞎子,他卻敢遊曆四方,若非靠著坑蒙拐騙,便是有不同尋常的手段。就你這點道行,指不定早就被人家看透了。”


    蘇小織不相信,捂著耳朵耍無賴。


    扶薑:“你跟她吵什麽架?幼不幼稚?”


    魏玄不滿地控訴:“你竟然向著她說話?”


    “……”


    果然,哪怕當了太子,還是那個幼稚又小心眼的魏小狗。


    扶薑不著痕跡地扯了扯嘴角,眉宇間的清冷也淡了幾分。


    “夜市還逛不逛了?”


    魏玄看她一眼,直接握住了她的手,理直氣壯。


    “逛!怎麽不逛?我才不想回去看顧寧知的死人臉。”


    扶薑掙了兩下沒掙開,索性也放棄了。


    “你少招惹顧寧知。”


    “明明是他先來招惹我的!”


    “魏玄太子大人大量,能否不與他計較了?”


    魏玄輕哼,剛冒出來的小脾氣又輕而易舉地被安撫好了。


    二人並肩而行,扶薑看著熙熙攘攘的街道,總是不可避免地想起當年她與懷安軍赴北關退敵的場景。


    一晃,都這麽多年了……


    扶薑腳步一停,猝然回頭看著雜亂擁擠的人群,目光銳利如刀。


    “怎麽了?”


    “好像有人在盯著我。”


    魏玄瞬間警惕,“難道是盧瓊?”


    扶薑思索須臾,搖頭:“這麽多天過去了,盧瓊應該不敢在北關滯留。”


    “我去叫人!”


    扶薑拉住他,“不必了,也許隻是我的錯覺而已。”


    她並未放在心上,倒是魏玄趁她不注意時,吩咐了手下追查這條街上的可疑人物。


    暗巷之中,一名黑衣人緊貼著牆壁,心跳如雷,語氣有些懊惱。


    “那位九公主的警惕心竟然這麽高,差點被發現了!”


    他對麵的人將一顆珍珠隨手投入乞丐的碗中,輕笑一聲,“她可不是西梁那位嬌弱的九公主。”


    “真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她,果然與西梁王口中的九公主大相徑庭。”黑衣人輕歎,又好奇問,“不過,這世上真的有回魂之術嗎?我怎麽感覺這麽玄乎呢!”


    “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此為道。道可孕育所有合理的存在,又怎麽會不容許不合理的存在呢?”


    黑衣人沉默。


    “琴無相,你能說人話嗎?”


    那人站在月光下,銀絲如瀑,清輝勾勒著他的輪廓,神聖如仙人。


    “聽不懂,是你道行不過,回去把《道經》再抄十遍。”


    黑衣人磕牆:“讓我死吧,就現在!”


    琴無相還是笑:“你死了,誰來當我的眼睛?”


    黑衣人盯著他死氣沉沉的眼睛,始終覺得這雙冰冷的眼睛不該長在這麽溫柔的人身上。


    “我們要把她抓走嗎?”他試探問。


    “你打得過她嗎?”


    “應該可以。”


    “你打得過她身邊的歲炎太子嗎?”


    “應該……可以。”


    “我不要應該。”琴無相的手落在他肩膀上,氣息冰寒而沉定。


    “我要萬無一失,勝券在握,最好是不動一兵一卒,不費吹灰之力。”


    黑衣人有些委屈,“你這是在為難我。”


    “你做不到,自然有人能做到。”


    黑衣人不服,“誰?誰能比我厲害?”


    “九公主的丫鬟,阿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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