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兵荒馬亂,在翌日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扶薑剛到學堂,便聽學子們在議論昨晚周府的慘禍,眾說紛紜,竟是比她親身經曆的還要精彩。


    “聽聞昨夜鍾離大人收到密信,有人要對周家不利,他帶著金吾衛趕過去,周大人父子卻已經慘遭毒手,屍體都被剁碎了,死狀十分可怖。”


    “不對不對!是周煬禍害了不少女子,還將屍體埋在周府後花園。那些女子化作厲鬼前來報複,把周氏父子都殺了。”


    “你們都說錯了。我表哥就是金吾衛侍衛,他親眼看見,是周煬被惡鬼附體,砍了他爹的腦袋,然後自盡而亡。”


    扶薑:“……”


    這什麽亂七八糟的!


    周家的八卦聊完了,學子們又談起了進京朝賀的使臣。


    “歲炎國許久未曾與大晟來往,這次來的是歲炎平昭王,似乎還有意與大晟結親。”


    “得了吧,歲炎國野心勃勃,誰知道他們是來結親還是來結仇的?”


    “聽說平昭王魏瀾尚未而立之年,但府中已有多房姬妾,就算兩國要結親,皇上也不至於把公主嫁給他吧?如今容氏公主,最大的也不過十二而已。”


    “這次來的可不止平昭王,還有歲炎七公主,她倒是剛及笄,而且聽說還是個大美人!若要在大晟找個佳婿,也未嚐沒有可能啊。”


    “如此說來,我等豈不是都有機會?”


    學子們笑鬧成一團,期間又不知誰提了一句西梁小將軍,但瞥見一旁的扶薑,又默默消了聲。生怕自己嘴上沒個把門,挨了扶薑的拳頭。


    扶薑還在想昨晚的事,沒有注意學子們的談話內容,倒是身旁冷不丁傳來一聲震響。


    宗弋重重地把書匣往桌上一放,衝著疑惑地望向他的扶薑冷冷一笑。


    “怎麽,殿下也對歲炎七公主有興趣?不過可惜了,就算要擇婿,歲炎公主挑的也隻會是大晟的兒郎,西梁殿下怕是要失望了。”


    扶薑眉頭輕輕一蹙,又輕笑道:“你喜歡那位歲炎公主?”


    宗弋怒眉一豎,“一派胡言!”


    扶薑懶懶地往後一靠,似笑非笑:“小宗公子對歲炎公主這麽上心,還不惜警告我別癡心妄想,我還以為你準備當歲炎駙馬呢。”


    宗弋滿臉羞惱,想要解釋,又顯得自己狗急跳牆。想要罵人,對著扶薑那張笑吟吟的臉,卻怎麽也罵不出口。


    “這是幹嘛呢?”


    謝景鬱擠進來,瞧著宗弋那因憤怒而泛紅的眼眶,謔了一聲,嚷嚷道:“宗弋,你咋哭了?”


    學堂內眾人齊刷刷地朝宗弋看來,宗弋頓時又羞又惱,氣憤地衝謝景鬱踹了一腳,便忿忿離去。


    謝景鬱“哎喲喲”地叫喚著,跟沒骨頭似的靠在扶薑身上,聲淚俱下地控訴宗弋的惡劣行徑。


    扶薑低哼一聲:“活該,誰讓你嘴賤?”


    謝景鬱嚶嚶哭著,“薑薑,你好無情,好殘忍,好偏心……”


    “謝景鬱,你好囉嗦。”


    “……”


    謝玉琅站在走廊上,目光沉靜地看著那嬉鬧的二人。


    初春的風從他身側吹過,拂動著窗台的蘭葉,卷起少年一縷墨發,落在泛黃的紙頁。她眉眼明媚,側臉輪廓生光,微彎的唇角勾著漫不經心的笑,一如很多年前。


    不遠處的雲月看著謝玉琅的背影,又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學堂內的扶薑,垂在身側的手慢慢地攥緊,心裏悄悄下了一個決定。


    另一邊,春芳樓內。


    鍾離越站在一片廢墟中,身側的廊柱還帶著灼燒的痕跡,腳邊的燈籠已經被燒得隻剩下一個空架子,更別說滿堂的薄紗輕幔,早已隨著這一場詭異的大火化作了灰燼。


    青和急步走來,似有話要說,但瞥見從外步入的顧寧知,又警惕地閉了嘴,不著痕跡地把手中的畫卷藏起來。


    “駙馬爺怎會在此?”


    顧寧知目光不善地盯著鍾離越,那眼神,仿佛懷疑這場火是他放的。


    鍾離越麵色平靜:“我奉皇上之命查案,顧大人有意見?”


    顧寧知冷笑,“那請問,駙馬爺代表的是大理寺還是刑部,還是金吾衛?”


    這話就差沒直接說鍾離越一個毫無實權的駙馬越俎代庖,周圍的官員紛紛把腦袋低下去,不敢摻和他們的爭鬥,但耳朵又悄咪咪地豎了起來。


    “不管代表誰,能把案子查清楚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昨夜周府出事的時候,駙馬爺第一時間趕了過去,今日春芳樓被燒,駙馬爺也在現場,那我是不是能懷疑,這兩出事故都跟駙馬爺脫不了幹係?”


    鍾離越不惱,“若顧大人拿得出證據,我無話可說。”


    “你……”


    “顧大人!”刑部尚書嚎了一嗓子,慌慌張張地攔住了正欲發飆的顧寧知,笑容尷尬又討好,“咱們是不是先查案要緊?”


    顧寧知壓下火氣,聲音冷硬:“確實,所以還請無關人等速速離開,誤了大理寺和刑部辦案,駙馬爺也擔待不起。”


    刑部尚書兩腿一軟,朝著鍾離越擠眉弄眼,滿臉阿諛諂媚,表示這話可不是他說的,要算賬找顧寧知去!


    鍾離越深深地看了顧寧知一眼,倒也沒有鬧事,帶著青和離開了。


    等出了春芳樓,青和才迫不及待地把那幅畫遞給鍾離越。


    “大人,這是我從春芳樓的老鴇徐娘子房中找到的。”


    今日淩晨春芳樓突然起了大火,雖然傷亡不大,但是幾乎整棟樓都被毀了,徐娘子他們幾人更是屍骨無存。青和翻找了一圈,才在被燒了一半的盒子裏找到了這幅畫。


    隻是那麽大的火,連柱子都沒保住,更何況一幅畫。


    鍾離越打開畫卷,上麵有兩名女子,偏偏她們的上半身被燒出了一個大窟窿,根本看不清臉。


    鍾離越眸光一沉,手下一用力,直接折斷了本就脆弱的畫軸。


    青和也沒想到會這麽巧,一時臉色也有些難看。


    “大人,莫不是他們知道我們要來查春芳樓,所以提前一步把這裏燒了?”


    鍾離越冷笑,“我倒是低估了他們的本事。”


    昨日他收到周齊托鍾離氏遞來的信,信中說他知道一件事關大晟江山的秘密,要當麵告知鍾離越,故而他才帶著人去周府,卻沒料到最後見到的是周齊的屍體。


    鍾離越現在隻覺得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昨晚那群來曆不明的黑衣人,那個屢次與他作對的神秘女子,還有被周齊帶進棺材的秘密……


    他想弄清楚一切,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那名女子。


    “青和。”鍾離越目光涼薄,“告訴雲月,可以動手了。”


    她既然不肯出現,拿他也隻好拿謝玉琅開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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